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嫋就在胡思亂想中渡過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寺院裏來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穀池月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裏,很是不安。昨天法師走後,他思前想後越發覺得事有蹊蹺,蕭嫋平日裏身體很好,不可能突然生病而亡。要說被殺,身上卻連一個小的傷口也沒有。無意間在蕭嫋睡覺的地方發現了一張用朱砂畫著奇怪符號的紙,神秘而詭異。他想說不定這與蕭嫋的死有關,所以就趕來找法師了。當時也沒多想,現在反而有些猶豫,來找法師是否妥當?看著走來的法師,他更加緊張了。


    一大早,就聽懷德說有一少年來找自己,蓮生心裏很納悶。自從四歲被送來這裏後,被指名道姓的找來這還是頭一遭。遠遠的便看到那個昨天見到的少年,站在院中,也許是院中太過空曠,他越發顯得羸弱了。


    “小的,小的名叫穀池月,昨天見過法師。”穀池月見到蓮生走過來,就連忙迎了過去,也不知道這仙人般的人物還記得他不?


    “施主一大早找來必有要事,不妨直說。”看著拘謹的穀池月,蓮生說道。


    懷德打著哈欠,端著茶,走了過來,眼睛在來人身上掃了又掃,充滿好奇。


    蓮生坐在石凳上,端起茶碗,揭開蓋子,輕輕地吹了吹,看見穀池月還站著:“坐吧!”


    穀池月隻當法師跟他客氣,並沒有真坐,而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定,說道:“法師,昨日你走後小的思慮再三,鳥子的死疑點很多,小的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後來在鳥子的草鋪下發現了這張紙,”說著穀池月小心翼翼的從懷裏取出那張紙,“看似好像一張符。”


    穀池月兩手捧著那張紙,恭敬地遞到蓮生的麵前。雖然淪落為乞丐,但父親的諄諄教誨他一刻都不敢忘---為人知禮向善。法師雖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但他的舉止談吐卻令穀池月折服。


    那張紙在晨風中微微作響,看似沒有什麽分量,但蓮生捏在手裏卻重如千斤。


    “法師,難道這真的是張符?”穀池月的心突突直跳。


    蓮生表情凝重,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它和鳥子的死有關係?”穀池月聲音微顫。


    蓮生再次點了一下頭。


    “原來,原來鳥子的死真的不簡單。”穀池月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灰白,喃喃自語:“鳥子呀,你到底得罪了什麽人,要置你於死地呀!”


    蕭嫋繞過石井,穿過拱門,就看見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穀池月。


    “鼻涕蟲!”蕭嫋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如見了親人般的跑了過去。


    可是,穀池月並沒有看向她,倒是蓮生望了她一眼。這一眼中像是包含了許多意思,可蕭嫋隻讀懂了一種意思:不要輕舉妄動。


    蕭嫋很鬱悶:我都這樣了還能幹什麽?


    蕭嫋一屁股坐在蓮生對麵的石凳上,頂著一對熊貓眼,眼神幽怨的瞪著蓮生:蓮生呀,蓮生,我不信這樣,你都能無動於衷。


    可是,蓮生會是一般人?在蕭嫋目光的籠罩下依然神情自若。


    突然,穀池月雙腿跪地,泣聲對蓮生說道:“法師,請你一定要查出凶手,為鳥子報仇!小的,願意當牛做馬,以報此恩。”


    蕭嫋感動地含著兩泡眼淚,一拍大腿:“鼻涕蟲,姐平日裏沒白疼你!”話說,穀池月可比她大,隻是平日裏穀池月性格溫善,總是被人欺負,都是蕭嫋替他理論。


    蓮生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鼻涕蟲,你起來,姐不用你當牛做馬,姐會自己查凶手!”蕭嫋自說自唱。


    “你起來吧!”蓮生撫額道,“我不需要牛和馬。”


    穀池月臉色煞白,忙道:“隻要是法師的吩咐,小的都會肝腦塗地,在所不辭的。”


    “我沒有什麽需要你做的!起來吧。”蓮生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穀池月露出絕望的神色:“難道出家人不是應該以慈悲為懷嗎?”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不會查找凶手!”


    蕭嫋小聲嘀咕了一句:“你早說嘛!”


    而穀池月的臉瞬時放晴,竟憨憨地笑了起來,嘴邊的酒窩若隱若現,連忙又給蓮生磕了三個響頭,嘴裏念道:“多謝法師,多謝法師。”這才起身。


    “你且回去吧。”蓮生下了逐客令,他一向不善與人交往,多說幾句,竟覺得有些倦意。


    穀池月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的詢問:“小的,小的也想出一份力,能不能跟在法師左右……”


    “不能!”蓮生打斷了穀池月的話。


    “哦,是我妄想了。”穀池月失望地低下了頭,“那小的告退了。”他再次深深朝蓮生鞠了個躬,才慢慢的轉身走了。


    蕭嫋望著穀池月微弓的脊背,露著後腳跟的破鞋,想著往日的情景,傷感地說道:“鼻涕蟲,怕是以後我們都不會相見了吧!”悲傷陡然從心底一點一點冒出,最後化作一行清淚。


    蓮生一轉身,便看到凝視著穀池月背影流淚的蕭嫋,那雙大大的眸子裏盛滿了哀傷。那哀傷仿佛一把鋒利的刀割痛了蓮生的心。他眼前浮現出另一雙哀傷的眼睛。


    她的母妃,背對著他:“此後世上沒有姬瑾恪,隻有蓮生。願你這一生福壽安康。”


    聽著母妃冷冷地聲音,小小的他委屈地想哭,可是,連母妃都這樣了,他還哭給誰聽?以後,怕是沒有人了。


    他扭頭就往寺院裏衝去,一刻也不想在母妃身邊停留。就在跨進寺院大門的一刹那,他轉過了頭,冷不防撞上了母妃那哀傷的眼神。那眼神與眼前的眼神又是不同的,多了份隱忍與自持。


    蕭嫋直到看不見穀池月的背影,才收回了視線。吸了吸鼻子,自嘲道:“這些日子怎地老是哭天抹淚的!”


    一抬頭,看見了蓮生。隻見他孑然一身,神情惻抑。


    蕭嫋剛才那點因為穀池月而勾起的哀愁,因著蓮生的神情而又加深了幾分。她抬頭望了望天:看來秋天要到了,要不然人人為什麽都這麽感傷呢?


    她默默地從蓮生身邊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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