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發披緇修道,燒香禮佛心虔。不宜潛地去胡纏,致使清名有玷。


    念佛持齋把素,看經打坐參禪。逍遙散誕勝神仙,萬貫腰纏不羨。


    話說昔日杭州金山寺,有一僧人,法名至慧,從幼出家,積資富裕。一日在街坊上行走,遇著了一個美貌婦人,不覺神魂蕩漾,遍體酥麻,恨不得就抱過來,一口水咽下肚去。走過了十來家門麵,尚回頭觀望,心內想道:“這婦人不知是甚樣人家?卻生得如此美貌!若得與他同睡一夜;就死甘心!”又想道:“我和尚一般是父娘生長,怎地剃掉了這幾莖頭發,便不許親近婦人?我想當初佛爺也是扯淡,你要成佛作祖,止戒自己罷了,卻又立下這個規矩,連後世的人都戒起來。我們是個凡夫,那裏打熬得過!又可恨昔日置律法的官員,你們做官的出乘駿馬,入羅紅顏,何等受用!也該體恤下人,積點陰騭,偏生與和尚做盡對頭,設立恁樣不通理的律令!如何和尚犯奸,便要責杖?難道和尚不是人身?就是修行一事,也出於各人本心,豈是捉縛加拷得的!”又歸怨父母道:“當時既是難養,索性死了,倒也幹淨!何苦送來做了一家貨,今日教我寸步難行。恨著這口怨氣,不如還了俗去,娶個老婆,生男育女,也得夫妻團聚。”又想起做和尚的不耕而食,不織而衣,住下高堂精舍,燒香吃茶,恁般受用,放掉不下。


    一路胡思亂想,行一步,懶一步,慢騰騰的蕩至寺中,昏昏悶坐,未到晚便去睡臥。心上記掛這美貌婦人,難得到手,長籲短歎,怎能合眼,想了一回,又歎口氣道:“不知這佳人姓名居止,我卻在此癡想,可不是個呆子!”又想道:“不難,不難,女娘弓鞋小腳,料來行不得遠路,定然隻在近處。拚幾日工夫,到那答地方,尋訪消息。或者姻緣有分,再得相遇,也未可知。那時暗地隨去,認了住處,尋個熟腳,務要弄他到手。”算計已定,盼望天明,起身洗盥,取出一件新做的綢絹褊衫,並著幹鞋淨襪,打扮得輕輕薄薄,走出房門,正打從觀音殿前經過,暗道:“我且問問菩薩,此去可能得遇。”遂雙膝跪到,拜了兩拜。向卓上拿過簽筒,搖了兩三搖,撲的跳出一根,取起看時,乃是第十八簽,注著上上二字。記得這四句簽訣雲:


    天生與汝有姻緣,今日相逢豈偶然?


    莫惜勤勞問貪懶,管教目下勝從前。


    求了這簽,喜出望外,道:“據這簽訣上,明明說隻在早晚相遇,不可錯過機會。”又拜了兩拜,放下簽筒,急急到所遇之外,見一婦人,冉冉而來。仔細一覷,正是昨日的歡喜冤家,身伴並無一人跟隨。這時又驚又喜,想道菩薩的簽,果然靈驗。此番必定有些好處,緊緊的跟在後邊。那婦人向著側邊一個門麵,揭起班竹簾兒,跨腳入去,卻又掉轉頭,對他嘻嘻的微笑,把手相招。這和尚一發魂飛天外,喜之不勝。用目四望,更無一人往來,慌忙也揭起簾兒徑鑽進去問訊。那婦人也不還禮,綽起袖子望頭上一撲,把僧帽打下地來,又趕上一步,舉起尖趽趽小腳兒一蹴,穀碌碌直滾開在半邊,口裏格格的冷笑。這和尚惟覺得麝蘭撲鼻,說道:“娘子休得取笑!”拾取帽子戴好。那婦人道:“你這和尚,青天白日,到我家來做甚?”至慧道:“多感娘子錯愛,見招至此,怎說這話!”此時色膽如天,也不管他肯不肯,向前摟抱,將衣服亂扯。那婦人笑道:“你這賊禿!真是不見婦人麵的,怎的就恁般粗鹵!且隨我進來。”灣灣曲曲,引入房中。彼此解衣,抱向一張榻上行事。剛剛膚肉相湊,隻見一個大漢,手提鋼斧,搶入房來,喝道:“你是何處禿驢?敢至此奸騙良家婦女!”嚇得至慧戰做一團,跪到在地下道:“是小僧有罪了!望看佛爺麵上,乞饒狗命,回寺去誦十部《法華經》,保佑施主福壽綿長。”這大漢那裏肯聽,照頂門一斧,砍翻在地。你道被這一斧,還是死也不死?原來想極成夢,並非實境。


    那和尚撒然驚覺,想起夢中被殺光景,好生害怕,乃道:“偷情路險,莫去惹他,不如本分還俗,倒得安穩。”自此即蓄發娶妻,不上三年,癆瘵而死。離寺之日,曾作詩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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