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心裏是歡喜大過隱憂的,但曾氏卻不一樣。


    這就分家了?曾氏愣住了。


    她的頭還暈暈乎乎的。分家這檔子事她在口頭上早就說過無數次了,自己也並未當真,但今兒個忽然就成真了,倒也讓她頗有點猝不及防。她愣了半天,卻有大顆的眼淚把臉上紛紛落下來。


    “分家好啊,您盼了多少年了,哭什麽啊?”錦華趕緊勸。娘兩個此時就坐在錦華屋裏的床上,倒也不怕正屋的二爺聽到。


    二奶奶擦了一下眼角,抬頭瞪她一眼,“你這孩子是真傻啊還是假傻啊?你祖父分家能不偏著你大伯那邊?指不定拿什麽廢銅爛鐵打發我們呢!若是分地的話,到我們手裏的肯定不是什麽好地!說不定就把後山上幾十畝的坡地給我們了!那些坡地,收成全憑著老天爺,幾十畝的地也比不上河邊上幾畝地收成好!再說了,他們為什麽想分家啊,還不就是怕你爹這病拖累他們。。。”


    二奶奶說著說著,禁不住悲從中來,又低頭哭起來。她這一輩子要強,平時很少哭,可自打丈夫一病,她這眼淚就跟開了閘的河水一樣,怎麽也關不上了。


    她替丈夫憋屈得慌啊,勤勤懇懇半輩子,一心愛護他爹和他大哥,臨了一病,親爹、親大哥立時就要往外攆啊,老天爺,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錦華卻不這麽想,有前世對比著,這輩子她祖父稍微給一點,就比前世家破人亡強啊,就這爛地方,給她黃金百兩她都不要再待下去!


    因此,她心裏是高興的。便使勁想著分家的好處勸母親,半晌曾氏哭累了,才止住了悲聲。娘兩個又商定,這事必須要瞞著二爺。這個結果讓父親知道了肯定會傷心,畢竟,一病就被父兄掃地出門,這讓忠心一片的二爺如何受得了!


    隻好暫時瞞著他了。反正他病在床上,也沒多少人來看他,封鎖上個把月的消息倒也不難。本家的那些人都隻在開始的時候過來看了看,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都不見人影了。


    至於錦年。大房那邊沒提讓他回來的話,曾氏更不願意讓兒子回來跟著受氣。錦華倒是很想讓他回來看看大房人的嘴臉,也好早日清醒清醒。莫要學了他爹整日糊裏糊塗的,搞不清楚遠近親疏。隻可惜,來回縣城路太遠,確實不方便,隻好不情願的依了母親。


    晚上。錦華又是徹夜難眠。分家了,終於要分家了!她盼了兩輩子的事情,就要實現了。


    隻是,祖父和大伯會怎麽分呢?他們心硬如鐵,是絕不會可憐自己一家的,分得肯定十分不公平。


    不過。算了,能分開就行了。自己目前根本沒有任何實力,直接跟祖父和大房叫板。隻能生受著。若是真嚷嚷起來,隻會傷敵一百,自損一千,自家絕不會討到半點便宜。明日隻能見招拆招,在不觸及大房底線的基礎上盡量多撈一些算一些了。


    不過。錢啊,爹看病要尋名醫。肯定得花錢,怎麽樣才能多賺一些錢呢?


    自己和母親也算如今也算小有積蓄了,但是,萬一父親真的得了咳喘之症,這些錢可就是杯水車薪了。


    錦華很有些苦惱,迷迷糊糊中,仿若又回到了前世。前世的這個時候,就是今年,曾尚才並沒有下場應試,而是先跟自己先成了親。因為他自覺還差一些功力,想多準備三年下一場多些把握再去應考。


    自己成親的第一年,麵臨的是什麽呢?破屋爛房,冷鍋冷灶,家徒四壁。按理說,那人大小也是個秀才,就算把整個河濱縣都算上秀才也並不多見,每年朝廷裏都有廩米、錢糧的供應,家裏何至於落魄如此呢?


    隻因為供應一個讀書人花費靡多!不說平時的筆墨紙硯,也不說平日裏與同窗的交際花費,僅僅去省城趕考的路費就不便宜。想想那時候,趕考一次,可就得自己家窮上三年呢。


    那時曾尚才雖不至於像現在這麽滋潤,卻也已經借了錢買了些土地在手,可沒想到偏偏碰上了旱災,整個酷夏大太陽曬著,雨水甚少,所以田裏頭收成銳減。。。


    旱災?劉錦華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忽然就在半夢半醒之中徹底驚醒了過來。她睜著眼在黑暗中仔細一想,可不就是今年麽?。。。


    沒隔兩日,麥子就奉命來請她母女二人,說是族裏的族老們都到了。


    曾氏一臉的凝重兼擔憂,錦華卻一臉的平靜。該來的,總會來的。


    大黑搖著尾巴想跟上來,被錦華喝住了,“回窩裏呆著去。”你可別去搗亂了,我這一去可忙得很,可沒功夫護著你。


    一進上房,果然,大房的大成叔,三房的三伯,四爺爺、五爺爺還有六爺爺,齊刷刷的坐了一圈。大爺爺早就臥病在床多年了,大成叔早就當了家。二爺爺是自家祖父。三爺爺則早就去世了。所以,這一屋子的男人,就是老劉家當家做主的人了。


    見了他們,曾氏臉上的憂慮一點兒也不見了,隻剩了沉著與冷靜。她曾啟珍,從來也不是怕事的人。想要來看她們二房的笑話,沒門兒!


    母女兩個臉色平靜的施了禮,曾氏便在門口圓凳上坐下了,跟那群做高背椅的男人們隔了七八步的距離。光這個座位的坐法,就看出地位高低來了。錦華站在母親身後,心裏冷笑。


    這架勢,就還同前世一樣,自己一家的命運完全被捏在了人家手心裏,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竟然隻等著別人鋒利的鋼刀落下來了!


    自己家分家,竟連一起商量與事先告知的環節都省了,隻餘下直接通知一聲就行了。何其謬也!


    劉繼祖看了看上頭臉黑的賽鍋底一般的老爺子,先咳嗽了一聲,便站起來團團做了個揖,道,“今兒請大家夥來。是有件事要跟大家商量。我二弟這病啊,確實病的不輕,大概大家夥也都聽士則說起過了。繼宗這一病,可把大家都急壞了!”


    劉繼祖說著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先痛陳了一番他和二爺的兄弟情深,從小時候回憶起,足足說了有盞茶的功夫,聽得劉錦華直想吐,知道他這是為過會兒的分家造勢,不肯認下“逼走親弟”的罪名。真是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端的好打算!


    “。。。因為對如何給繼宗治病的事。弟妹和錦華跟爹有些不同意見,所以,二房便提出要分家。”這首先提出分家的可不是大房啊,這一點必須重點強調!


    果不其然,在座的幾個人聽了這話便都向著錦華看了過來。有疑問的,也有譴責的,還有冷眼旁觀的。


    “。。。我和爹商量了一下,覺得錦華說的倒也很有道理。二弟去城裏尋醫,花費肯定少不了。大家可以想一想,二房一家人去了城裏。若是身無分文自是不像話,因此才請大家夥來,索性遂了二房的意思。把家給分了,讓二房也好踏踏實實的看病吃藥,早點把病治好。親兄弟也該明算賬,這樣也利於以後兄弟們之間的感情,最主要的還是為了方便二弟花用。也好早點把二弟的病給治好。”劉繼祖看了幾位族人的表情,心裏得意。臉上卻是一臉完全為了親兄弟打算的懇切表情。


    未等別人開口,三伯就先張嘴讚了一聲好,“二伯和大哥想的很是周到啊,正是這個理。繼宗這些年辛辛苦苦的,想來也攢不下多少銀子,正該分開家,才讓他們有些餘財去看病啊。”


    錦華鄙夷的看了一眼這位三伯。這位三伯個子很高,身體卻單薄的很,瘦弱的像是走路都要被風吹走一走。他那眼睛生的也奇怪,倒是能視物,卻是個斜眼,家裏窮的叮當作響,小子卻生了一大堆,孩子眼看都養不過,所以平時沒少到大房到秋風,遇事自然護主心切,甘願做了大伯的馬前卒。


    雖說他家裏的三伯娘雖然因為信佛近日跟自家走的近了些,但這兩口子人品都是差的很,他們一直在拍大房的馬屁,所以,錦華心裏倒是早有準備。


    也隻他說了這一句而已。


    因為有錦華前幾日的拜訪打底,所以,各人心裏自有一本帳在。大成叔笑了笑沒說話。五爺爺依舊跟平時一樣麵無表情。六爺爺則微微皺了皺眉,扭頭擔憂的看了看錦華。


    錦華看母親被大伯那一番冠冕堂皇、信口開河的話氣的身子僵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深怕母親又說了什麽不中聽的當場發作出來給大房留下把柄,便往前走了幾步脆生生的應道,“我大伯剛才說的好啊!既然我大伯和我爹一向兄友弟恭,相扶相助,我們自然也舍不得跟祖父和大伯分家啊!”


    錦華似乎感動的泫然欲涕,強烈的表達了對祖父和大伯的感激之情。潛台詞卻是,如果有你說的那麽好,我有病了才會想分家啊?


    “但是,這次我為什麽先提出分家呢?請各位祖父、伯伯、叔叔恕罪,容侄女在這裏說句放肆的話。剛才大伯也說了,所謂親兄弟明算賬,這句老話雖然聽著不中聽,但卻非常有道理!我爹這病病的可不輕,以後花錢的地方可多著呢。可以說,我得很可能這一輩子都得靠藥養著了。”對不住了爹,不是閨女我咒你啊,實在是事急從權。


    “這錢花得多了,難免家裏人心裏頭會有什麽想法,會有紛爭,人心就會不齊,這是在所難免的,也是完全可以預料的。但是,這種場麵是我和我爹娘不願意看到的,更不願意為了我爹的病而引得兄弟失和,引得祖父傷心!所以,為了避免兄弟鬩牆、罔顧人倫的慘劇發生,為了我們老劉家的和睦相處,為了我們老劉家一家人的感情,我才痛定思痛,最終不顧自己會因此得了自私自利、挑起紛爭的罵名,而提出了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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