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卿卻被她激的心頭一熱,既然我想給你留臉麵你不要,可不要怪我了啊!


    她也真是受了刺激了!


    這些年,她雖然身操賤業,但一路也是順風順水的過來的,沒受多大的苦楚。因她出身於書香門第,長的也不賴,又頗通些文墨,倒是養出了一份文雅、淡然的氣質來,再加上她精於梳妝打扮,有事沒事的就往高貴冷豔範兒上捯飭,在樓子那種嫵媚妖嬈、烏煙瘴氣的地方倒正好成了獨一份的搶手貨!


    被嬤嬤們“寵著”,被那些男人們捧著,她也是頗有幾分脾氣的。


    也是她運氣好到爆棚,她十五歲那年頭一天掛牌,就遇見了一個多金大方且英俊多情的金主。


    現在想起那激動人心的一夜,她覺得還是跟做夢似的。


    妓女也是人,也不願跟個玩意似的被這樣那樣惡心的男人玩弄,所以最好的出路就是由一個恩客固定包養。那可真是莫大的福分了!


    何況這人出手也大方的很,自己不用去應付那些醜陋年老的臭男人,日子過的有吃有喝的,要衣裳有衣裳,有首飾有首飾,何況這男人品性也不差,也沒有什麽虐待人的癖好,被個俊朗的男人疼著愛著,何等的逍遙自在!


    樓子裏的姐妹說起她誰不羨慕的兩眼發酸,暗地裏恨得咬碎了銀牙?更有數不清的明刀暗箭算計她,想要“橫刀奪愛”,可她白卿卿也不是吃素的,愣是使盡了渾身解數“綁”住了這個男人,過了這好幾年人人豔羨的神仙日子。


    可是,韶華易逝,轉眼她就這麽大了。眼看著樓子裏一個個比自己更嬌嫩的姑娘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更有甚者,專門在那人來的時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往跟前湊活,她心裏急的跟油煎一樣!


    可任憑她放下身段多麽的小意奉承,那人也從來沒有明確說過給她贖身的話。


    不是聽人說李大奶奶是個體弱多病、萬事不理的麽?家裏早就有姨娘、通房什麽備著了,大概也不是個善妒的吧,何妨再多上我一個!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一直熬到李大奶奶過了身,白卿卿簡直大喜過望,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她心裏拿定了主意要將這男人一舉拿下。讓他鬆口,她甚至已經退讓了一步,不求這位李大爺納了自己做妾。先贖出去做個外室也行啊!


    孰料也不知這位爺哪根筋不對,非但沒有答應,而且連樓子裏都來得少了。原來是隔三差五的來一趟,如今倒是十天八天的不見人影。


    白卿卿也不是個傻的。她伺候了李大爺這幾年,也知道這位爺不是那種耳根子軟的。她當機立斷。改變策略,不敢再提贖身的話了,反而比以前更加的溫柔和順,也不敢像以前一樣仗著自己的美色在他麵前耍小性子了。


    就這樣又過了三年,直到人家滿了所謂的“守節”之期,又娶了繼室。


    白卿卿自然頭一個就使人打聽這位繼奶奶的出身和脾氣秉性。隻聽說是從小鎮子上出來的鄉下土妞,也沒聽說有什麽才德上的過人之處,心中自是又升起不少希望來。


    算算那人身邊的女人。倆姨娘早已經年老色衰了,新娶的這個又是個下裏巴人,自己這樣風姿綽約的不就是此中翹楚了麽!


    可沒等她高興完,現實就給了她猛烈一擊!


    那人竟似真的被他那土的掉渣的老婆絆住了腳,輕易竟見不著人了!偶爾的。招待生意上的朋友會喚她來倒酒陪客,使喚完了她。衣裳首飾的倒也照給,可人竟然不在自己屋裏留宿了。


    這下,她不但是震驚,而且是恐慌了!


    也由不得她不恐慌,這樓子裏何曾養過閑人!自從那人來的少了,那老鴇待她就不如往日了,吃穿用度也不經心了,還受了姐妹們不少的醃臢氣。


    老鴇早已經在給她尋覓新的下家了,鎮日裏念叨諸如什麽某某過路的富商心儀她許久了之類,逼著她接待別人。若不是李茂林偶爾的還現一次身,銀錢供應上雖然比不得從前,但總算沒有徹底斷掉,那老鴇也顧念到那李茂林在這河西縣的身份地位,到底沒有把事給做絕了,但對著白卿卿旁敲側擊、冷言冷語是少不了的。


    白卿卿心急如焚,她知道那個過路的富商,那富商姓黃,是個五六十歲的糟老頭子,那滿臉的褶子、一口的黃板牙、張口就一嘴的臭氣,讓她看了就覺得惡心!


    除了他之外,倒也有幾個年輕些的後生對她有意,可不是太窮,就是長的歪瓜裂棗似的,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沒有把她贖出去的打算。


    如此算來,還不如抓住李茂林呢,這人是個知根知底的,對人也算重情重義。自己跟了他,總不會吃太大的虧,衣食溫飽總是有的。


    可是,李茂林春天就去了南方進貨,她眼巴巴的盼了好幾個月,打熬的身子都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聽人說那人回來了,卻依然不見那人登門!


    她一向是有些傲氣的,李茂林不來她也不願意主動招攬他,可這回她撐不住了,派了人直接把人截到了半路上。


    但人還是沒去,隻讓人給她捎了十兩銀子去。


    老鴇見錢眼開,高興地眉開眼笑,白卿卿卻氣瘋了,上前奪過那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就摔在了地上!老鴇子惱羞成怒,頭一回甩了她一巴掌。白卿卿愣怔了半天,在周圍姐妹幸災樂禍的眼光裏逃回了自己屋大哭了一場。


    等她哭完了,心裏就拿定了主意。


    她不能再等了。她等不起了。那姓黃的糟老頭子仗著給老鴇子使了銀子,裝模作樣的利用各種機會對自己上下其手,眼瞅著自己就“貞潔”不保了!


    沒辦法,她舍了自己這張臉,也得給自己拚一個前程出來!


    然,她想了千遍萬遍,也沒想到這個過程是如此的屈辱,如此的傷人。


    她雖然自小經曆坎坷,家裏遭逢大變,實際上卻並沒受多大的罪,後來她聲名鵲起,有的是人捧著她,何況後來又有李茂林護著,還真沒被人如此鄙視過!


    她眼見得那婦人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粗鄙,不但眉眼清秀,雙眼明亮,麵色紅潤,有著自己不再有的光鮮的青春韶華,而且身上穿的秋香色繡芙蓉花的掐腰褙子,不但做工精細,而且十分合體,襯得她纖穠合度,僅算清秀的臉倒有十分的動人了。


    不但如此,人家舉手投足間穩重大氣,哪裏有自己臆想中的老土、粗鄙和畏縮呢?


    白卿卿望著那個依然沒有正眼看自己的婦人,心裏妒忌、心酸、屈辱、委屈、絕望,各種滋味充斥胸臆。


    總之,白卿卿已經被眼前這人刺激的有些方寸大亂了,索性直接雙膝跪倒,張口直愣愣的說道,“卿卿蒙大爺不棄,自十五歲那年被梳攏以來,一直一心一意跟著大爺,如今已經有六七年的光景了。如今見奶奶與大爺夫妻情深,心裏很是慶幸,也不敢求別的,隻求奶奶念妾身伺候大爺這麽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能給妾身一個名分!”


    待說完了,卻覺得心下一鬆,又有些幸災樂禍,叫你給我裝!這下看你如何!你若真是個賢良的,就該著人把我接進府裏。就算你不賢良,我這一露麵兒,少不得你要回去跟李大爺鬧上一場,也讓李大爺重新掂量掂量,至少也得到樓子裏走一趟。我這裏百般風情,也得人肯來才成啊!


    隻要他能再見自己一次。。。


    錦華看她臉都漲紅了,眼睛也有了水色,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卻仍不肯掉下來,話說的雖然軟,語氣卻十分僵硬,顯然是不慣求人的。


    桃子卻早就安耐不住,高聲斥道,“好個厚臉皮的婦人!不知道是哪個不幹不淨的地方出來的!你是何樣人,我們奶奶又是何樣人!竟然還有臉直接找到我們奶奶眼前頭來了,真是一點廉恥心都沒有!若是我,早就一頭撞死了!我呸!”當麵就啐了一口。


    有些話錦華說不得,她卻是說得的。錦華隻覺得桃子這話罵得深得她心,讓她一直憋悶的胸口暢意不少。


    那白卿卿倒也是個硬氣的,聽了這話臉都白了,嘴唇直發抖,竟也不理睬桃子如何說,也不管桃子直接啐到了她臉上來,她反正早就已經豁出去了,成敗在此一舉,隻是硬挺挺的跪著,眼睛隻看著錦華。


    結合遊顯勝打探來的消息,錦華倒也把她的心思猜了個差不離。幹她們這一行的,過了二十歲基本就是昨日黃花了,別看她如今衣著還算光鮮,暗地裏早就要過氣了吧。那飄香樓裏有的是十五六歲、粉嫩嫩的小姑娘頂上去呢。怪不得她急成這樣了。


    上輩子她倒沒機會見識白卿卿這樣的人,曾尚才那人自詡君子,平日裏端方的很,萬萬不會跟勾欄瓦肆裏的女人扯上關係。可京城魚龍混雜,她也算長了不少的見識,也聽說過不少男人勾欄間的爛俗故事,所以,沒吃過豬肉,倒也見過豬跑。


    對於男人好色的那點子心思,還有白卿卿之類人想要攀附富貴、從良脫籍的心理,她心裏頭是門兒清的。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可就算是再好色的,能給妓女贖身的那也是少數中的少數,隻有那些還算幹淨的清官人倒還算有些行市。


    可那裏頭的女人,哪個不盼望著能脫了那泥潭,出來做個有名有份的侍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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