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秋露還有些深重,飄渺的白霧將整個九嶷山巔籠罩,如同一個如夢如幻的仙境。


    夏初一在軟軟的大床上翻了個身,卻沒睜眼,腦袋模模糊糊地記得自己做了一個超級惡劣的噩夢――瀧越回來了!


    不過既然是夢麽,怎麽能夠讓主導權掌握在那個妖孽手裏?她閉著眼睛希望自己趕緊地再次如夢,好好地在夢裏將那妖孽折磨得死去活來欲生欲死欲罷不能……


    一想著就覺得解氣,就連唇角邊也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


    “嘶――癢――”突地感覺到臉上一熱,好像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在不停地掃著她的臉頰似的。


    她伸手將那不適揮去,眼睛也沒睜地繼續睡,隻有些不耐地道:“十五別鬧,否則以後我讓元寶不給你帶吃的了。”


    “哦?元寶?”耳朵旁邊似乎還有人在,短短的三個字都能夠讓人聽出那語氣之中轉的彎彎來。


    夏初一下意識的覺得是自己幻聽了,可是臉上仍舊癢癢的,對方似乎並沒有放棄折磨她一般。


    這回她倒是隻愣了半秒,而後迅速地坐起身子,霎時間什麽睡意通通退散,陡然睜大的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風華絕代的笑顏:“你怎麽在這裏!”


    “小東西真健忘,明明是你帶我回來的啊。”單手杵著頭的瀧越臉上笑吟吟的,另一隻手裏正抓著趴在中間的十五的尾巴,很明顯他就是剛剛打擾夏初一睡覺的罪魁禍首。


    他就側躺在床的另一邊,紅色的錦袍已經褪去扔在地上,一身白色的褻衣也是鬆鬆垮垮的,還因為側躺,所以露出一副香豔的裸胸圖來。


    夏初一吸了吸鼻子,趕緊地偏轉過頭去,目光有些茫然地盯著旁邊的牆壁看。


    哦,原來不是做夢啊。


    她似乎沒睡好,腦袋有一片刻的空白,少頃回過頭來的時候,那個抓人的小野貓已經再次回歸,衝著瀧越就開始發飆:“那我不是讓你睡地上嗎?”


    她歪著頭瞥了一眼地上,昨天給他抱在地上鋪著的褥子還在,隻是那個本該呆在下麵的人這會兒跑在她一個大姑娘的床上來了而已。


    完全清醒過來的夏初一自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暗道自己沒毅力不堅持,被這男人兩句話一哄,竟一時心軟地答應了他!


    “小東西,我暫時不方便露麵,以後你就養個野男人吧。”


    昨日瀧越附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仍舊清楚地縈繞耳邊,她當時差點沒脫下鞋直接給他塞嘴裏麵去。


    不過看著那雙碧綠的眼睛,水光瀲灩,璀璨逼人,就像是要將她溺死其中似的,讓她覺得自己要是敢拒絕,那就是在摧殘萬物生靈。


    於是偷偷地帶回了寢殿,給他布置了一個安身之地。


    雖然讓美男子睡地上的確很不道德,但是讓她睡地上那就是十惡不赦。


    於是反複地叮囑了幾句,她便爬上床睡了。折騰了大半夜以後,她實在沒精力再管其他了。


    可是――


    麵前瀧越也坐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一臉憐憫表情:“可憐的小東西,這是做夢夢糊塗了吧?昨晚明明是你讓我睡床你睡地上的,但是後來你自己睡著睡著就爬到床上來了。我心地善良沒忍心推你下去,才讓了一半給你睡的。”


    夏初一聽著這些無稽之談,隻恨不得立馬將眼前的男人而踢飛出去:“你個無賴,你給老娘滾!”


    她的雙眼直冒火花,似乎沾染上了任何一點助燃物品就會引發熊熊大火。


    瀧越任由她大力的推搡著,臉上還一副委屈表情:“我說的是實情麽。”


    說話見輕咬下唇,白齒微露,一雙碧瞳似乎能夠蕩漾出水波來。


    夏初一頓時覺得手心也癢心肝也癢,恨不得狠狠地在他那白皙順滑的皮膚上狠狠地擰兩下子。


    她現在就覺得奇怪了,自己之前怎麽就心心念念地那麽想要這個死妖孽回來啊?


    正打鬧著呢,就聽外麵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還有金元寶那急切的聲音:“初一你怎麽了?”


    那聲音聽起來極近,看樣子他馬上就要進來。


    瀧越眉眼一眯,悠悠地開口道:“她還沒穿衣服。”


    那匆忙的腳步明顯一滯,金元寶停在了門外,神色有些有些急促不安:“對不起,我……”


    話說了一半,他頓時又是一愣,猛然間反應過來,總算是覺察出哪裏不對勁來了。


    從夏初一房間裏麵傳出來的,是個男人的聲音!


    金元寶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抬步就要強行進入,可是想著那句“她還沒穿衣服”,腳步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


    那個男人的聲音……好耳熟。


    就在金元寶遲疑不決的時候,裏麵早已經鬧翻了天。


    夏初一拿起床上的枕頭就朝著瀧越猛地砸過去,那下手的力道可一點也沒手下留情。


    虧得因為她靠瓷枕不習慣,特意讓元寶給她弄了個軟和的枕頭來,否則就她這個打法,估計將人砸個頭破血流也不一定了。


    十五是明哲保身,有多遠躲多遠。


    它不過是一隻老鼠,他們鬧騰成什麽樣子關它什麽事?


    最好鬧,鬧得沒人管它了才好呢。


    想著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身上的白毛,它換了個姿勢,繼續睡覺。


    夏初一打人倒是打得挺過癮的,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瀧越竟沒有絲毫的抵抗,也沒有絲毫的不悅,一直帶著寵溺的笑,靜靜地看著她。


    那笑容看得她莫名地有些心虛,她收了枕頭,跳下床去拿起自己的外衣迅速穿好,有些莫名其妙地嘟囔道:“有病哦。”


    瀧越斜斜地倚靠在床上,輕輕的聲音從他的唇角邊溢出:“心情好一些了?”


    夏初一回頭瞪他:“要你管!”


    “心情好一些就趕緊躺著吧,一會兒霍老頭肯定會過來的,你自己注意著,別給他看出破綻來。”


    瀧越說著也起身穿衣,一隻瘦削修長的手拿過那紅色的錦袍一拋,衣袍落下,他雙手一伸便套在其中。


    拉過腰間的衣帶隨意一係,便成了平日裏那吊兒郎當的模樣。


    夏初一梳好發髻盥洗完畢以後回頭一看,就看著瀧越那副不修邊幅卻仍舊比她美上無數倍的樣子。


    懶起畫峨眉,弄妝梳洗遲。


    這瀧越怎麽不去做女人?


    夏初一這會兒倒是沒心情埋汰他,聽著一會兒霍蒙要過來,她到門口和金元寶說明了情況又交代了幾句,這才回到了床邊。


    瀧越好像不喜歡站著似的,穿好衣袍以後又倚靠在床頭,一頭墨發未束,全部蜿蜒垂落在肩頭胸膛之上。


    那兩鬢間垂下的青絲遮住了半張如同妖孽一般的麵孔,就這樣借著晨曦溫和的光看過去,那麵容恬靜飄逸得令人屏息。


    這還是夏初一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除了妖冶以外還有那麽安靜從容的一麵,那本就極為出色的五官組合在一起,總給人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就好像,這鼻子這眼睛長在別人的臉上鐵定不協調,可是在他的臉上組合起來,卻讓人忍不住歎息。


    用一個什麽詞語來形容呢?


    呃……獨一無二。


    對,也隻有他能夠將這種鐫刻到骨子裏的邪魅發揮到如此淋漓盡致,可是卻也能夠將這種微淺的淡漠演繹得絲毫不差。


    真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夏初一支著下頷細細地打量著瀧越,那妖孽卻微微地動了一下身子,扯動著胸口的衣襟,露出堅實硬朗的胸口來。


    就算沒有整個露出,可是卻仍舊能夠感覺到那衣服下麵那流暢順滑到極致的線條,摸起來一定特別舒服。


    這想法冒出來以後立馬就被夏初一掐斷了,看著麵前突然抬頭衝她勾唇妖魅淺笑的男人,她就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喂,你不會穿衣服啊你,一個大男人穿成這樣真風塵。”近乎鄙夷的語氣,可是腳下卻不自覺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去。


    雙手拉住他的衣領一拉,將他整個提了起來,小指頭一勾便將他外袍上鬆鬆垮垮係上的那個結給弄開了。


    瀧越嘴角噙笑,輕聲地對著近在眼前的夏初一嗬氣道:“剛剛才起床就這樣,不好吧。”


    夏初一沒空搭理瀧越那曖昧不清的廢話,隻在脫他外袍的時候順帶著狠狠地擰了一下他的腰,看著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妖孽也疼得微微皺眉,她心裏這才好受一些。


    替他規規整整的整理好褻衣,這才重新將那外袍給他穿上,一個結一個結地給他係好。


    瀧越一低頭便能夠看見那一絲不苟替他穿著衣服的女子,眼中閃過了一絲不確定,而後便是盈盈笑意,笑的那瞬間就好像是那春天來了,花兒全部都盛放了一般。


    “好了。”夏初一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那衣袍剪裁合體,恰到好處,腰身一束,就能夠看出瀧越的良好身材來。


    寬肩長臂,窄腰瘦臀,配上那麽一張顛惑眾生的麵孔,說他瀧越是老天爺派來禍害眾生的都估計有人信。


    瀧越難得有一回好好穿衣服,彎著嘴角低著頭湊到夏初一的麵前,輕聲地問道:“要不要在你麵前轉一圈,讓你好好欣賞欣賞?”


    “欣賞什麽?我喜歡那種威武雄壯的男人,就你這一身比女人還妖的氣質,去當人妖還好一些。”


    夏初一說著就沉下了臉,絲毫不給瀧越麵子地伸手一拉,將他強行地拉來坐在了梳妝台的前麵。


    這一頭散落的頭發實在是太不配她給他穿得那麽規整的衣服了,說什麽也得跟他好好打理才是。


    瀧越透過那銅鏡看著身後一縷一縷梳著他頭發的人,一時間竟有些恍惚,就連那銅鏡上的人也模糊不清起來。


    夏初一梳頭發的時候特別的專注,那神情就好像是在做一件好了不起的事情一樣。


    她一縷一縷地挑起那黑直的長發,慢慢地打理,一邊感歎那如同絲綢一般柔軟的觸感,一邊奇怪這麽長的頭發怎麽就沒打結呢?


    三千青絲,束成一個獨髻。夏初一沒有用任何玉簪,隻是用那銀白的飄帶綁好,今天的作品才算是圓滿完成。


    “嘖嘖,瞧瞧這小模樣,真銷魂。”她漂亮的秋水眸子微微上挑,食指一勾,便將瀧越的的下巴給微微抬起,四目正正對上。


    “那你想不想更銷魂?”


    調戲反被戲,夏初一一聽這話瞬間落敗。


    隻要瞅見那嘴角微微勾起一邊的瀧越,她便立馬慣性地收回了手,好像她碰觸到的地方是個燙手的山芋一般,連忙地拋都拋不掉。


    “小東西這是嫌棄我?”瀧越微斂眼瞼,周身瞬間散發出一種失落孤寂的氣息。


    夏初一搖搖頭退後一步,隻覺得自己再和這個男人獨處在一塊兒,自己鐵定會被他給玩死了。


    “瀧越大人,你還是哪裏來的回哪裏去吧,我廟小,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實話就是她還想多活幾年呐。


    瀧越倒是沒在逗弄她了,徑直地坐在了桌子旁邊,朝著門口方向輕輕地嗅了一下:“嗯,食物的味道,聞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夏初一動了動鼻子,什麽也沒感覺出來,正要說是不是他餓昏了出現幻覺了呢,就見之前不知道躲在哪裏睡覺的十五也冒了出來,一個縱身躍在了桌上,顯得很興奮。


    這會兒夏初一倒是信了,一般十五都出來了,那肯定是嗅到了食物的味道了。


    果不其然,說曹操曹操就到,金元寶端著托盤走了進來,上麵一碟一碟地擺放著各種做工精致美味獨特的食物,遠遠地就散發著勾人味蕾的香味。


    自從上回夏初一練功練到四肢殘廢以後,基本上都是金元寶在照顧她。他有錢,門路多,托人弄了許多九嶷山上根本吃不到的東西來,每天都變著法地填著她和十五的嘴。


    夏初一隻覺得,再被金元寶這樣養下去,以後她吃其他東西肯定都沒啥胃口了,嘴都被養刁了。


    “不是讓你隨便弄點吃的就行了嗎?怎麽又麻煩。”說著她走了過去,很自然地接過金元寶手中的托盤來放在桌上。


    金元寶抬頭一瞥,目光落在坐著的瀧越身上,心裏頓時了然,抬頭衝著夏初一笑道:“這是小廚房本來就弄好的,我隻是端過來的而已。”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方盒子來,輕輕地塞進夏初一的手裏。


    夏初一看著手中的糖盒子,眼中閃過一抹欣喜,趕緊地將東西收好,拉過金元寶坐在旁邊的座位上:“你肯定還沒吃吧,一起吃。”


    坐在一旁的瀧越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十五的後背,同時眼睛不動聲色地將兩人的動作和神色看在了眼裏。


    似乎感覺到手掌下傳來異樣的感覺,他微微垂眸,就見十五渾身的毛全部炸開,一雙芝麻小眼緊張兮兮地盯著麵前的那些早餐,顯然是極想撲過去大吃一頓的。


    金元寶見此立馬拿出了一個空碟子,用筷子夾了兩個水晶包在裏麵,推到了十五的麵前:“十五也餓了吧?”


    十五“嗚嗚”了兩聲,卻沒開口說什麽,也並沒有動近在眼前的水晶包。


    倒不是它“改過自新決定減肥”了,而是因為它背上的那隻手掌摸著它脊背的時候,它直感覺危險氣息近在咫尺,生怕它稍稍異動就慘死在他手下啊。


    金元寶頓時奇怪:“十五生病了麽?怎麽不吃東西呢?”


    “是啊,十五,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你怎麽不吃呢?”瀧越仍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十五的後背,那嘴角的笑容和那碧瞳之中的波瀾,似乎毫不匹配。


    “不想吃我就全吃了。”夏初一想著一會兒諸多事情鐵定忙都忙不過來,管也不想管他們,自己加緊吃自己的。


    瀧越看著夏初一那小豬似的吃相,唇邊笑意淡淡溢開,倒也好心情地替自己盛了一碗鯽魚粥,慢條斯理極為優雅地吃著。


    沒了瀧越的壓迫,十五總算是能夠正常吃東西了。


    它這會兒算是知道了,那個男人明顯是在遷怒,肯定是覺得它沒看住夏初一。


    切,那麽大一個人它怎麽看得住,這個妖孽還真是會給它出難題。


    看來看去還是元寶好,每天都給它帶好吃的。


    金元寶見十五來了胃口,他也跟著吃了一些,三人一鼠竟有一種變態的和諧。


    早餐時間過後,日理萬機的霍蒙大導師總算是抽出了時間,過來看望一下院長親手的徒弟現在成了什麽模樣。


    葉鈞卿他也叫過去問過了,那時候正好尉遲風也跑過去找他要說法,兩個帝師學院最難伺候的人湊一塊兒,讓他也忍不住有些頭疼起來。


    看到夏初一的時候,她穿著一身白色褻衣躺在床上,臉色有些慘白,氣息略顯微弱,渾身都散發著還魂丹的氣息。


    那東西配料特殊,煉製出來以後會有一種淡淡的幽香,服用之後那香味也會持續很久才會消散。


    霍蒙沒理由懷疑葉鈞卿會拿他寶貝得跟命根子似的還魂丹來欺騙他,安慰了夏初一幾句之後,他則一臉陰沉臉色地離開了西華殿。


    爾後,葉真真也帶著許多東西來看望她,軒轅雁秋也派人過來了一趟,名器峰的師弟們特意地跑過來瞅了一眼,這一天還真如她預料的一樣,沒個消停的時候。


    她心裏不禁感慨,原來裝病也是蠻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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