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荒神禁地後殿內,質辛飛身一至便急推開殿門。


    正站桌邊談事的鬼邪和緞君衡見他神色匆匆,暫停下了話音,凝沉問道:“發生何事?”


    質辛顧不得喘息,疾步走近,對上他們的視線,皺眉低沉道:“娘不久前讓吾代替她向佛鄉尋要一物,根據她口中形容是一滴血凝成的血晶。”


    “血晶?”緞君衡詫異一凝眸色,不解皺眉:“詳細說來。”


    質辛頷首,緊接著將不久前天之佛說過的話給他們複述了一遍。


    鬼邪聽罷,想到了何種可能,眸色微凝出絲出乎預料的凝沉。


    緞君衡見她神色,當即出聲詢問:“此事有何想法?”


    鬼邪沉歎一聲,抬眸凝視二直直望來的眸子:“她言心口缺了防護之物,這隻是抽象具化形容而已。們該知道厲族心血互融之術,是各將兩一滴心血取出,互置對方心頭。”


    質辛一震,倏然明白他話中之意,鎖緊了眉頭急出聲:“伯父可是指,娘所言缺的是爹的那一滴心頭血?”


    鬼邪略一猶豫,凝視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也不是,厲族內從未出現過一方死,另一方心頭血會消失之情況。但娘對諸多感受的形容,分明是爹那滴血不心頭之感。曾有中途取出過此血,便會出現她所言之感。但無前事可以證明娘所說情況,是因爹而起,吾不能確定。現所言也不過假設。”


    質辛皺緊了眉頭,沉眸半晌才又看著他凝沉不解道:“爹之死,為何會有可能牽引那滴血也消失?”


    鬼邪猶豫不言,眸色低垂沉思。


    緞君衡想了想,抬眸凝視質辛意有所指道:“心血互融之術能成,是因那取出的一滴血仍然與本體相連。爹之死是因命力耗竭,既然相連,命力耗竭到盡頭,那滴血必然也要被耗盡。”


    鬼邪聽到這兒,抬眸看向質辛,接過了話頭微皺眉道:“這是他之合理推斷,因果似乎確實該如此,但事實,還是吾方才所言,隻是假設,不解,吾亦有懷疑之處,一時難下定論。數萬年來,並無這種事情異誕之脈發生過。一方死後,那滴心血會依然存慢慢與宿體融合,活著的一方不會有任何異感。”


    緞君衡略一沉吟,轉眸看向了她:“所言隻是一般厲族族民和修得功體之官員。元種八厲並未遇到過現今這種情況。而且,該明白,他是天之厲,沒有任何的情況可以作為推斷他和天之佛心血之術的根據。他們二心血互融之術,本就極端異於常。天之佛現會出現的症狀,亦可能就是合理之存。”


    質辛袖袍中的手指突然一緊,眸中湧出了濃重憂色:“不管是否為此可能,娘的身體出現了問題確是事實。她說自己功力不濟,心口不適,不知道以後還會出現什麽症狀。”爹定然也如伯父般未曾料到心血互融之術會出現這種情況,若知曉如此,他該早提前解除了後患。


    鬼邪聞言一肅眸色,陡抬眸凝視他果斷道:“暫先讓曇兒繼續住雙天宮,不要搬去新落成的親王宮,天之佛不喜伺身邊伺候,礙於今日條件交換,加之她現平和的心思,定不至於將曇兒趕出去。天之佛行動之地不出雙天宮左右,有曇兒,可以時刻發現她之變化。”


    質辛頷首後,驟然靈光一閃,凝向二道:“吾還有一法想用。娘今日雖明言她身體出現的問題,但功力到底減少多少,卻並未詳述,應當是對們皆有防備忌憚才不說。蘊果諦魂和娘交好,如今娘一門心思都佛鄉,對於這生死至交,絕不會有防備之心,他可以輕而易舉近娘之身,探得她身體真實情況,正好不久後他便會到,可以一行此法。若能探得結果便好,若不能,也無妨。們日後再慢慢了解。”


    鬼邪不假思索頷首:“此法可用。”


    緞君衡隨後又看向質辛道:“娘之心症日後不會再出現,吾和鬼邪已做計乘蘊果諦魂他們來之日,一診她之脈,告知她心髒已全,日後再無此病,讓心症之計塵埃落定。順勢也可一探她身體情況。”


    質辛聽著眸色不由黯了黯,輕歎一聲:“爹時,還可強迫娘接受們診斷。如今……若非如此,們根本不必這般費盡心機才能得一近身探脈機會。”


    鬼邪沉澀一歎,抬手輕按他肩頭拍了拍:“犯糊塗了,質辛,若是爹還安然健,今日的一切便都不會發生。何必還要探脈呢?”


    質辛一怔,恍然間才反應過來,驟苦澀闔眸勾了勾唇:“是!”


    話音落後,鬼邪看看天色,強硬拉著他坐到石桌邊:“今晚晚膳和們一起用,恰好義父也。”


    質辛微怔,急出聲要拒絕,鬼邪卻搶先一步,凝沉了眸色,不容拒絕道:“吾是伯父,現聽吾的,別想著立刻從吾這裏離開,不用膳就到皇極七行宮守靈。這些日子都幹了些什麽,吾一清二楚,若明日還以各種借口欺瞞無淵,自懲不用膳,吾不介意以後日日將逮到神殿來用。”


    質辛眸色一僵,急道:“莫告訴無淵!”微立起的身子不得不又坐下。


    緞君衡入座後,倒了杯茶端他麵前:“喝吧。爹是九泉之下擔心,吾這九泉之上擔心。再如此下去,吾又該對繼續已經停用許久的‘不孝子’三個字!”


    質辛默然,微垂下了眸,卻是接過了他手中茶杯。


    鬼邪看著他已消瘦了的側臉,黯歎一聲,沉聲即道:“傳膳!”


    六日後,黃昏,厲兒和佛兒因為要處理質辛吩咐之事,未回轉雙天宮。到了晚膳時辰,隻有天之佛正和曇兒兩靜坐大廳沉默用著膳。


    晚膳進行了有平日的一半時間,一直不說話的天之佛突然夾了一盤菜肴中,曇兒從不用的菜放她碗中:“有孕,此物多吃孩子和皆好。”


    曇兒看著碗裏多出的菜,正咀嚼的雙唇一頓,抬眸帶絲不可思議,怔怔向天之佛看了一眼,未及多想,下意識便點了點頭。


    天之佛無悲無喜對上她之視線,任由她眸底的激動驚喜平複後,才收回視線,繼續用著膳,淡淡出聲,仿佛說著別的事:“吾身有之時,雖與同樣不喜此味,但此物對好,便未有猶豫日日多用。吾厭惡,但念及稚子無辜,尤能做到如此,而所懷該是所期盼之子,若他未來出一絲意外,將抱愧終生,勿被心中悲哀所累,害了孩子。”


    曇兒不料她以如此方式來提醒照顧她,雖然言語上無情,可實質,心底湧起絲暖意和澀喜,喉間竟不覺有些澀凝,難以出聲,片刻後,曇兒才壓下些心底波瀾,抬眸看著她深深點頭:“多謝娘提醒。”


    說罷,竹箸便轉了方向,一跟一根地夾著此味菜品入唇。


    天之佛隨即放下竹箸,將菜碟直接移近她身前,讓她能方便些。


    曇兒未料到她竟然會對她這般好,一膳間已經這兩次驚喜,比這一整日都多,難得的胃口竟然大開,比往日多用了一碗飯。


    用完膳正打算撤掉時,緊閉的雙天宮外傳來一聲拜見聲:“屬下參見天之佛和曇親王,王要吾來傳話。”


    天之佛眉心微皺了皺,卻是未開門,冷淡出聲:“何事?”


    “明日龠勝明巒巒主和天佛原鄉領首親來為先王吊喪,王讓聖後稍事準備,明日早朝之時,與王共登王殿,受其之禮。另,曇親王有孕,若身體不適,可免上朝,王讓曇親王自己定奪。”


    曇兒已有所準備,聽了麵色如常,並未如那日般變化,隻是未想到質辛到此時仍然還是擔心她,嘴角不覺勾出絲淡淡暖心笑意,輕歎了一聲:“大哥!”多擔心了,吾不會有事的,他隻是果子叔叔而已。


    天之佛一怔,未料到他們會來得如此之快,眸底湧出絲從未有過的得見故之驚訝,瞬間柔和了她一直無悲無喜的麵容,似乎還能看得出嘴角淺淺的欣喜。


    曇兒斂下心緒後,下意識抬眸望向天之佛,見她如此神色,眸光一凝,心底多的是欣慰,卻仍然控製不住一絲失落堵了心口,眸色陡然黯淡。一千年,她們一起的日子也隻剩下了一千年。想著不由怔怔轉眸,恍惚望向天際,已近夜色,一日又如此匆匆而過,她們一起的日子又少了一日。


    來走後,天之佛傳令撤膳,隨後便又如往常般回了臥房。曇兒大廳中繼續坐著,直到她臥房中晶石熄滅,一片漆黑,再無任何響動,才收回凝注的視線,扶著桌邊站起,揉了揉莫名覺酸困的後腰,回到了另一處臥房歇息。


    次日,天色未明,尤有啟明星閃爍於灰黑色天際,天之佛臥房中便早已有了響動。另一處臥房的曇兒聽到細微的聲音,緩緩醒來,眸色複雜凝視著床頂半晌後,才定下了心神,也不再睡,翻身坐起,將伺準備好的她之玉白色親王錦服,不徐不疾穿上。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天色也漸漸變得亮敞,距離早朝的時間越來越近。


    就還有一刻鍾開始早朝時,雙天宮外響起了恭敬有禮的敲門聲:“屬下恭請聖後和曇親王入殿!”


    天之佛和曇兒聽到聲音才從自己臥房中走出,司殿聽到聲音,便按規矩緩緩從外向內打開了殿門。


    天之佛金色錦紗佛衣,蓮冠高束發髻,垂發如瀑,一拍莊嚴聖潔之像,依然是她從天佛原鄉進入異誕之脈之裝扮。


    曇兒雖也見過她幾次這種裝點,卻還是第一次覺她周身氣勢之莊嚴逼,無形中散出一股迫壓力,眸色恍然一怔,不由定定看著。原來爹給她形容過的娘顯露聖儀竟是如此模樣。自從娘複生以來,她他們麵前從來都是溫潤柔和之樣,縱使生氣,亦是帶著母親的憐惜之心,直到被抽改記憶後,他們才明白了以前的娘是多傲冷絕凝,今日再加此氣質,該便是爹口中那個曾與他相鬥一千年完整的天之佛了。


    “曇親王,請入鑾駕!”司殿見她神色恍惚,看看坐鑾駕上已經等待的天之佛,急低聲提醒。


    曇兒這才回神,壓下心頭莫名湧起的波瀾,望了望晨光明朗的碧空,輕歎一口氣,才收回視線,平靜走向其後麵的另一副親王專用鑾駕。她終於還是要再見到他了,果子叔叔。


    霎時兩道黑色光芒閃過,司禮官和鑾駕瞬間消失了雙天宮,直往王殿而去。


    未幾,黑光浩然一湧,鑾駕現身王殿前。


    坐王座上的質辛和無淵,望著鑾駕中莊嚴聖潔的天之佛,眸色敬意一凝,同時站起走下台階,穩步向殿門前走去。


    王座左右兩側的鬼邪和緞君衡轉身對著殿前抱臂於胸前,微俯身,厲兒、佛兒、劫塵、咎殃、魑嶽、後無封、克災孽主、聖鬘天姬、貪穢、擎念潮、剡冥、擎思瑚、魈瑤、樹魁、魑肆、相繼轉身,同樣垂眸觀地,輕俯身,齊聲道:“恭迎聖王之後!”


    質辛和無淵親自立鑾駕前,俯身行見母之禮。


    天之佛看了眼他們和殿內身著盛裝行禮的眾,皺了皺眉站起,走下鑾駕,當即便向殿內走去。質辛和無淵這才挺起身子,等著下了親王鑾駕的曇兒一同緊隨她身後緩步而行。


    天之佛快走到天之厲和她曾經用過的王座前,見旁邊並立而放的另一個相同的王座,眸色一凝,已知這是為她而準備,微轉步子未停頓便走去。


    質辛眸色一笑,和無淵對視一眼,便搶先一步走到了她要去的王座,伸手指向天之厲和她曾經所坐過之王座,恭敬道:“母後,請入座。”


    天之佛微怔,僅皺了皺眉,看了那把王座一眼,眸底微閃過絲厭惡冷意後,一言不發又轉了步子走去坐下。


    質辛和無淵看出了她之神色,暗歎一聲,等她莊嚴落座後才坐下,抬眸威儀望向殿門。眾這才亦隨之入座。


    司禮官立王座旁,見更漏時辰已至,眸色恭然一凝,凝功於喉間,啟唇朗聲道:


    “傳天佛原鄉領首矩業烽曇!”


    “傳龠勝明巒巒主蘊果諦魂!”


    除了王座上的天之佛、質辛和無淵,其他全部再次起身,平和將眸轉向殿門。


    站鬼邪身旁的曇兒聽到漸漸走近的熟悉腳步聲,才緩緩抬起雙眸,無波無瀾平靜望著晨光下熟悉的身影。


    佛兒一直注意著她,見她神色,雖然平靜,可心裏還是止不住的要擔心,不由微微移動步子,挨近她,悄悄伸手,衣袖相疊,握住了她的右手。


    未料到她手竟是那般冰涼,佛兒眸色一震,皺了皺眉,急緊緊包住,密語喚了聲“姐姐”,見曇兒平靜回眸,帶笑看了她一眼搖搖頭示意她無礙,手中也並未拒絕她此番動作,微放了些心,才抬眸凝向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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