次日,趙一郎探趙完獨自個在堂中閑坐,上前說道:“向日老爹許過事平之後,分一股家私與我。如今朱家了賬已久,要求老爹分一股兒,自去營運。”趙完答道:“我曉得了。”再過一日,趙一郎轉入後邊,遇著愛大兒,遞個信兒道:“方才與老爹說了,娘子留心察聽,看可像肯的。”愛大兒點頭會意,各自開去不題。


    且說趙完叫趙壽到一間廂房中去,將門掩上,低低把趙一郎說話,學與兒子,又道:“我一時含糊應了他,如今還是怎地計較?”趙壽道:“我原是哄他的甜話,怎麽真個就做這指望?”老兒道:“當初不合許出了,今若不與他些,這點念頭,如何肯息?”趙壽沉吟了一回,又生起歹念,乃道:“若引慣了他,做了個月月紅,倒是無了無休的詐端。想起這事,止有他一個曉得,不如一發除了根,永無掛慮。”那老兒若是個有仁心的,勸兒子休了這念,胡亂與他些個東西,或者免得後來之禍,也未可知。千不合,萬不合,卻說道:“我也有這念頭,但沒有個計策。”趙壽道:“有甚難處,明日去買些砒礵,下在酒中,到晚灌他一醉,怕道不就完事。外邊人都曉得平日將他厚待的,決不疑惑。”趙完歡喜,以為得計。


    他父子商議,隻道神鬼不知,那曉得卻被愛大兒瞧見,料然必說此事,悄悄走來覆在壁上窺聽。雖則聽著幾句,不當明白,恐怕出來撞著,急閃入去。欲要報與趙一郎,因聽得不甚真切,不好輕事重報。心生一計,到晚間,把那老兒多勸上幾杯酒,吃得醉熏熏,到了床上,愛大兒反抱定了那老兒撒嬌撒癡,***。這老兒迷魂了,乘著酒興,未免做些沒正經事體。方在酣美之時,愛大兒道:“有句話兒要說,恐氣壞了你,不好開口,若不說,又氣不過。”這老兒正玩得氣喘籲籲,借那句話頭,就停住了,說道:“是那個衝撞了你?如此著惱!”愛大兒道:“叵耐一郎這廝,今早把風話撩撥我,我要扯他來見你,倒說:’老爹和大官人,性命都還在我手裏,料道也不敢難為我。‘不知有甚緣故,說這般滿話。倘在外人麵前,也如此說,必疑我家做甚不公不法勾當,可不壞了名聲?那樣沒上下的人,不如尋個計策擺布死了,也省了後患。”那老兒道:“元來這廝恁般無禮!不打緊,明晚就見功效了。”愛大兒道:“明晚怎地就見功效?”那老兒也是合當命盡,將要藥死的話,一五一十說出。


    那婆娘得了實信,次早閃來報知趙一郎。趙一郎聞言,吃那驚不小,想道:“這樣反麵無情的狠人!倒要害我性命,如何饒得他過?”摸了棒棰,鎖上房門,急來尋著田牛兒,把前事說與。田牛兒怒氣衝天,便要趕去廝鬧。趙一郎止住道:“若先嚷破了,反被他做了準備,不如竟到官司,與他理論。”田牛兒道:“也說得是。還到那一縣去?”趙一郎道:“當初先在婺源縣告起,這大尹還在,原到他縣裏去。”


    那太白村離縣止有四十餘裏,二人拽開腳步,直跑至縣中。恰好大尹早堂未退,二人一齊喊叫。大尹喚入,當廳跪下,卻沒有狀詞,隻是口訴。先是田牛兒哭稟一番,次後趙一郎將趙壽打死丁文、田婆,誣陷朱常、卜才情由細訴,將行凶棒棰呈上。大尹看時,血痕雖幹,鮮明如昨,乃道:“既有此情,當時為何不首?”趙一郎道:“是時因念主仆情分,不忍出首。如今恐小人泄漏,昨日父子計議,要在今晚將毒藥鴆害小人,故不得不來投生。”大尹道:“他父子計議,怎地你就曉得?”趙一郎急遽間,不覺吐出實話,說道:“虧主人偏房愛大兒報知,方才曉得。”大尹道:“你主人偏房,如何肯來報信?想必與你有奸麽?”趙一郎被道破心事,臉色俱變,強詞抵賴。大尹道:“事已顯然,不必強辯。”即差人押二人去拿趙完父子並愛大兒前來赴審。到得太白村,天已昏黑,田牛兒留回家歇宿,不題。


    且說趙壽早起就去買下砒礵,卻不見了趙一郎,問家中上下,都不知道。父子雖然有些疑惑,那個慮到愛大兒泄漏。次日清晨,差人已至,一索捆翻,拿到縣中。趙完見愛大兒也拿了,還錯認做趙一郎調戲他不從,因此牽連在內,直至趙一郎說出,報他謀害情由,方知向來有奸,懊悔失言。兩下辯論一番,不肯招承。怎當嚴刑鍛煉,疼痛難熬,隻得一一細招。大尹因害了四命,情理可恨,趙完父子,各打六十,依律問斬。趙一郎奸騙主妾,背恩反噬;愛大兒通同奸夫,謀害親夫,各責四十,雜犯死罪,齊下獄中。田牛兒發落寧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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