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之厲低沉一笑,平靜打斷了他的話:“吾要做什麽不重要,你隻需知道,吾經曆過的一切絕不會再讓她經受。”


    頓了頓幕然想起了什麽,眸色微沉,凝肅望進他眼中,“今夜之事,絕不可泄露讓任何人知曉,包括曇兒。以後你吾書信秘密往來,不可讓她發現,若是發現……”


    蘊果諦魂放在胸口念珠上撥弄的指尖一頓,對視他不假思索道:“放心。即使以那三件事為要求,吾也緘口不言。”


    天之厲意有所指低沉道:“隻要曇兒提出要求,不違背渡化蒼生之願,你必須答應,這是承諾,你現在對吾之諾已是違背當初之言。”


    蘊果諦魂凝眸對視:“事有輕重。”


    天之厲一笑,雙眸落下定在了合住的經書上,見掌心大小的金色“律”字被無意壓在他指腹下,眸色一凝,緩慢道:“你當知佛法修為越高者,破戒所損修為要重於一般僧人。而你地藏王不止要損百年修為,還要自設佛獄受懲百日。”


    蘊果諦魂手指輕動,移開書冊,垂眸看向露出的“律”字:“至佛以命渡得蒼生,吾自也能舍修為渡得你和她出憂痛。戒律若是阻止渡化蒼生之願,便違了定它之意義,有不如無。非常之時,可以違背它,再領受懲戒無妨。”


    天之厲眸底沉笑一閃,伸手將經書移向他,以指一點“律”字:“須好好引導曇兒學此戒律,不要提出不該提出之要求為難你,吾不想看到同盟者因此利益受損。”


    蘊果諦魂轉眸望去定了片刻,重又抬眸對上他之視線:“曇兒不一定會發現,也不見得會提要求要知曉事情,吾不會讓此事發生。”


    天之厲眸色微凝,低沉道:“她身具有被封印的荒神之力,隨著長大,力量逐漸恢複,要知曉一些事情很容易。這會成為你吾難以預料的意外變數。異誕之脈在吾掌控之中,任何變化吾心中有數,但曇兒在這裏,須靠你杜絕任何可能……”


    蘊果諦魂輕歎一聲,眉心微皺了皺打斷他的話:“天之厲,你並未對吾坦誠相告,吾要了解曇兒到底為何成了變數。照你先前所言不足以說明曇兒是變數,而且你白日和至佛對吾所言有漏洞。”


    天之厲突然沉默,垂眸凝思半晌後才出聲:“漏洞在何處?你又看出了什麽?”


    蘊果諦魂微扶案桌起身,凝光垂眸,定在他身上肅聲道:“那日曇兒會發現你和至佛談論禪定九天必先修佛法,分明是你刻意而為,以你和至佛的功力修為不可能發現不了她。但至佛毫不懷疑的相信,該是你使了手段誤導她。吾不知你當時用了何種辦法,也不必知道,現在關鍵是,曇兒,她到底有什麽問題,竟然讓你也將她排布在了計劃之中。”


    天之厲低沉一笑,緩慢起身微整褶皺的衣袍,平視凝沉他:“上午閑言碎語中你都能覷得蛛絲馬跡,吾選擇信任你果然無錯。曇兒的問題,是她身上的荒神之力,近幾年正一點一點逐漸恢複,到今年便是迥異過往的一次折點。兩個月後,她所擁有的此神力,在吾發病時,足以輕易探知吾病症,不論她在異誕之脈何處。病症重新爆發就在近幾年內,至於何時何地,吾無法預知,隻能提早將她送到此處,防範未然。吾雖有荒神之力可與她對抗,但不能隨意動用,否則病情會更快加重惡化。有限敢使的幾次吾隻能用來隱瞞樓至,無暇應付她。”


    說著頓了頓,微負手,移開視線望向遠處的聖殿之柱,別無選擇凝重道:“若讓曇兒感知出吾命力耗竭,莫看她小,但好奇探究心重,聰敏異常,不知所以然誓不罷休,除非她自己證實,否則絕不會相信吾言語。時刻有個孩子注意你一舉一動,防不勝防,吾身體有恙之事極易泄露,她如此年齡不該有愁悶,而且也不懂掩飾隱瞞,樓至見到聽到定也會生疑,如此吾前麵費勁心思所做安排功虧一簣,要再想隱瞞絕無可能。吾或許還能活十幾年,不必讓她和孩子們處在一片陰雲中。未來等到再無辦法隱瞞,也就到了進行開始吾方才所言的計劃時。”


    蘊果諦魂不料事情竟是如此,眸色微凝,看向他的側影,暗歎了口氣,若非至佛死時散盡了一身荒神之力,此時又將是何種情形?


    天之厲話音落後,二人各自斂思,殿內暫時安靜了下來。


    良久後,蘊果諦魂出聲提醒道:“曇兒中途每年還有五日在異誕之脈,你並無法保證此時不犯病。”


    天之厲聽了並無繼續想對策,反是平靜收回凝視天火的視線,隔著案幾轉向他:“這是吾現在要你做的第二件事,最近幾年內,每年讓曇兒回一次,但是要改變時間,吾會在病症犯過後,暗中給你去信,你讓野胡禪此時送曇兒回來,並附信告知樓至為何變了時間,信中該如何寫,你定心中有數。白日吾當著樓至麵與你說的時間不作數。”


    蘊果諦魂聽出問題,驟皺眉看他:“最近幾年?”


    天之厲頷首平靜道:“吾無法預知再發病是何種情形,有多嚴重。不過,但凡病皆由輕到重,數年前發病也依循此理,故現在所言是按常理推斷。最近幾年發病應當次數少,也不嚴重。但過了這四五年的未來,病情必然會加重,間隔時間也會越來越短,縱使吾去信告知你,也無法保證曇兒他們回到異誕之脈時,吾不會再次犯病。”


    頓了頓,一絲複雜黯光閃過,果決沉穩望進他眼中:“到那時,吾要你將曇兒留在龠勝明巒,永遠不要讓她回家,除非收到吾通知你進行計劃之信。如何讓樓至和曇兒都認為如此安排合情合理,還欣然對之,便勞你費心去想辦法。”


    蘊果諦魂拈著胸口念珠的手指一緊,眉頭擰成了一團亂麻:“你當真要如此做?事情尚未到那時,病情不一定嚴重到連十五日都不能間隔的地步。”


    天之厲看他不讚同神色,突然輕笑一聲,微凝黑眸,低沉道:“一切都有可能,今夜告知,你可提前做安排,若將來應驗,便依今夜所言行事。若不是,於吾而言是意外之喜,曇兒還可再多回幾次異誕之脈,吾能再見見她。至於樓至,吾早在許久前就布下了毫無破綻的心疾假象,這幾年也不定時假意犯病,劫塵他們配合無間,無泄露之虞,未來病情若加重到不合心疾情況時,吾再稍使荒神之力繼續欺瞞樓至。若劍布衣時空回返後,此病仍然無救,也足以拖到吾死之時再讓她知曉真相。”


    心口驟然湧起一絲憋窒,壓抑難消,蘊果諦魂聽完他的話不忍收回了視線,避開他平靜卻絕然的眸色,定定看向聖石天火,沉默良久後,一闔眸,在閃爍的火光中沉歎出聲:“吾答應你!”


    天之厲,若病無救,你的計劃就是讓曇兒到時,回去見你最後一麵知曉真相嗎?十多年的分別,十多年的期待,她未在你身邊,一朝歡喜回家,竟是死別,你讓她看著你死去如何自處?這十年的不見不親,以距離時間生疏關係,是你不忍說出的這一切舉動背後的最根本原因之一,可你當真以為如此便能淡了你們間的父女親情,讓曇兒不覺失父之痛嗎?


    要密談之事已經說完,天之厲見他沉思,也不打擾,低沉出聲告辭後轉身向殿外走去。


    偌大的殿內一時隻有腳步聲和衣袍窸窣聲,飄落的餘音漸漸沉寂恢複了深夜該有的安靜。


    天之厲掌心輕抬,五指一合,一道黑色光勁兒嗖然飛出,瞬間散去了隔絕殿內外的黑色闇氣,吱呀一聲開門,就在跨步時。


    “稍等!”一聲似猛然回神的剛毅聲音驟破殿傳來。


    天之厲腳步一頓,回身平靜望去:“還有何事?”


    蘊果諦魂對上他之視線凝肅道:“吾要知曉其他安排的全部進展。”頓了頓,眸色微閃出絲希望,又繼續道:“或許佛鄉和龠勝明巒能找到辦法,吾竭能一尋。如你所言,未來一切皆有可能。”


    天之厲見他神色一片莊重肅穆,往昔此容色是配合樓至要殺他而後止,如今卻是為救他,歎笑應了一聲頷首,掌提功力,頓化光消失在了殿門口。“多謝!”


    低沉餘音隨著他不見飄散在夜風中,未留多久旋即湮沒不聞。殿門口隻剩下了傾瀉而入的月色,尤有一絲絲聖氣隨著清輝繚繞。


    蘊果諦魂眸色緊凝,一拂白裟,一道聖耀佛光飛出,殿門一時受力光閃,吱呀一聲闔住,收回的視線不由怔怔落在了天之厲方才坐過的蒲團上。他以為所有事情都已過去,異誕之脈和苦境,天之厲和至佛,厲族和苦境諸族,終於能風平浪靜,沒想到竟發展至此,艱難才得的安寧又要打破,這場劫難,若過不了,一切又將會變成什麽樣子……


    聖殿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襯著夜色多了絲暗沉。


    良久後,蘊果諦魂才熄火了聖石天火,垂眸凝思,踏著剛毅緩慢的步子回到殿東側的房中入睡。


    天之厲回到臥房,掀起簾帷靜靜看著熟睡的天之佛和曇兒半晌,不由俯身輕吻了吻二人麵頰,見她如曇兒一般蹙了蹙眉,露出絲交織著萬千心緒的複雜淡笑,才褪了衣物上床摟著她的身子,撤去控製二人沉睡不會醒來的荒神之力,闔眸入睡。


    第二日,天之厲和天之佛按所言偽裝出適合的身份,帶著曇兒遍覽龠勝明巒,行到西側釋教統轄之處,見有許多男女幼童被父母帶著在禪院寺院各處盤桓,亦如他們般,也有不少年輕女子男子在寺院內進香詢問事情,曇兒好奇睜著眼睛一個個看著,跟異誕之脈所見完全不一樣,不時激動驚呼兩聲。


    天之厲和天之佛見此,走到不遠處名叫禪肆閣的亭中坐下,放手任由曇兒在他們視線內的寺院內獨自觀覽。


    眼前各個不同佛法法門修者清淨或立,或行,或言,俗世諸人來來往往,穿行。


    天之佛靜靜凝望著這恍如隔世之景,唇間不由溢出絲輕輕歎息。


    天之厲餘光見她陷入回憶,收回注意曇兒的視線,無人注意此處,驟輕摟住她的腰身,低沉笑問:“想到了什麽?”


    天之佛回神,急壓下他的手,睨他一眼,無奈笑語:“佛門重地,別動手動腳。吾不過是想起初在他處修行時亦有今日之景。”


    話音剛落,“娘!爹!”


    天之厲和天之佛停下話音,望向聲音處。


    曇兒興衝衝從遠處大叫著跑進廳內,身上的衣帶飛舞,直奔過去鑽進了天之佛懷裏,好奇仰頭不解道:“這裏今日為什麽這麽多人啊?而且也不像娘講的是廟會啊!”


    天之佛一笑,還以為她怎麽了,從衣側取出絹帕擦了擦她頭上溢出的汗珠,貼近她耳邊低聲道:“娘已許久不理佛事,今日亦非吾所了解之特殊時日,無法回答你。日後等你在此待久了便可知曉。”


    曇兒哎的歎了口氣,本還想從她口裏知曉的期待眼神一暗,趴在她胸口咕噥一句:“好吧,那我以後知道了回去告訴娘。”剛說完募得才想起來,急又看向她笑眯眯道:“果子叔叔一定知道!”


    天之佛一笑,伸手拿下了她頭上不知何時沾上的樹葉,搖了搖頭,凝視她低語囑咐:“你果子叔叔事情多,以後像這種小事切記不要去打擾他。在這兒待得久了,你慢慢就會曉得,不必如此著急。”


    曇兒撇了撇嘴,也知她說得對,小眼睛無奈一閃,趴在她懷裏蹭了蹭嘀咕道:“那就聽娘的話吧。”


    天之佛笑撫了撫她的頭,看向天之厲:“我們再到他處看看。這裏變化之大,與吾所見已是大不相同,若非看到名碑,險些認不出來。”


    曇兒一聽還有其他的地方去看,又高興起來,從天之佛懷裏出來,晶亮看向天之厲伸出一隻小手:“爹,拉住!”


    天之厲笑握住,和天之佛一人拉一隻,走出了禪肆亭,才凝功帶著她向儒教轄地而去。


    借著本身功力之強,往來各處皆是眨眼之事,三人不到一日粗略遊看完了各處,曇兒記憶極好,所走過的路線有什麽東西全部記得清清楚楚。天之厲和天之佛帶她如此快觀覽便也有此意,對此地熟悉了,她對陌生之地的不適便能很快散去,而且今日匆匆忙忙,有許多勝佳奇景奇物都未細觀,也讓她初到一地的激動多維持些,後日早晨離開,便不至於太過傷心。


    晚上等曇兒沉沉睡熟了,天之厲轉身摟住了天之佛的身子,貼近她耳邊低沉出聲問:“釋教佛門今日是何日子?”


    天之佛早知他要問,隻是沒想到一直拖到現在,一笑,啟唇低語:“是招收佛門弟子之日,你該注意到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入中央高塔之上的大雄寶殿。裏麵所列之男子女子,男童女童,皆是諸法門主持無意中而遇得的有緣佛門之人,日後他們一同帶發修行,接觸各部法門佛法佛事,半年之後,會有一場佛法曆劫,通過此劫後,便可知自己根性與何種法門更近,最後選定一種法門可受戒為三寶弟子,也可繼續為俗家弟子認真修習。近根性之法門能更好通達佛法奧義,得大功德,修成正果。法門雖不同,但殊途同歸。”


    天之厲眉心微皺,摟著她的手輕移到了她肩頭一按:“你當初就是如此選擇了背負萬罪的修行法門。”


    天之佛微動身子,小心不弄醒曇兒,對上意味不明的黑眸狐疑點了點頭:“吾之根性近此法門,為何皺眉?”


    天之厲見她蒙昧神色忍不住沉沉一笑,將她的身子往懷裏牢牢一鎖,吻向她唇邊:“這法門倒是與你冷硬極端,決絕固執根性極配,該出手時絕不手軟。”


    天之佛一愣:“是嗎?”


    天之厲收起了笑意,凝視她沉沉歎了一聲:“是!”


    這聲音似乎有些咬牙切齒,她讓他很頭疼嗎?天之佛微微笑著閃了閃雙眸。


    天之厲見她故作不知,被下的手指緩移至她心口,細細感受了片刻規律的心跳聲和她身上的暖熱才啟唇,再出的低沉嗓音多了絲歎息:“你對誰都不手軟,對吾如此,對自己亦如此。”


    頓了頓,天之厲眸底露出絲強勢,望進她眸中,低沉笑道:“除此外,皮相下此心尚有的別種極端,倒是讓吾欲罷不能,迥別上述。那時早窺破你根性,吾便早擬正策。如今,你躺在吾懷裏了。”


    天之佛小心放開摟著曇兒的一隻手覆在他手背上轉過輕輕握住,回想往事,暗睨他一眼:“不擇手段的正策,陰謀。”


    天之厲笑吻了吻她的唇,深深凝進她眸中,低沉出聲:“既然識破,為何還要入甕?”


    天之佛無奈一歎,手指重又將他重按在心口:“是某些時候令你痛恨至極的根性所害。吾真成也是它,敗也是它。”


    天之厲見她眸底暗隱地情意,心頭微動,微沉頭壓住她的唇輕輕摩挲吻著,不再說話。


    天之佛不料他突然如此,察覺出了他氣息欲/念濃重,心頭微顫,輕輕闔住了眸,啟唇讓他舌尖探入,手指一緊按住了他撫在心口的手,纏綿輕輕回吻著。


    天之厲眸色陡暗,驟壓緊她的唇,不留一絲縫隙,深深吞噬吮吻著她的氣息。臥房內漸起淺淺的輕喘聲。


    此時的殿外夜風綿綿,月色靜靜斜照入整個臥房,無聲無息落在垂落遮擋的簾帷上,從中飄出的氣息漸漸開始變得開始有些淩亂粗重。


    天之厲見她麵色淡飛薄紅亦是動了情,一闔雙眸,吮/吻的唇驟頓,離開她的唇,落身枕旁,緊埋在她披散的發絲間沉沉呼吸,平複著身上欲/念。


    天之佛起伏著胸口,紅麵睜眸看了□旁的曇兒,見她睡得依然深沉,才放軟了身子,倚靠在他繃緊發熱的胸口。


    許久後,二人都平靜了些,天之厲才又出聲問出了尚未完的話:“既然知曉今日是情形,為何騙曇兒?”


    天之佛輕歎一聲:“曇兒性子你也曉得。你吾已做決定讓她獨修,便不能再提任何眾人共修之事。今日之情形,她之歡喜激動,隻當是別人來此遊覽,若曉得是眾人共修,隻怕獨修時時時惦記著,越發想了解眾人共修是何情況,心有雜念,獨修時不能靜心。”


    頓了頓無奈蹙眉:“也是你吾大意了。數年過去,吾也忘記龠勝明巒釋教今日有此盛事。那會兒已帶她進去了,若倉促離開,反更讓她有探索之心,隻能如此認真敷衍,她便會漸漸淡忘今日所見,不生執念。”


    果真與他猜測一般,天之厲笑嗯了一聲。隨後二熱又閑話了一些雜事,才闔眸入睡。


    第三日,蘊果諦魂放下了手頭所有事務,陪了天之厲天之佛和曇兒整整一日,將擬好的大概引導曇兒之法和二人做了商量,天之佛細看過,將幾處不合適的地方微做調整,最後定了下來,後續再根據曇兒修習變化調變。


    禪定九天本是天之佛在負罪法門基礎上所創,故曇兒欲練功,必須深解此法門。蘊果諦魂為佛鄉地藏聖者,所修持法門是舍身發慈悲渡化大願,對惡橫以渡化,看似與天之佛負罪法門斬罪惡於微末間極端相左,其中艱難不易卻是殊途同歸,故是引導曇兒修習佛法除她之外的最佳之選,恰好亦能借助龠勝明巒聖氣。


    蘊果諦魂安排曇兒住在了他平日修持法門的地藏淨地,就在聖殿背靠著的一座山巒之中,四周層林掩抑,流水潺潺,一座清淨簡單的竹屋坐落在溪水之旁的空地上,一應簡單生活所需皆有,一縷一縷的聖氣繚繞在四周,雲煙遮蔽下,寂靜無人,不時靈禽飛過,回蕩起一聲一聲的悅耳啼鳴,幽深空靈響徹整個山穀。


    天之厲和天之佛曇兒送來時,曇兒看清四周情形,沒有一個人啊!瞪眼錯愕緊拉住了天之佛的手,急低聲怯怯問:“娘,就我一個人在這裏住嗎?”這深山老林,好是好,可也太可怕了!


    天之佛垂眸見她害怕,安撫笑了笑:“蘊果諦魂還有三名親隨他之僧尼也在這裏,他們陪你一同修行,蘊果諦魂亦會時常來此住。”


    曇兒這才放了心,她還以為就讓她一個人住,不由看向一旁的蘊果諦魂,一眨一眨晶亮的眼睛問:“叔叔隻住在聖殿不來這裏住嗎?那你要怎麽教導我佛法?”


    蘊果諦魂凝向她淡笑:“兩處皆住,隨事情需要變化而定,至於教導吾會回到此處,過幾日吾會安排,不比擔心。”


    曇兒小眼睛內微微泛出絲喜悅,徹底放鬆了下來。有她心裏覺得熟悉的人在就好。


    蘊果諦魂隨即吩咐尼女將緊挨他房間旁的另一間竹屋收拾出來,便是曇兒這十五年在此地的住處。這日晚上天之厲天之佛沒有回聖殿旁的客房,陪著曇兒在此住了一夜,先讓她習慣一下。


    三日疏忽而過,次日早晨天亮時,天之厲和天之佛帶著曇兒和蘊果諦魂用過早膳後啟程離開,蘊果諦魂將二人送至龠勝明巒十裏之外才走下馬車,天之厲看出曇兒神色悶悶不樂,眼睛發紅,留下她們母女在車上,緩步先下車與蘊果諦魂閑言。


    天之佛看向依偎在懷裏自早上便一言不發的她,暗歎一聲,壓下不舍,帶笑道:“下車吧,送娘到此就可以了。明年這會兒回家就能見吾和你爹,要認真隨蘊果諦魂修習佛法。還記得娘昨夜囑咐你的話嗎?”


    曇兒對上她關心的眸光,悶悶點了點頭:“記得!”隨即緊緊摟住她的脖子,埋頭在她懷裏又是不說話。


    天之佛見她如此,心裏也難受,一時不知道再說什麽好,隻闔眸伸手靜靜抱住她的小身子在懷。如今她還是如此小,再過一年,便又長大些,一年一年,越來越高,她是再不能如此抱她了。


    許久後,曇兒聽著她心跳聲,想起昨夜答應了她的事,死死壓下了心口酸澀,才抬眸看向她紅著小眼睛低低出聲:“娘抱我下去吧。”


    天之佛強顏一笑:“嗯!”


    天之厲和蘊果諦魂見她們二人下車,停下了話音。


    天之佛抱著曇兒走近蘊果諦魂,俯身放下,讓她站在他旁邊,摸了摸她的頭笑道:“聽你果子叔叔的話。娘和你爹這就走了!”


    曇兒本以為她能忍住,結果一聽走字,心頭一顫,雙眸不受控製驟湧起了淚水:“娘!”


    天之佛見她如此模樣,喉間驟然哽澀,雙眸微微紅了紅,用指腹輕擦了擦她眼角,強顏笑臉哄道:“昨夜跟娘說好的不哭,怎麽哭了?”


    本還在眼底打轉兒的眼淚刷的一下流了下來,曇兒急抬起小手擦著,她答應娘了,她,幕然垂頭緊緊咬著唇,壓抑著低泣出聲:“我……我不哭,娘……娘和爹走吧,明年我就回家看你們。”


    天之佛見她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心裏難受,眼中竟似有淚光閃爍,撫在她頭上的手微緊了緊,天之厲眉心一擰,若讓曇兒看到她這副模樣,哭得更走不了了,隨即伸手將她的手拉了回來,看向蘊果諦魂道:“曇兒便交給你了,我們告辭。”


    蘊果諦魂頷首一笑:“路上保重,曇兒在吾這裏你們放心。”


    天之厲最後看了眼曇兒垂頭傷心落淚的小身子,胸口微窒,黑眸底閃過絲為父的心疼,不由抿緊了唇,也不敢再跟她說話,隻怕她哭得更厲害了,果決強拉著天之佛轉身上了馬車。


    “啪”的一聲馬鞭揚落,靜謐的山道上驟起嘹亮的馬鳴長嘶,神駒之身被雄渾沉霸的黑色闇氣籠罩,前蹄驟騰空而起,瞬間化作光球消失在眼前。隻剩下了地上殘留的車痕,在晨光下清晰入目。一絲帶著泥土清新的清風拂過,微微吹動起了地上的沙土飄飛。


    曇兒聽到馬鳴聲才敢抬起流著淚發紅的小眼睛靜靜望著它消失,邊看邊擦著眼淚,娘剛剛眼睛也紅了,看不到她哭應該就不會傷心了,都是她害的,她要不哭娘剛剛也不會難受。


    蘊果諦魂看不到馬車奔馳的身影後收回視線,轉向旁邊流淚的曇兒,用天之佛留下的絹帕給她擦了擦眼角,拉住她的小手:“隨吾回去吧!”


    曇兒止住淚紅著眼睛仰頭看他,點了點頭:“嗯。”


    蘊果諦魂將絹帕遞給她收著,握緊她的手驟提元功,周身佛光一閃,帶著她化光消失回向龠勝明巒。這日蘊果諦魂未開始講授佛法,隻讓其坐在身旁,拿了經書給她看,他則處理諸事,閑暇時給她講幾個佛經之輕鬆典故,問問她方才讀經所得。


    見他如此溫和,曇兒竟覺得他平靜說經時的模樣有點兒像天之佛給她讀經,熟悉感一強,不知不覺間漸忘了分別的傷心,小眼睛隨時都要看到他在視線內,微微恢複了些那日剛來的活潑機靈,不時問些古靈精怪卻又甚有趣味的問題。


    蘊果諦魂見此,放下了心,每見她發問,便停下手中之事,對上她好奇晶亮的雙眸一笑認真解答,他還擔心會需兩三日才能好些。


    晚上蘊果諦魂親自將她送到了地藏淨地休息,等她收拾洗漱躺在床上後,卻也並未離去,而是凝功化出一個蒲團席地而坐。


    曇兒闔住要睡的眼不時睜開,害怕睡不安穩望向房內之人。


    蘊果諦魂發現,果真是至佛特意囑咐過他的情形,抬眸對上她的視線溫和道:“安心睡吧,吾今夜就在這裏,不離開。”


    曇兒低低嗯了一聲,才又闔眸。


    本以為如此她能睡著了,沒想到直到深夜她還在輾轉,睡不安穩,迷迷糊糊間總是突然睜開眼不安恐懼望向他,蘊果諦魂暗歎,眸色一凝,垂眸想了片刻,才從蒲團上起身走向床頭坐下,伸手輕覆在她一隻小手。如此可有用?


    有人在的暖熱氣息毫不間斷的傳入手間,曇兒小手下意識一緊抓住了他的兩根手指頭,能夠確認身旁熟悉之人在,心裏莫名的驚恐緩緩被安撫下來,她後半夜才漸漸安穩,安心的沉沉入睡,小手卻並不如睡熟的人般放鬆,一直緊緊抓著他的手指頭。


    蘊果諦魂眸色一鬆,放了心,未收回手就如此任她握著,闔眸就此進入了禪定。


    此時正回奔異誕之脈的馬車內,天之佛掀起馬車圍簾望向龠勝明巒的方向,夜色越來越深,眸底自入夜便有的擔憂竟也隨之加重。


    天之厲眉頭一皺,一把將她拉離窗邊緊扣在懷裏,拉著薄毯蓋住二人身子:“你已經看了不下五十次!要一直看到天明?”


    天之佛靠在他肩頭,對視他歎息一聲:“吾忍不住想看。曇兒也不知道能不能睡著,已經後半夜了。吾特意將此事告訴了蘊果諦魂,這兩日看曇兒對他也算熟悉了,有他相陪,應當能睡著吧?”她離開異誕之脈去共命棲自裁恰好是夜裏,沒想到她縱被壓製荒神之力和記憶也還無意識銘刻此事,竟受了影響,一到夜裏若無令她安心之人相陪便難以入睡。


    天之厲見她眸色對曇兒愧疚,手臂一緊,安慰道:“過去之事勿再想。至於曇兒現在能不能睡著,你吾已到此地,想也無用。而且曇兒這種情形終歸要慢慢改掉,此次或許是一個契機,蘊果諦魂也可能有辦法,讓她夜裏無人陪伴能安睡,漸漸忘卻你那夜拋棄她所造成之恐懼。”


    天之佛哎的暗歎,不再說話。


    天之厲凝視她明顯還擔憂的神色,眸色一閃,低聲問:“苦境可還有想去之處,若無,便加強功力驅車,明日便可回去,厲兒和佛兒也該想你了。”來時為了讓多陪曇兒兩日,才放慢走了十日。


    天之佛想起臨走前兩個孩子委屈神色,看向他搖了搖頭:“回異誕之脈,他們還從未離開過吾這麽長時間,吾怕他們見了吾立馬就哭了!”


    話音落後,天之厲掌心凝功飛出一股浩然黑色闇氣直襲神駒金色瞳孔,神駒受咒,長嘶一聲,驟然加快了奔馳之速,在月色下風馳電掣急行而去。


    半年後一日,龠勝明巒蘊果諦魂因前一日有事住在了聖殿,晚上曇兒便由熟悉了的尼女陪著,晨光熹微時,按照定好的時間從聖殿飛馳而至地藏聖地,準備引她做每日佛法功課。


    蘊果諦魂剛在淨地現身,向來性情平穩的尼女驚慌失措從曇兒竹屋內奔出來,急道:“聖者,不好了,曇兒不見了!”


    蘊果諦魂眸色微凝,皺眉:“不見了?”


    尼女眸色緊張,看著他著急自責道:“吾被曇兒不知用什麽法子給弄昏睡過去了,前日和昨日聖者有事未來地藏淨地,她應該前日就不再了。吾剛剛查看過兩個同修還在昏迷中,我們昏迷了兩天兩夜。”


    蘊果諦魂眸色微變了變,冷靜問:“她有沒有留下蛛絲馬跡?”


    尼女一怔,猛得想起,急奔回房中取出了一物拿給蘊果諦魂:“這是吾在她床上看見的。”


    “裝佛門曆劫通行令的法囊!”蘊果諦魂眉心一蹙,她怎會有此東西?


    尼女麵色變了變,想到了什麽,震驚道:“難道她去參加曆劫了?”


    蘊果諦魂想到了什麽,眸色驟變,急化光飛奔釋教。已經過去了兩日,曆劫早接近了出結果之時,其中法門多種,可有些法門絕非她能學,如此嚴格曆劫,若選中受佛力加持根本無法改變法門。這個曇兒!他萬般小心還是出了紕漏!但願還趕得及阻止。


    尼女著急看著他消失的背影,直合十雙掌,緊皺眉頭急急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好曇兒師妹,你連俗家弟子都算不上,隻是學佛法為用,可別曆劫選到眾相凡窟的神祭法門!那是專供佛修者突破肉體誘惑之法門,雖與其他法門殊途同歸,皆達成佛之道,可對你不為修佛啊!聖者一定要趕到!若趕不到,你也千萬別選上這個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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