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鄒頭,不要急,你一點點把事情告訴我!”孟謹行替老鄒頭順著胸口說。


    老鄒頭半躺在床上,歎著氣說:“聽他廠裏的人說,他的廠子本來是縣裏招商引資來的項目,去年因為擾民、汙染等原因,被縣裏下令整改,改了幾次都沒通過,他就把廠子搬到山裏來了。”


    “我找過鎮裏,他跟鎮裏談投資的時候,說是開鐵礦選礦廠,實際上他根本不是幹這個。”老鄒頭憤憤地說。


    “知不知道他們現在做的是什麽?”孟謹行問。


    老鄒頭有些黯然,“具體我也不懂,隻聽他們廠裏的人說,好像是搞什麽金屬提煉。”


    “沒事,我去了解吧。”孟謹行說完又安慰老鄒頭一番,走前掏了兩百塊出來放在他床頭,讓他買點吃的。


    仇家父子熱情地將孟謹行和趙濤送到許力家,才告辭離開。


    鄔菡撅著嘴出來抱怨,怪孟謹行出去沒帶著她。


    鄔曉波則關切地詢問看的結果怎樣?


    “比我想像的嚴重。”孟謹行說完就衝鄔氏祖孫和許力說,“我得馬上回縣裏,這事情必須盡快上報處理。”


    “爺爺,那我們也一起走吧?”鄔菡立刻對鄔曉波說。


    “謹行哥哥有正事要辦,你就不要添亂啦!”鄔曉波沒有同意孫女的要求,緊拉著她的手,不讓她擅自離開。


    孟謹行上前摸摸她的頭說:“等我忙過一陣,去申城看你。”


    鄔菡心裏不樂意,但隻能點頭。


    鄔曉波送孟謹行上車,邊走邊說:“雅沁打電話回來,說雷衛紅告訴她,你和雷衛紅的女兒要結婚了?”


    孟謹行一聳眉,輕聲道:“我還想抽時間打電話給學姐,沒想到她已經知道了。”


    鄔曉波看他一眼道:“雅沁替你們準備了一份禮物,你有時間來一趟申城取走吧。”


    孟謹行想問是什麽,但終究沒問出口。


    離開觀山村,孟謹行並沒有直接回長豐,而是轉道去了鳳山鎮。


    方天嶽對孟謹行的到訪既不熱情也不怠慢,孟謹行能清楚地從他的言行中感受到冷淡。


    原本準備將毛氏礦廠汙染情況通報給方天嶽,在這種情況下,孟謹行最終放棄了這個打算,在一番閑扯後,他回了長豐,讓豐玉兒立刻給他查找上一年度鳳山鎮的所有招商成果。


    很快,豐玉兒就將相關資料放到他桌上。


    果然是施琳琳的丈夫毛福生,在鳳山鎮投資了鐵礦選礦廠。


    他立刻把楚遠找來,讓楚遠想辦法聯係申城環保局後,與趙濤一起前往青坪村,去礦廠的排汙口取回水樣,直送申城環保局檢驗。


    剛布置停當,馮林衝進來,興奮地喊道:“批下來了,批下來了!”


    孟謹行先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大聲反問:“真的?”


    馮林嗬嗬兒樂道:“按照5人製的標準配備,縣局還撥了資金下來,人員也很快就能到位!”他看看孟謹行問,“就是這個辦公地點,你看是放在這樓內呢,還是另外找地方?”


    “得設下麵去。”孟謹行說,“不止你們要下去,整個籌建辦都要下去!”


    這是他從觀山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想的問題。


    麻嶺隧道施救過程中暴露的問題,雖然存在人為的因素,但他一直在反思籌建辦工作上的滯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認為翁燦輝對他的批評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而青坪村毛氏礦廠的問題,對他觸動更大,促使他下決心要盡快將籌建辦整個機構遷出招商大樓。


    他雖然從方天嶽手裏把行政權給爭了過來,但籌建辦一直設在縣裏,所轄範圍全在鳳山鎮區域,有任何事情都是鞭長莫及,既不利於工作開展,也不利於了解民生狀態,甚至很可能老百姓都不清楚籌建辦、示範區是怎麽一回事!


    如果籌建辦的工作落到了實處,工作機構貼近百姓,礦廠的事早就應該能夠發現,現在這樣的情況,說籌建辦脫離群眾、官僚作風也一點不為過。


    “如果這樣,是不是要開會討論一下?”馮林問。


    孟謹行點頭說:“你先去忙,回頭我就讓徐暘召集一下會議……”


    話說一半,蔡匡正來電話,開口就道:“麻嶺隧道的問題有線索了!”


    “哦?”孟謹行捂著電話告訴馮林,讓他直接跟徐暘商量開會討論選址問題,把建議報上來,接著他才拿開手對蔡匡正道,“說說。”


    “去年下灣石場出事之初,薑萬才在申城注冊了一家建材公司,並且暗中跟梁家人談過轉讓事宜。你後來提出下灣開發,所有石場停采,打亂了他的吞並計劃,但這個公司的業務並沒有停下來。我從申城稅務部門獲得的信息顯示,這幾個月以來,該公司一直都有業務經營活動。”


    “你的意思是,金麻子、七胖子根本就是薑萬才公司的人?”


    “不錯。金麻子本名金才生,七胖子本名何健,都是薑氏建材的股東,這二人是申城地麵上的老混混,八十年代做石料發家,薑萬才在申城參加政協會議時,經一名建築企業老總介紹認識這二人,合作開了薑氏建材,把這二人引到了長豐。”


    “你是找到這倆人了?”


    “人還沒找到,這些都是通過朱局了解到的。”


    “你……告訴朱局了?”


    “謹行,咱倆雖然抱著烏紗不要的豪氣查這事,但力量畢竟有限……”


    孟謹行抓下眉毛,立刻打斷蔡匡正,“我沒那意思,你繼續。”


    “這些都是表麵信息,我說的線索是,金才生是老省道申城段建設時的石料供應商,他在當時一次山體塌方中救過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這個人物,與宣布麻嶺隧道封道改建的人,和當年的省道申城段建設副總指揮,都是同一個人——翁老板!而該工程長豐段項目是縣長督辦項目,所有大小事務都要由賈天德拍板!”


    孟謹行倒吸一口冷氣。


    電話的兩端突然出現令人壓抑的沉默,孟謹行下意識地想去摸煙,最終卻摸了一支鉛筆在手上。


    蔡匡正在短暫的沉默後先開口,“麻嶺隧道是翁老板的仕途豐碑,從立項到資金再到建設,整個過程都是他一手運作,工程完工不久他就調任申城常務副市長。”


    “既然朱局知道你在查這件事,他是什麽看法?”


    “確切來說,不隻我在查這事,章廣生也在查。”


    孟謹行的眉頭跳了一下。


    蔡匡正繼續道:“他向董書記直接匯報了他所掌握的情況。”


    “政法委董一鳴書記?”


    “對。董書記覺得茲事體大,讓朱局親自負責參與調查,並要求絕對保密。”


    孟謹行心裏炸了鍋。


    他們捅了馬蜂窩!


    形勢錯綜複雜,撇開翁燦輝的地位和賈天德的人脈不談,就是章廣生這個人,孟謹行也一直摸不透。


    明明已經拿出結論上報市委,並處理了相關人員,其本人與賈天德又關係匪淺,卻暗中緊追麻嶺隧道背後的問題,章廣生到底是友還是敵?


    “章廣生有沒有找你談過這件事?”他問。


    “沒有。”蔡匡正道,“朱局讓我單獨查,按這意思,他應該沒有告訴章廣生,我也在查這事。”


    “有了這線索,你準備從哪裏入手?”孟謹行問。


    電話那頭傳來蔡匡正的一聲苦笑,“說實話,難!查這事,我沒有合法手續,不能公開調取當初的建設資料和來往賬目,也沒有合適的案子讓我並案調查。我在想,能不能找馮書記幫忙……”


    “最好不要!”孟謹行脫口阻止,說完有些後悔太過直接,他皺眉補充,“如果需要馮書記幫忙,不用你找,估計朱局直接就跟他說了。我的建議是,包天龍可能更合適。”


    蔡匡正顯然沒想到孟謹行對馮海洋會有這麽大反應,愣了好久才說:“包天龍為人剛正,是個好人選,我就是怕他到時候憋不住,不跟我們商量,直接捅個大窟窿出來。”


    孟謹行苦笑道:“窟窿已經出來啦!”


    掛了電話,孟謹行才發現,手中的鉛筆被自己折斷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讓寒風吹進來。


    天空中飄著細碎的雪點,裹在風裏飄到他臉上,冰涼刺骨。


    他並不擔心自己真的會因為查老省道的問題而丟掉烏紗,他此刻擔心的是遠在燕京的鄔雅沁。


    如果翁燦輝真的有問題,她該怎麽辦?


    他一直覺得鄔雅沁離他很近,又很遠。


    近的是,每次他有需要的時候,她就會適時地出現,雖然她始終很淡,但讓他覺得安心。


    遠的是,他對她其實一直都不了解,不了解她的經曆、她的公司、她的關係網,這又讓他覺得很不安。


    查麻嶺隧道的初衷是要讓薑德才之流受到懲罰,告慰那些在隧道中失去生命的亡靈。


    但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隨著蔡匡正調查的深入,拉扯出來的竟然會是翁燦輝。


    如果翁燦輝、賈天德是一張大網上的兩個結點,那麽,其他的結點在哪裏?這張網又有多大?他和蔡匡正、包天龍、朱一飛這些人能不能扳動這張網?


    他不敢想!


    電話鈴聲在他背後響起,他搓了搓臉,去接電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宦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月歡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月歡顏並收藏宦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