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天之佛不料他聽見了那一聲,迷離的思緒清醒,故作微怔,茫然道:“什麽?”


    一副根本不知他說得是什麽的神色,天之厲心神鬆開,或許當真是他聽錯多想,抱著她坐起笑道:“沒什麽,起床吧,一會兒用晚膳。”


    天之佛轉眸一看,竟已是黃昏,又少了一日,壓著心頭沉澀,笑笑亦未多說什麽,拿起旁邊疊放的衣物穿戴。


    當你想時間慢些時,它偏偏流逝得極快。一日日的日升月落,搬入雙天宮的九日很快過去,不知不覺中到了天之厲答應她去青蕪堤的時間。


    臨行前一夜,天之佛躺在床上問:“都安排好了麽?你離開,異誕之脈須有人負責。”


    天之厲垂眸對上她的視線,笑道:“白天已經吩咐過,劫塵魑嶽他們代為治理,無須掛慮。”


    天之佛這才放心闔住眸,輕握他的手,低語:“早些睡吧,明早一大早便要啟程。”


    天之厲嗯了一聲,翻掌熄滅了晶石,放下簾帷平靜睡去。


    此時位於雙天宮東南方的地厲宮卻是晶石明燃,整個殿內亮如白晝,七個人影閃爍在大廳窗戶上。


    一身淡紫色錦袍的劫塵掃過幾人:“不能讓大哥大嫂獨自去。”


    坐在桌旁的咎殃支著頭歎口氣:“大哥今日安排時下令不帶影衛,總不能違抗王令,雖說他們功體鮮有敵手,但還是帶些人放心。”


    一旁手托綠色蟾蜍的貪穢綠眸一閃,精芒畢露:“大哥說不帶影衛,可沒說限製我們行動自由。”


    話音落下,殿內所有人眸光倏然泛亮。


    咎殃驟挺直了身子,笑讚賞看了貪穢一眼:“四哥總算出了回好點子!”


    貪穢懶得看他:“異誕之脈留下五人便可,派兩人光明正大去苦境,偽裝身份遊覽,大哥發現也不能說什麽。”


    咎殃哈哈一笑,起身走近搭在他肩膀上:“嘖嘖,州官放火,百姓也得點燈。”


    站在燈下的魈瑤抬眸:“派誰去?”


    坐在桌旁的克災孽主放下茶杯,笑看六人:“既隻有兩人,須功體高強者,大姐和二哥去。”


    劫塵和魑嶽無異議:“地部和水部事宜便交給你們了。”


    話音尚未落盡,“吾反對!”咎殃一聲大叫插話:“二哥得留下,他那疫症災區比其他地方嚴重,重建須他親自過問方好,其他人接管萬一有錯漏,豈不麻煩。吾水部已經完全步入正軌,不須費太大的神,很好治理。”


    說著喘了口氣,繼續笑嗬嗬得急速道:“再者大哥大嫂情形,不可能近距離跟著,可又不能一直離得太遠,否則他們發生什麽事都不知道,因此需要一個能偶爾近身卻不被他們發現的人,這件事隻有吾咎殃的功體能做到,這世上再幹旱的地方都有水,有水吾就能藏得悄無聲息。”


    魑嶽、貪穢和克災孽主對視一眼,了然他是因為劫塵去才一定要去,暗壓無奈好笑。


    亦有心幫這個小弟一把,魑嶽笑道:“你所言有理,吾留下,你去,但須再多派一人,讓貪穢也一同去。”貪穢行事穩重,大姐功體高劍法過人,卻不擅謀策,咎殃太過隨性,但好在伶俐,辦事利落,他們三人一起,方能揚各自長處,規避劣短,麵麵俱到。


    咎殃微微鬆口氣,眉開眼笑:“二哥放心,吾不會誤事。”


    劫塵也未反對,咎殃所言亦是實情,點了點頭:“你們四人便留守異誕之脈,若有突發情況,隨時密咒傳音,我們會即刻趕回。”


    留下的四人頷首,魑嶽又道:“異誕之脈不會有什麽事,你們全心暗中護衛他們便可。”


    一夜過去。


    第二日晨光熹微時,雙天宮臥房中,天之厲一頭黑白發絲隨意披散,隻用一段銀繩束發,一身銀灰暗紋錦袍,剛毅俊朗的麵容雖偽裝過,卻依然能看出原來幾分王霸之氣。


    天之佛銀發亦是同樣束縛,內中織金綢中衣,外罩金色紗衣,腰間係著綴珠飄帶,還是女相的窈窕身姿仿若天神,偽裝得了柔麗麵容,卻是掩不住一身聖潔尊貴。


    二人端詳著對方偽裝後的模樣,麵上不禁帶了笑意,天之佛抬手挽住他的胳膊:“我們走吧,中途不過城邑和其他地方,直往青蕪堤,偶爾碰上幾人,也不會認得出來。”


    天之厲輕“嗯”一聲。


    二人瞬間化作光芒從雙天宮消失,直往異誕之脈出口而去。司殿隨後才進去收拾臥房。


    他們離開片刻,劫塵、咎殃、貪穢便從地之厲宮追去,一路拉開距離,暗中跟隨。


    在苦境上空風馳電掣中,腳下苦境的崇山峻嶺和流川飛瀑急逝,一座座城鎮都邑走馬觀花般掠過,天上流雲亦同時亦被全部急速拋在了身後。


    厲族退出後的苦境已非當時麵貌,戰爭時兵燹殘敗由如今的安寧太平景象取代,在四王統治下百姓暫時安居樂業,四國國泰民安,已是從戰亂中恢複了元氣。


    天之佛臨空俯瞰後,不由得看向麵色平靜的天之厲:“有何感觸?”


    天之厲攬住她的腰身:“若非你阻攔,苦境早已是現今之景,不必等到現在。”


    天之佛見他口中雖如此言,卻眸光寧靜威嚴,有著俯瞰眾生,傲視天下的傲然幽沉,輕笑一聲,收回視線,未在說什麽。


    就在此時,飛馳的天之厲帶著她頓住了身形,凝望著腳下一處。


    天之佛怔了一下,不解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隻見一座險峻峭拔的高山屹立,寸草不生,高聳入雲,旁邊是懸崖大海,他們飛馳已在三層雲霄上麵,此山高已入腳下。


    天之佛陡認出了此地,眸光一凝。


    天之厲收回視線不由俯首吻了吻她的額頭:“此地沒什麽變化,那日和平協定簽訂後,你為人質走到吾身前的臉色,吾到現在都忘不了。”


    天之佛見他眸中得償所願的笑意,當初她看著他暗冷立誓,不殺了他,絕不再踏上苦境一步,挽緊了他的胳膊,咬牙道:“莫再提了,還有一半路程就到青蕪堤了,我們快些。”


    “哈哈!”天之厲看她不好意思,縱聲大笑,眸底微閃情意,便帶著她飛馳離開。


    他們消失片刻後,追來的劫塵幾人見到此山,微頓後便繼續跟隨。


    咎殃邊行邊看向略帶疑惑的劫塵笑道:“當初就是在這座山下簽署的和平協定,你在異誕之脈養傷沒參與。沒想到過了這麽長時間,還是禿子一個,一根草也沒多出來。”


    劫塵聞言,回眸又看了眼漸漸遠離的山:“此地是何處?”


    貪穢告知:“無盡天峰。”


    咎殃聞言想到了什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著二人:“別叫無盡天峰,改名無草天峰得了,反正寸草不生。”


    劫塵微怔後反應過來,紅眸微露笑意。


    貪穢淡笑道:“確實。”


    天之厲和天之佛隨後又行了半日,離開異誕之脈的第二日旭日升起時,眼前終於出現了一片毒瘴霧林。


    天之佛麵上浮現喜悅,轉手一緊天之厲手臂,拽著他停下了飛馳的身形,隨即翻掌幻化出護體氣罩,護住旁邊的他,拽著破空而降:“到了!”


    天之厲怔了一下後,驟然反手便一把強逼她散去功力,天之佛愣住,急忙停住,解釋道:“此地瘴氣由聖氣滋生而出,對你功體不利,吾的功力恰好可以驅散。”


    天之厲擰緊了眉頭,翻掌便凝功,一股強大黑色氣團瞬間將他和天之佛籠罩其中,俯瞰審視後瘴氣林片刻後,反轉手摟住她落地:“如何進入?”


    天之佛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別扭心思,嫌棄她護他?挑了挑眉,失笑道:“你的護身氣罩雖也有用,但耗損比吾多,你身體有恙,能不動用便不用。”說著抬手指了指青蕪堤的方位。


    天之厲摟住她散去了偽裝,露出本來麵目,見她眸底溫柔笑意,歎了口氣,邊走邊道:“微恙而已,你這麽多日維持女相,功力雖不似開始那次般全部消失,但已減少兩層,嘔吐和嗜睡亦未消失,日後莫自作主張提運功力損耗內元,聽吾的。”


    頓了頓,補充道:“你若功體安然無恙,吾自然不會反對。”


    天之佛曉得他關切心思,聞言心頭微澀,笑著點點頭,“嗯。”隨即轉眸凝望闊別許久的菩提林,挽緊他的胳膊,邁入了菩提林中。


    隨後黑色氣旋罩著二人不徐不疾穿行,飛馳侵來的墨綠瘴氣尚未靠近已全部被驅散。


    幾處拐彎轉折後,瘴氣突然消失,有如雲開霧散,撲麵而來的是至純至潔的聖氣,眼前一片清聖景致。


    天之厲散去了護身氣罩,掃過湖水,一望無垠的草地,叢生的聖潔菩提樹,依山鑿出的精致洞窟,一塵不染,清靜出世,轉眸看她問道:“這裏?”


    天之佛點點頭,轉頭用手一指二人旁邊的一塊鵝卵石,朱砂鑲嵌而成的“青蕪堤”三字清晰醒目,“這是吾當年修行發現青蕪堤時,立的名碑。”


    說完,天之佛眸帶回憶,看向天之厲歎笑:“你在附近看看,眼前這條湖便是青蕪湖,吾去洞窟住處清掃,許久未住,隻怕有些灰塵.”


    天之厲笑笑:“不急,吾和你一起。”


    二人隨即到了洞窟口,裏麵依然是天然洞窟形狀,聖氣繚繞,站在入口便能覺暖意熏人,帶著若隱若現的曇花香氣,竟是與天之佛身上同出一源,皆因其久在此修煉,已然洞窟亦沾染了靈氣。


    靠近左邊擺放一隻三尺寬的竹床,旁有竹書架,分隔成數個小格,擺放著一本本經冊,緊連放著一個竹方桌,一個蒲團,旁邊還有一個巴掌大小的鼓肚玉瓶,塞著木塞,桌前放著一隻白玉香爐。


    果然是清修之地,天之厲隨著天之佛走入,下意識觸手一摸桌子,纖塵不染,又去摸了床上,依然如是,笑直接按著她坐下:“不必清掃了,先歇一日,明日再做其他事。”


    說罷見她沉浸在回到此地的歡喜中,若知她竟是如此惦念,早些帶她回來,又笑道:“十日不夠,我們再多住幾日。”


    天之佛聞言心頭黯澀,一垂眸轉掩飾去看看不甚寬的竹床,平複心緒後才重新看他:“你睡這裏吧,那裏有蒲團,吾打坐便可,平素吾本不怎麽睡覺。”


    天之厲皺了眉頭當即便摟住她倒在床上,枕著唯一的枕頭,闔眸道:“吾摟著你就能躺下,這張床你一個人睡了數千年,日後吾和你躺著。”


    天之佛見他如在異誕之脈般自顧自決定,好似他才是這青蕪堤主人,微愕後失笑闔住了眼,側身躺在他懷裏:“吾才是這裏主人,你得聽吾的。”


    天之厲猛然便將她壓在身下,俯首去吻她的唇:“一會兒你就知道誰是這裏主人,”


    說著加深了吻,手已經隔著胸口摩挲撫摸著綿軟,天之佛身子發軟,急按住他的手,睜眸紅臉道:“修行之地,萬萬不可。”


    說完這才注意到他眼中故意戲弄之色,臉更紅,惱羞閉住了眼,冷哼道:“今晚到蒲團上打坐去!”


    天之厲沉聲一笑,離開她的身子,將她往懷中一摟,輕撫著她的背低語:“你累了,先將就睡會兒。”異誕之脈那些時日,每天她都要睡上兩個時辰,趕路他們一日未歇。


    天之佛不躺在床上尚還能支撐,這會兒躺了片刻,便覺周身困乏排山倒海而至,微微打了個哈欠,“嗯”了一聲,便在他懷中睡去。


    天之厲等她睡熟後又抱著躺了一會兒,想起什麽,他眸光微露笑意,小心起身,讓她一人躺著,出了洞窟外,凝功騰空而起,大略一掃青蕪堤四周,見山洞倚靠的山背麵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有與洞內竹床相同的靈氣繚繞,當即便飛身落入。


    山洞內本已睡著的天之佛恍惚睜開眼,怔怔抬手撫著方才他枕過的地方,低低歎息一聲,便絕然闔眸,啟唇默默念出一道密令。


    遠在天佛殿的蘊果諦魂接到,詫異緊縮了眉頭,睜開眼從禪定的蒲團上站起,:“提前?”


    不知她為何又改變決定,蘊果諦魂更不敢耽擱,當即走到書桌旁,快筆疾書,寫就五封書信,瞬間化光離開。


    龠勝明巒,到達的蘊果諦魂直接進入巒主殿,代替他暫時處理諸事的憂患深訝異起身:“聖者?”


    蘊果諦魂凝沉道:“計劃有變。”邊說便將寫好的信給予他:“一封交給殢無、忌霞殤他們五人,一封去交給帝如來,讓他們按照裏麵所寫速速出現在指定的地方,不可出紕漏。”


    憂患深肅然頷首,接過便立即去辦。


    此時青蕪堤外,緊隨而至的劫塵看著滿目毒瘴,詫異道:“這裏是青蕪堤?”


    咎殃仔仔細細俯瞰,將各處地形暗暗記住後,才嘖嘖讚賞:“難得一見的天險聖地。這裏應該是外圍天險,青蕪堤還被保護在裏麵,平常人跡罕至,我們就在外麵尋個住處等著吧,別進入打擾大哥大嫂,今日他們估計會休息,以後每日中午吾偷偷進去看看情況,你們在外麵等著。”


    劫塵和貪穢亦未反對,“可以。”


    偽裝過的三人隨即去了一個最近的鎮子,挑了間最好的客棧住下。店小二讓他們挑遍了所有房間,最後選定最高層麵東的兩間,貪穢和咎殃一間,劫塵一間。


    劫塵房內,貪穢笑看二人道:“此處我們的功體便能看到青蕪堤外圍情形,每日四個時辰一人,輪流替換,一旦那裏出現意外,我們便不會錯漏,可及時趕去。”


    咎殃笑笑,尋到了座椅坐下,風情萬種得斜倚在扶手上:“大哥大嫂能出什麽事,這世上能傷他們的人吾是沒見過。”


    劫塵淡淡看他一眼,坐下:“小心駛得萬年船,不出現不代表沒有,無事我們再悄悄返回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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