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光吞噬過飛馳而去異誕之脈的天之佛時,她突然毫無意識被瞬間凝固在了綠光中,雖然依然保持著疾飛的姿勢,但卻是雙眸僵硬,如一座雕像,對這個世界無知無感。


    她腳下本還拂動的夜風和颯颯作響是樹葉也是相同情形,待綠光繼續蔓延,迅速吞噬了整個苦境後,天地間變得異常的死寂,沒有一絲生機。


    中陰界和苦境交界處的無向經緯,也沒有幸免,同樣被綠光湮沒,隻是在湮沒瞬間,四麵八方風雲突然劇烈湧動,全部都匯聚到了無向經緯狹窄的通道處,形成了一道貫穿天地的龍卷風暴,但也無聲無息,任何被吸進去的東西都不能活著離開。


    如此異樣的情形一直維持到了第二日旭日東升,隨著日光蓬勃噴湧而出,一名身著官袍頭戴頂戴花翎,滿臉幹皮皺紋仿如幹屍的人禦風而行,所過之處如春風化雨,朦朦朧朧籠罩在苦境的綠光才悄然散去。


    一直被阻隔的晨光這才得以遍灑大地,萬物瞬間恢複了生機,唰唰的樹葉響動聲中,早起的鳥恢複鳴叫,成群結隊的飛出覓食。凝固的瀑布繼續飛流而下,震耳欲聾的水聲回蕩在天地間令人久久沉浸其中。


    “這裏是?”重得生機的天之佛似是沉睡初醒,頭上碧空萬裏,陽光和煦,詫異舉目四望,自己所在隻見遍地叢林,渺無人煙,腳下四麵全是連綿不絕的高山,驟然皺眉,她走錯路了,這裏不是去參老隱修之地的路,當即調轉方向,飛身化光向另一個方位疾馳而去。


    此時,暗中跟隨天之佛的三名厲族之人隻覺一陣風掃過,其中一人舉目目天之佛離開,驚歎看向另外二人道:“當真是絕頂高手!”


    另一人認同頷首:“若是能與她切磋一番,對我們功力精進大有好處。”


    最後一人嗤笑抬手一拍他的肩膀:“別癡心妄想了,走吧,去公開亭路還遠著,別在這裏耽擱。”公開亭是所有武林消息的匯聚地,到了那兒想知道什麽就能知道什麽。


    二人再未說笑,和他相攜出了隱身的樹林,上了馳道,光明正大向武林消息最靈通的公開亭而去。


    此時天佛原鄉韋馱修界,五人人佇立著,天際有一團烈火光球閃爍不定,一名女子淒然的哭訴聲回響在各處,聽其內容,讓人心膽發寒,難抑憤怒。


    說完女子突然彭得一聲跪在了地上,從懷裏拿出一塊疊得整齊白布,上麵隱隱有血腥味,雙手呈給光球:“這是淚石林僥幸活下來的所有女子所寫的血書,吾若所言有虛,定讓吾死無葬身之地,永墜修羅地獄,永世不得超生,還請審座為吾等做主,嚴懲造懺罪之牆的偽佛。”


    光球火光一閃,剛冷凜然的男子渾厚嗓音響起:“雲滄海,將血書代吾收好。”聲音冷靜自持,聽不出喜怒。


    “是。”身披藍色袈裟的俗家僧者走出,雙手接過血書。


    一旁佇立的頂戴花翎,身穿官袍的之人,麵色沉重凝向光球道:“這婦人是重傷昏迷的吾之救命恩人,吾身上的傷勢好後,見淚石林隻有女子和為數不多的幾名男子,男女人數極端異常,一時好奇詢問下,才知懺罪之牆還有如此舊事,那裏百姓怨恨極重,事關佛鄉和至佛清譽,吾勸說掌事水嫣柔暫時莫要張揚,讓她派一名女子隨吾來覲見審座,審座定會給予最公平的處理。


    吾私心以為,罪牆那等殘害生靈的事情不可能是至佛所為,怕是有心人要栽贓嫁禍於至佛,敗壞佛鄉聲譽,而一般人不識詐術,極易被蒙蔽。”


    光球火光雄渾一閃,審座剛毅莊嚴的聲音響起:“吾會給淚石林百姓一個交代,讓真相大白於天下。陰謀損毀佛鄉聲譽者,吾矩業烽曇絕不姑息,如若當真是天之佛所為,佛鄉亦不會會給出最嚴厲的裁決,還淚石林眾人公道。血傀師,你帶雲滄海和這名女子一同返回懺罪之牆。”


    那名身著官袍,也就是審座口中的血傀師眸斂陰笑,讚歎恭敬合十雙掌:“審座一心為公,天佛原鄉果然名不虛傳,今日血傀師真正見識了。”


    雲滄海轉向光球,肅然領命:“吾會盡快找到證據回來複命”


    隨即走向那名跪拜的女子俯身,虛扶住道:“夫人請起!雲滄海這就隨夫人和血先生去查證據。”


    女子冤屈得意申訴,滿眼淚紅顫巍巍站起,以袖拭了拭眼角:“有勞僧者!”


    待雲滄海和他們離開後,光球轉向了另外還佇立的二人----葦江渡和爾善多:“天之佛樓至韋馱還是沒有消息麽?”


    葦江渡搖頭:“沒有。”


    爾善多皺眉,手抱著琵琶仰頭望向光球:“至佛怎會無緣無故失蹤?竟然一點兒消息也沒有,也未告知任何人去向,這已經快一個月了。”


    佛鄉事務繁多,她如此離開,無人主事,內部已經出了些問題,否則審座又何須出關,插手暫時代替她處理。


    光球一閃,聲音冷靜道:“葦江渡,繼續去找。”


    葦江渡領命:“是。”


    此時千秋岸,一派靈氣氤氳的隱士深穀內,鳥語花香,悠閑恬靜。


    “至佛!”一名白須老者見半空出現的人,詫異驚喜道:“稀客稀客!至佛怎會有時間來此?”


    天之佛破空而降,平靜走近:“偷得浮生半日閑而已,你吾有千年未見,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老者歡快一笑:“走,隨吾到後苑,那年的殘局吾可還留著,有什麽事繼續下完了那盤棋再說,


    剛好還有吾新弄到的綏陽茶,至佛有口福了。”


    天之佛頷首,麵上帶著溫和道:“客隨主便!參老請!”


    七日後,天佛原鄉,韋馱修界,一道藍光急速飛馳而入,當即對著天際氤氳的佛氣合十雙掌行禮:“雲滄海參見審座!”


    本還氤氳的佛氣匯聚成了烈火光球,審座的聲音響起:“調查結果如何?”


    雲滄海本還平靜的麵色浮現出了沉重:“吾在懺罪之牆上發現了至佛按下的功力,是倒行逆施禪天九定之招。”


    話音落後,韋馱修界拂動的清風有一瞬凝滯,光球沉默著,良久後,審座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比先前多了冷厲暗沉:“世上沒有人能偽裝此招,樓至韋馱造牆證據確鑿。”


    雲滄海低下了頭,麵色嚴肅,不知該說什麽。


    天佛原鄉至尊至潔的最高象征天之佛,竟然當真做下了屠殺無辜百姓以其血肉為磚造牆的事情,敗壞佛鄉威嚴和名譽,世人日後要如何看待以慈悲為懷的佛鄉?佛鄉數十萬年來的清聖名譽因天之佛所為將一夕掃地,再無莊嚴可言……


    窒息的氣息回蕩在二人間。


    就在此時,外出尋找天之佛的葦江渡倉促回來。


    光球耀眼一閃,審座冷靜的嗓音傳出:“有樓至韋馱的行蹤了嗎?”


    葦江渡氣喘籲籲搖了搖頭,急道:“吾剛聽到了百姓間傳的一個消息,事情緊急,不得不先返回稟報審座。”


    審座的聲音繼續問道:“是什麽?”


    葦江渡肅沉道:“百姓傳天之佛千年前與人苟合誕有一子,為了消滅罪證,將其拋棄到中陰界,中陰界宙王與她達成了協議,助她殺掉此子,她則同意將肆虐中陰界的紅潮引導苦境半日,減少中陰界受此蟲侵害。”


    “紅潮?”審座聲音冷沉不解,“是什麽?”


    一旁的雲滄海未曾想到事情會如此,懺罪之牆不止有淚石林往事,震驚當即看向光球補充道:“紅潮是一種異蟲,出現時成群結隊,如波濤洶湧而來,故被稱作紅潮,專以吞噬人畜等一切有生命的東西為生,吾在懺罪之牆見過,那裏白日萬物生機勃勃,一到晚上便有這種異蟲肆虐,當地居民每到黃昏落山時便不敢再外出,全部都躲入一處山洞中避難,待天亮時又全部消失在無向經緯。”難道天之佛誕子的謠言是真的?紅潮確實是出現在苦境半日。


    葦江渡不知罪牆已經證實是天之佛所為,聽完問:“謠言越傳越離譜,佛鄉聲譽已受到影響,吾不得不趕緊回來告知,審座早作應對。”


    審座沉聲道:“謠言從何處傳出?”


    葦江渡如實道:“眾人說是七日前,有一名說書的老者在公開亭酒樓裏說書,故事內容便是此事,說完後便消失不見蹤跡。”


    罪牆的事情還沒有解決,竟然又出風波,雲滄海道:“與懺罪之牆扯上了關係,又多出一名證人---中陰界宙王,隻要找到他當麵對質,罪牆和誕子之事,便都能得到更有力的證據,且至佛若當真誕子,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且若是有人蓄意汙蔑至佛,此證人也可為至佛作證。”


    話音剛落,天佛原鄉入口紫竹源銀色光影疾馳而入,是審座坐下另一名護法爾善多:“稟審座,吾方才收到一封匿名書信,信封上言明要審座親啟。”


    審座化體光球光芒一閃:“你讀吧。”如今所有事情都指向天之佛樓至韋馱,她卻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信隻怕還是與她有關。


    爾善多領命,當即打開,卻不料裏麵內容,震驚瞪大了眸子:“審座在上,樓至韋馱誕子的證據之一在青蕪堤她修行的洞中中,審座派人打開一查便知。”


    雲滄海和葦江渡麵色一驚。


    審座的命令緊接著下來:“雲滄海,立即去青蕪堤查看。”


    雲滄海領命趕緊離開。


    審座沉默等待著。


    三個時辰後,雲滄海麵色伺幽沉返回,對著光球行禮,如實低沉道:“確如證據所言,被隱藏的一個洞窟有帶有天之佛佛氣的血晶胎絡。”


    接二連三的這些勁爆消息,震得爾善多和葦江渡不知該以何種心情來想天之佛這個天佛原鄉最高象征,二人轉眸凝望向光球,看審座要如何做。


    審座靜默沉吟了有一炷香的時辰,才冷沉道:“還有另一名證人未曾驗證,現在下定論為時過早,且毫無緣由出現的信,說書先生,都太過異常。天之佛若當真誕子,且有十足的把握,此人為何不光明正大到佛鄉尋吾,反而采用如此見不得光的辦法。”


    雲滄海接話道:“審座的意思是,此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要從中取利。”


    審座沉“嗯”一聲:“天之佛要繼續調查,佛鄉最高象征不容任何人汙蔑,也要防備幕後行事者,將其揪出來。”


    雲滄海明白了,領命道:“吾這就去。”


    審座又對葦江渡剛肅道:“你繼續去找尋天之佛,將這些事情告訴她,從你找到她的那日算起,吾給她三個月時間自證清白,若屆時不能,而雲滄海找到了無可辯駁的證據,法不容情,佛令之下,必要她伏法受懲……”


    身為天佛原鄉最高象征,她該有此覺悟。


    葦江渡領命:“是。”


    審座又道“爾善多!”


    爾善多抱著琵琶彎腰:“在。”


    審座道:“你潛身苦境注意武林各方對天之佛和天佛原鄉的態度,一有變化立即回報。”


    爾善多肅然領命離開。


    紫竹源外,看著雲滄海、葦江渡和爾善多相繼入世,隱藏氣息和身形的血傀師冷冷的無聲笑了出來。


    審座矩業烽曇也不過爾爾,還不是要被他玩弄在執掌之間。真是愉快至極的重生,死亡時那一瞬的痛苦,與此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麽。樓至韋馱吾真是迫不及待要看到你狼狽逃竄,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殺的那一刻到來。


    苦境深穀中,已經連下了數日殘局,終於最後一子落定聲響起,隨即便是一聲暢笑,參老自歎弗如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望向對麵的天之佛,心悅誠服道:“至佛棋藝高超,老夫敗得心服口服。至佛今次前來有何需要,盡管說,老夫定鼎力相助。”


    天之佛也不客氣,直言道:“吾需要一顆人參為師弟驅除身上痼疾,就差這味藥,必須要參老的人參方才有用。”


    參老聞言笑歎一聲:“至佛為了野胡禪這個師弟當真是費盡了心思,稍等,吾這就去為至佛取來。”


    放下茶杯,他起身化光消失。片刻後,便回來,手中多了一個紅漆木木匣,參老交給她道:“人參就在裏麵,至佛拿回去須在十日內使用,否則藥效便要大打折扣。”


    天之佛記住,接過後化光收起,起身道:“吾日後再來道謝,先行告辭。”


    參老笑道:“快回吧,回去青蕪堤最快也要三日,還隻剩下七日。”


    天之佛頷首,瞬間化作一道金光消失。


    青蕪堤,天之佛剛回去,卻不料突然一拳憤攻而至:“樓至韋馱,對別人那麽嚴苛,自己卻做出天理佛律不容的事情,算是什麽?”


    師弟!天之佛一擰眉,驟然沉著反掌迎對,二人拳掌相接,雄渾的氣勁兒激蕩起了漫天塵土,天之佛沉色視他:“你在胡言亂語什麽?吾正要找你,你在此剛好……”


    野胡禪看她神色茫然,當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也沒顧得上去想她找他何事,厲色道:“你做了什麽事還自己不知道!裝什麽糊塗!你跟我走!”


    說完驟然撤拳,氣憤翻身就帶著她進入了平素住著的洞窟中,隻不過隔壁另有一洞,本被封堵,但此時早已被人打開過。


    裏麵一處溫熱的巨大鵝卵石上有一堆鮮紅的血色晶體,還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澤,但難掩它本質,是從身體裏流出來的鮮血所凝。


    血晶胎絡!上麵的佛氣!怎會!天之佛驚愕震在了當場。這是佛身破戒誕子後才會有的東西,可上麵怎會有她的佛氣?


    野胡禪看她如此,五大三粗的麵上惱恨交加,怒氣騰騰道:“現在你還有何話可說?與人生子,血晶胎絡,鐵證如山!”


    天之佛驟然回頭,厲色斥道:“胡言亂語!”與人生子,師弟怎會無緣無故如此汙蔑於她!


    野胡禪見她還不承認,怒氣更甚:“樓至韋馱你惱羞成怒!”


    天之佛聞言,忽然才想起這個山洞以前根本就沒有,怎會她回來便見野胡禪一人在此,還多了這個被人進來過的洞窟,師弟是來找她,卻發現了此處,才會誤以為她與人生子,究竟她離開後青蕪堤發生了什麽,陡然一掌過去厲色道:“陷害於吾,居心叵測!”


    野胡禪果然不出她所料,登時氣得怒上眉山,一拳頭就砸過去:“我呔!樓至韋馱你胡亂在講什麽!”


    他要不是離開善惡歸源後聽見武林各處再傳她的事,為她著急,才來青蕪堤要問她究竟怎麽回事,不想看到了證據,這是他陷害她!好心當成驢肝肺!


    樓至韋馱冷哼打退了他,翻掌化光一把長劍:“侮吾名譽,當罰!”


    野胡禪聽到這句,氣得滿臉的胡子瞬間炸了起來,麵色怒紅整個人以佛氣護體,就向她撞去:“聽你在放屁!”


    天之佛毫不留情揮劍便斂怒迎了上去。


    過了半晌後,激戰在一起的二人極招過後,各自落地,都吐了一口血。


    野胡禪呸了一聲,抬起袖子一擦,突然間冷靜了下來,沉肅看她:“打到吐血,很生氣的樣子,先講清楚,吾是絕對不可能做誣陷他人的肮髒手段,所以我希望你剛才的憤怒是真的,要不然我不會放過你。”他犯戒關了他數千年,樓至韋馱她自己犯戒就行!絕對不行!


    天之佛深知他秉性,今日他為何這般憤怒的一半原因了然在心,見他終於冷靜下來,亦散去了故做的憤怒,冷沉翻掌將找到的人參飛給他:“這是最後一味藥,吃了你身上的痼疾就能痊愈。吾要知道你所言吾與人誕子是怎麽回事,吾剛去找這味藥回來,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野胡禪怔了一怔,沒想到她竟然還惦記著什麽痼疾,連他自己都忘記了,抬手接過,聽到最後一句話擰眉看著她,雖然本能相信她是清白的,可別不過心口那口氣,冷冷道:“你自己破戒居然還不知道怎麽回事!”


    天之佛沉聲道:“不要與吾口角浪費時間,血晶胎絡是吾體所出,但吾記憶並無此事,況且縱使吾當真誕子,事情隱秘,也絕不會讓第二個人曉得。你從何處聽來,以至於要來青蕪堤找吾對質?”


    野胡禪不料被她看出了心思,心裏別扭,收起了人參,冷哼一聲:“這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苦境,何必從何處聽,隨便站個有人的地兒,都能聽見。除此外,還有另一件事,懺罪之牆。”


    說到這裏,他捏著嗓子學那人道:“天佛原鄉最高象征天之佛竟然是屠殺萬人造那罪牆的凶手,難怪那裏那麽多寡婦,敢情男人都被那個偽佛殺光了。你們猜她為何不擇手段要殺人造罪牆,據說她跟野男人苟合生了個兒子,要殺人滅口,可她又下不了手,就送到中陰界讓人殺,與那中陰界宙王做了交易……”


    說完後,野胡禪本已經平複下去的怒火卻又因談及燒起來,瞪著她道:“這些都是怎麽回事?”


    他都聽到了這些消息,天佛原鄉其他人不會不知道,勢必也已經開始調查。


    想曹操,曹操到,野胡禪剛想到這裏,便察覺另有佛氣破空而降,登時戒備噌得站到了天之佛麵前,將她擋在身後,不客氣粗厲道:“來者何人?”


    天之佛見他如此舉動,平靜一凝眸向來人望去。


    葦江渡落地現身,對她行了個佛禮:“審座坐下護法葦江渡見過至佛,審座有令要吾轉達至佛一句話。”


    天之佛聽了野胡禪言語後,此時也有了心理準備,麵色平靜,但心頭沉了下去,道:“說!”


    天佛原鄉審座,矩業烽曇,享譽佛界的憤怒尊,握有審核審判等實權,個性剛烈果斷、執著堅定,對佛法修為越高者,越會采取越嚴苛的審視準則,執法極少留情,有別於一般佛家法門之慈悲宗旨。


    手持佛門武戰名刃“惑苦終焉”,代表意義為斬惡武神,會為殲滅罪惡而不惜舉戰,遂有“烽火曇華”之稱,他已經出麵主持,苦境謠傳的事情勢必引起了佛鄉震蕩。葦江渡態度,矩業烽曇看來並未直接下佛旨逮捕她。


    葦江渡用公事公辦的態度,肅然沉靜道:“審座給至佛三個月時間自證清白,若無法自證,且雲滄海查出證據,屆時隻能依律行事,三月間暫停至佛在佛鄉一切職務,專心於此事便可。


    武林喧囂,佛鄉如今是眾矢之的,皆在看如何處置至佛,審座力壓此決定暫不宣布,至佛行走苦境保重,要防宵小暗手。審座不容任何人汙蔑至佛,但也絕不放過任何違背佛鄉戒律之人。”


    天之佛素來清楚矩業烽曇的個性,如此處理最為合適,頷首:“吾知道了,三個月後,無論結果如何,吾會親自去天佛原鄉見他。”


    葦江渡記住,告辭離開,回佛鄉複命。


    野胡禪此時卻是急了,擰著眉頭回身看她:“你要如何自證?”自己做過沒做過不記得,這都是什麽糊塗事!


    天之佛平靜道:“謠言從何處起,吾便去何處尋,你先離開吧,日後不必再過問此事,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吾要獨自待一會兒。”


    野胡禪看她好像個沒事兒人,似乎這事跟她沒一點兒關係,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哼了一聲,登時便化光消失,以為他想待著。


    青蕪堤終於恢複了清靜,天之佛抬眸凝視著洞窟內的血晶胎絡。


    返回青蕪堤時懷裏掉出了一本書,竟然是她用佛功所寫的般若金冊,可她記憶中根本不曾有過自己寫書。裏麵所載,事事驚心,如今時間不多了,清不清白根本不重要,她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去做。


    隻是裏麵所記載的天之厲是何人?異誕之脈又在哪裏?她需要他的內丹,該怎麽才能找到此人?


    別無他法,她還須入苦境去打探。


    此時,異誕之脈,乾天殿書房中,天之厲沉眸看著書桌前單膝跪地的劍綾風:“還是沒有他們的消息?”


    劍綾風道:“沒有,完全失去聯係,他們三人好似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屬下隻怕他們出了意外。”要麽是被天之佛發現殺掉,要麽意味著他們跟蹤的天之佛也出了事。


    天之厲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擰了眉心,無法掌控在手的情形,令他心頭莫名不安:“你立即和靜塵沙去青蕪堤和天佛原鄉一探,有了消息立即回報。”他們三人是他挑選出來的,出類拔


    萃,在苦境也鮮少敵手,出了事還是其他情形,失去聯係便極其不妙。質辛根骨塑造隻剩下關鍵的二十三,不能中斷,否則他該現在就去苦境一探究竟。


    三日後,離開異誕之脈的靜塵沙和劍綾風有消息傳來。


    正在臥房看質辛玩樂的天之厲眸光幽沉一凝,對他道:“爹有事去書房,一會兒回來,你先自己玩兒。”


    質辛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什麽異樣,且正玩兒得在興頭上,忙不迭點點頭:“嗯。”


    書房內,天之厲進入後,當即翻掌凝功掃過桌麵,桌麵上霎時浮現了氤氳的黑色闇氣,闇氣中央浮現出了靜塵沙嚴肅緊迫的臉,他身後是一處荒無人煙的樹林,但有數具屍體在。


    天之厲心頭一沉:“發生了什麽事?”


    靜塵沙急道:“苦境許多人正在追殺天之佛!吾和劍綾風剛得到她的音訊找到,便是在這裏,她剛擊殺了數名要殺她的人,離開了,吾讓劍綾風趕暗中跟去以防失了至佛的行蹤。”隨即便將在苦境知道的關於天之佛的謠言等事情詳細告知。


    天之厲聽完驟然滿目威怒,靜塵沙猶豫了下,又嚴肅看著他說了一件隻是自己猜測,但還不敢確認的事:“天之佛與追殺她的人過招時,看到了吾和劍綾風,但她的眼神好似根本就不認識我們。而且那三人也找到了,他們竟然不認得吾和劍綾風,我們故意跟他們提及厲族,他們竟好似第一次聽,而且還跟著追殺至佛!”


    頓了頓,他才將自己的判斷說出:“苦境的人似乎集體失憶,忘記了曾經有厲族一事。還請王上示下,吾和劍綾風接下來該做什麽?”


    天之厲從不知短短數日內竟然發生了如此驚天巨變,掩下再不壓製就要徹底外露的波動情緒,威沉道:“繼續跟蹤天之佛,暗中助她,其他等吾去了苦境再說。”


    她生子之事秘不外傳,天下幾乎可以說無人可知,卻被泄露,而且根據靜塵沙所言的情況,整個事情從頭到尾都分是有心人故意操縱,這個有心人究竟是誰?又有何通天之能,竟然將整個苦境玩兒弄於指掌之間?


    隨即冷沉道:“來人!”


    司殿急忙進入:“王上有何吩咐?”


    天之厲道:“傳咎殃來見吾!”


    司殿看他今夜麵色異常,領命後趕緊離開。未過多久,接到命令的咎殃便飛身而至,卻不料見天之厲麵色有異,當即關切道:“大哥有何事讓吾去做?”


    天之厲凝沉看著他將方才收到的消息說了,道:“你立即去苦境見你那位朋友劍布衣驗證,看他是否也失去了記憶,另外密切注意苦境各方勢力動向,揪出隱藏暗處的始作俑者。”


    咎殃聽完後本是吊兒郎當的臉也變得嚴峻起來,苦境怎麽會變成那樣:“是,吾這就離開。”老實人,你不會忘記了吾是誰了吧。


    天之厲隨後回了臥房,繼續陪伴質辛玩樂,可是再也無法像之前那般專心,不時分神。


    質辛是個小機靈,發現他的走神,不知是誰說過人要有心事,睡一覺就會好了,懂事得便未再玩兒,嚷嚷著要睡覺,與他一同洗澡後,父子二人躺在了床上,可惜他再懂事也是個小孩子,趴在他懷裏,狐疑好奇問:“爹你是不是有心事?你跟我說說。”


    天之厲不料被他看了出來,他心緒不寧是有多明顯,這孩子才四歲,有時候又精明得像個大人,不動聲色一把將他從懷裏拉下來,按在枕頭上:“吾的心事就是讓你的病快點兒好,趕緊睡。”


    質辛憋屈趴在枕頭上動都動不了,鬱悶道:“爹,你不能每次都用這招以大欺小!你按住我,我怎麽睡!我快憋死了!”


    天之厲聽他說得誇張,但手上力道還是鬆了,質辛驟然翻過身來,好像差點兒窒息的人得了生機,像極了天之佛的小臉兒通紅,癱在床上,小胳膊小腿兒呈十字狀,大口大口得喘著粗氣。


    天之厲看著他的如此模樣,沉憂的心思微得了寬慰,好笑闔住了眼睛,飛功放下了簾帷,床榻內霎時陷入一片黑暗:“睡吧,明日早起爹繼續給你療傷,起晚了,就推遲到後日。”


    質辛嚇得趕緊鑽到他懷裏,像八爪魚一樣攀住他,乖乖得闔眼睡覺:“我睡著了!”推遲了,他就不能快點兒見到娘親了,好不容易還剩下二十三日就結束了,怎麽能推遲!


    天之厲摟著他沉“嗯”一聲,片刻後果然懷裏傳出了質辛睡著後平穩的呼吸聲,天之厲卻是睜開了眸,眼前不時浮現天之佛被人追殺的情形,眉頭緊鎖,久久不能入睡。


    二十三日後,晨光熹微,乾天殿,臥房中,質辛的興奮的催促聲響起:“爹,太陽曬屁股了!快點兒起床!”


    天快亮時,心事重重剛睡著的天之厲才緊鎖眉頭睜開了眼,看著眼前與天之佛相似的小臉,又闔住了眼,壓下了心頭擔心,重新睜開,平和笑道:“去叫司殿吩咐膳房做早膳!”不想讓他看出來端倪。


    質辛總算把他叫醒了,聞言趕緊下地把他脫下放在床頭的衣服抱著扔到他身旁:“爹,你趕緊穿衣服!我這就去!”


    昨天爹說他的傷好了,今日用過了早膳,帶他去苦境找娘親,可他居然賴床,比往日醒得還晚。


    質辛卻不知道那幾日天之厲根本就沒有睡著,幾乎是睜著眼睛想著天之佛到天亮。


    天之厲看他離開,才坐起,看衣服是王袍,轉身掀開錦被便下了地,走到置物櫃取出了早就命司殿準備好的一套普通劍者錦袍穿上。


    隨後用過早膳,天之厲給質辛也換了身尋常衣物,便帶著他離開了異誕之脈,進入苦境,直奔靜塵沙告知的地方而去。質辛緊緊抱住他的脖頸,一眨不眨眼地眺望著看不到邊的崇山峻嶺,小眼睛裏全是急不可耐的晶亮光芒。


    劫塵站在城池上目送他們離開,狹長清冷的眸底冷沉一片。


    樓至韋馱,你根本不配得到大哥的愛,他時至今日都堅信你有苦衷,不恨你,明裏暗裏在我們麵前向著你說話,不願看到我們與你關係太過僵冷,想想你做的一切,你如何對得起他!對得起質辛!


    這次,你妄想再蒙騙大哥!大哥在時,我們可以不和你爭鋒相對,但若私下相遇,吾必要你付出代價!


    苦境路上,質辛緊緊摟住天之厲的的脖子,看著望不到盡頭的路,失了耐心道:“還得多久才能見到娘呢?”


    天之厲沉眸注視著腳下消逝的崇山峻嶺:“快了!”


    話音剛落,一陣打殺聲穿透九霄雲層傳入耳中,“偽佛!休想逃走!”


    天之厲登時帶著質辛飛身而落,越來越近時,看清了地麵上的情形。


    三名武功卓絕之人,冷厲急追奔逃在前之人:“偽佛!速速束手就擒!今日妖繪天華就要為奇花八部和所有慘死在你手下的人報仇!”


    天之佛驟然停下了奔逃,回身手握長劍,銳利直視他們冷冷道:“吾說過,奇花八部不是吾所滅!那些人也不是吾所殺!當日吾尚在青蕪堤。”


    名喚妖繪天華之人,聞言似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手中拐杖登時怒恨攻去:“偽佛!吾的徒兒親眼所見,你還想狡辯到何時!天佛原鄉既然要包庇你,吾妖繪天華今日便替天行道!”


    天之佛不願與他們浪費時間,眸光一利,提掌便是禪天九定第五式:“廣果殊勝向塵寰!”


    招式過處,妖繪天華眸底絕然狠戾冷光一閃,不殺了天之佛他如何對得起那兩個失了父親的侄兒,對得起他死去的奇花八部其他兄弟,登時揮杖應對,看似使出了至極強功,但卻是根本沒有一絲功力,隻是他所修功力的障眼法。


    天之佛根本不料他會如此,二人招式一對,掌心禪天九定佛力竟毫無阻礙直穿妖繪天華胸口,按照他的功力,她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近身,看著陰狠笑著死在她掌下的妖繪天華,和自己洞穿他胸口沾染血腥的手,麵色一僵,天之佛心頭窒住,有一名無辜之人死在了陰謀者布好的局下。


    跟妖繪天華同來的另外兩名武林之人,震驚見此,天之佛又血手殺人!怒憤厲招奪命攻去:“偽佛!死來!”


    近一個月的奔逃,盡量避免無辜者因她而死,可結果卻是越來越多的人死掉,死在陰謀者手上,死在她手下,越來越多不明真相的人要殺死她,天之佛看著妖繪天華死不瞑目睜著的眸子,隻為未來之事而行的她,眸底一絲錐心的劇痛閃過。


    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麽,血晶胎絡是真的,懺罪之牆存在,她去探過,裏麵的佛力是唯獨她擁有,懺罪之牆毋庸置疑是她所建,可她何時建的,為何她完全不記得?牆壁上死者的怨氣也觸目驚心,是屠殺萬民而成,這些都是她做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無數積壓在心不願去想的事情一瞬間突然湧聚到了腦中,天之佛得到的卻是空白完全沒有的記憶,一時隻覺心力交瘁,恍惚疲憊,竟是對背後攻來的殺招毫無反應。


    質辛本終於見到心心念念熟悉的金色紗衣,熟悉的臉,還沒來得急高興,竟便又接著看到天之佛身陷險境,小眼睛裏突然間淚水就湧了出來,急得小臉煞白,慌忙吼道:“娘!你快躲呀!”


    聲音太小,距離太遠,他的聲音瞬間淹沒在了風聲中。


    質辛這才想起了天之厲在身邊,眼看那兩人就要打在天之佛身上了,慌忙揪他:“快點兒抱著我去救娘呀!”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他說話間,天之厲早已一掌凝聚雄渾功力,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質辛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他用掌向地上送去。


    攻殺的二人本以為此次神思恍惚的天之佛必中招無疑,卻不料就在劍要刺入瞬間,突感天際一道駭人至極的雄渾力道壓迫而來,竟然有人助那偽佛!抬頭隻見一綠色光球攜帶毀天滅地之勢而至,麵色驟變,慌急抽身護體,同時一掌攻了上去。


    質辛落下才明白過來天之厲那句話“你娘交給你了!”是什麽意思,敢情是讓他救娘呀,低頭便見那二人慌張退離,小眼睛登時高興彎了起來,眼睫下還掛著淚珠,氣哼哼得道,“讓你們打娘!嚇死你們!”有爹和我在,你們誰也別想欺負娘!


    厲功包裹著光球瞬間平穩落地,質辛安然無事,那兩名劍客縱使應對退離了有署丈遠,也還是被強悍的功力起勁兒震得受了傷,眼看有高人助陣,二人唯有撤離,再圖後續,氣急敗壞怒斥一聲:“偽佛!這次放過你!下次必要你死無葬身之地!”趕緊抽身離開。


    天之佛這才回過神來,亦是感覺身後強悍功力的壓迫,又有高手來擊殺她麽,瞬間抽回了染血的手,任由妖繪天華的屍體倒在地上,厲色回眸,凝功在掌準備下一次廝殺。


    卻不料所見,竟是個淚眼朦朦的男童灰頭土臉地站著,眼巴巴委屈望著她,好像她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而那兩個劍客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今天下之人為了殺她不擇手段,一月的奔亡,見過了各種陰謀殺陣,天之佛冷厲無情警惕看著他,渾身戒備,冷笑道:“你又與吾有什麽仇?”


    方才那股功力她若大意,今日必重傷在此,天之厲的內丹,魔皇的天靈蓋骨,末日越來越近,她沒有時間了,可要找的天之厲,魔皇還根本毫無消息,苦境無人知道這兩人是誰,她要如何取得?逃毫無用處,殺一人是殺,殺兩人也是殺,日後唯有開殺才能給自己開出一條路來,否則死的豈止現在這些人,她本已罪孽深重……


    質辛沒想到她見了他竟然這樣,根本不認識他,本來有的歡喜僵硬,強忍的眼淚刷得就流了出來,委屈抽泣道:“娘!我是質辛啊!我和爹來找你了!”說著就向她走去。


    天之佛沒想到此人為了殺她竟然順著她誕子的謠言,做出這等侮辱她的事,冷厲怒掌就攻了過去:“汙蔑於吾,你該死!”


    質辛沒想到她居然還要殺他,嚇得小臉一白,驚愕瞪大了眼珠子,眼淚也忘記了掉。娘要殺他!


    天之佛攻去的掌心輕而易舉擊在了他腦袋上,沒想到他身上竟然一點兒功力也沒有,不是作假,除了有非凡的根基外,當真是個普通的小孩子,可方才的強悍功力又是從何而來,所有的功力瞬間全部散去,質辛分毫沒有受傷。


    天之佛看他被嚇得小臉兒煞白,渾身冰冷,微蹙了蹙眉,狐疑警惕望了望四處,抽回了手,冷冷道:“速速和送你來的人離開此地!”


    當即轉身離開,“娘!”卻不料剛邁出一步,聽到這一聲叫喚,衣裳也被人拽住,天之佛皺眉回頭,質辛死死揪住她的衣擺,委屈流著淚可憐看她:“娘你要去哪裏?你不要我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娘!你要走也帶著我啊!”


    天之佛看他如此神態動作,不是被人教的,而是自然流露,也看他容貌與自己有些相像,怕是他母親與她長得形似,他認錯人了,難得的有了些許耐心,冷靜道:“吾不是你娘,你和送你來的人認錯人了。”


    說完指尖一飛光刃,刺啦一聲,質辛揪住的下擺被隔斷,質辛用力太大,彭得一聲就坐倒在了地上,天之佛頭也不回瞬間化光消失在了這是非之地。


    質辛屁股疼得怔了一怔,看著天之佛方才站過的地方,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娘不要他!心頭抽得一痛,“哇”得一聲就大哭起來,眼淚嘩啦啦地往下落。


    此時,一直隱身的天之厲才破空而落,眸光複雜將渾身是土的質辛抱了起來,凝眸注意著方才她站過的地方,輕拍著他的脊背哄著:“爹在這裏。”


    樓至記憶果然又出了問題,竟然連他所使用的功力都認不出來,有人在蓄意謀害她,苦境的情形比他所想嚴重的多。


    質辛聞言小腦袋往他懷裏一埋,哭得更凶了,良久後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哽咽道:“娘不要我!娘不認得我,娘又拋棄我了!”


    前兩句話天之厲本平靜,最後一句出來時,他眸光微沉,縱使記憶被壓製了,質辛潛意識中怕是還有被樓至拋棄的印象,不然不會如此,騰出一隻手為他擦了擦眼底的淚水,天之厲安撫他道:“你娘記憶出了問題,不止不記得你,也不記得爹,而且還有人要傷害她,她方才離開是怕那些人因為她傷害你,莫哭,爹帶著你繼續去追。”


    質辛聞言怔住,又嚇著了,淚眼朦朧急忙道:“有人要害娘?娘不記得我?”


    天之厲眸底冷光一閃,點點頭:“嗯。她要記得你,怎麽會舍得不要你。”


    質辛霎時忘了天之佛拋棄他的不快,慌忙摟緊他的脖子:“那我們快點兒再追娘去!打死壞人!不要讓他害娘!”


    天之厲頷首當即便又順著天之佛離開的方向追去,行路間對暗中的靜塵沙和劍綾風下令:“你們不必再跟了,立即返回異誕之脈,聽吾號令。”二人密語領命離開。


    荒野急行到一處湖邊,天之佛正要越湖而走,突然湖麵上出現一名頂戴花翎、身著官袍,仿如幹屍的男子,帶著恭敬合十雙掌對她道:“血傀師見過至佛!”


    天之佛麵色一冷,露著對任何人都不信任的戒備,掌心納功:“你是何人,為何阻吾去路?”


    血傀師麵容謙和道:“有人向吾提說了關於至佛的過去種種,吾血傀師已察見未來武林,將為此事掀起狂濤,是以冒昧耽擱至佛片時。”


    天之佛眸光一凝,掌心功力散去,沉聲問:“是誰向你提及此事?”知曉她過去,難道就是懺罪之牆這她記憶中不存之事?


    血傀師道微微一笑:“追究誰人所傳,非是吾今日來此之重點。”


    天之佛聞言壓下了突然湧起欲知的急切,她該冷靜,否則便易落人圈套,此人無事獻殷勤,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冷漠道:“閣下不妨直說來意。”


    血傀師溫和赤誠道:“至佛清白,血傀師聽那人道出過去來龍去脈後,非常相信。吾有心相助至佛脫出此困境,但至佛必然不會輕易相信吾這個陌生人,故前來此地是為一表心意,若至佛日後需要血傀師,隻需誠心以血一滴入地,血傀師有感便會出現。在此前,吾會做一件事,以示誠意。”


    說完也不看天之佛但應,便謙和有禮得施了一禮,虛化身影消失。


    天之佛聞言擰眉冷厲注視著他離開,此人究竟是何來曆,難道他當真知曉過去的事情?未再繼續去想,天之佛當即禦風越湖而走。


    緊追而來隱匿身形的天之厲這時才又現身,冷冷注視方才血傀師佇立過的地方。


    摟住他脖子的質辛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腦中似乎有什麽光影閃現,不由自主凝視天之厲道:“剛才那個阻攔娘的人是鬼覺神知,以前他模樣是個大蟲子,就住在一念之間,他以為他換個模樣,我就不認得了。他是個壞人,欺負娘!”


    天之厲聞言眸光倏然一冷,竟然是他!質辛記憶中有樓至送他到中陰界與此人交談的事情,鬼覺神知,血傀師,同一個人,為何要改頭換麵,此人大有問題,當即密語對靜塵沙和劍綾風道:“你們一人去暗中跟蹤他,一人立即去調查奇花八部的事情。”


    樓至言當時尚在青蕪堤,那麽屠滅奇花八部的便另有他人。


    二人密語領命,不再跟蹤天之佛,去執行任務。


    就在此時,“我呔!臭老禿!樓至韋馱!你跑那麽快是做什麽!”遠遠的一聲怒吼聲傳來,天之厲眸光一凝,看了質辛一眼,暗示他別出聲,當即抱著他隱匿了身形,掩藏氣息。


    野胡禪隨後飛到了湖邊,見隻有他能感應到的濃重佛氣,她果然就在這個方向,在旁邊喘了口粗氣,滿眼追不上人的憤怒和焦急,呸得怒斥一聲:“我呔,奇花八部不是你幹的,你跑什麽!吾當時和你在青蕪堤打的你死我活!我就是證人,我給你作證啊!”


    心頭擔心怨憤無處發泄,野胡禪對著湖邊這一通怒吼,完了氣得急又化光淩波繼續急追上去,又不知道發生什麽事,那妖繪天華是她殺的。臭老禿不可能那麽輕易開殺戒,必是妖繪天華逼人太甚,要殺她,可這一開殺戒,以後她那個極端的性子,不知會怎麽樣。現在這情形,他算是明白了,到底是什麽人要害她?


    確定野胡禪不會發現他們了,天之厲才又出現,眸光冷沉望著湖麵,樓至的師弟,她以前提起過,果然奇花八部有問題。隻是方才他追去的方向錯誤了,樓至走的是另一處。不過如今他要接近她,她身邊除了他外,沒有其他人最好。


    一個月後黃昏,已經不知逃開了多少次追殺,又一次後,天之佛拖著疲憊的雙腿走到一棵枯死的樹靠著,闔眸調息。


    暗處的質辛小眼睛傷心得盯著,依偎在天之厲懷裏,轉頭貼在他耳邊低低道:“爹,我想和娘說話。”


    天之厲早已用結界將他們二人包裹起來,隔絕了聲音,質辛說什麽,外麵的人都聽不到,聞言天之厲轉凝向他笑道:“你娘還是會趕你走。”


    質辛可憐兮兮扁扁嘴,想想這一個月來每次現身救她後,她看見他驚愕有無奈的冷峻麵色,然後就說她不是他娘,讓他不要再跟著了,心裏糾結了一下下,被人嫌棄驅趕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還是自己親娘,哎,不過她是他親娘,再怎麽趕,她也是親娘,她能改變這事實嗎,他就不信了,咎殃叔叔說有誌者事竟成,他不能打退堂鼓,他一定能感動娘親的,質辛猶豫了片刻,想到這裏瞬間便又重拾信心,信心滿滿道:“趕了我再回去!”


    天之厲現在不能出現在她麵前,否則以後連質辛都甭想在見她,而且陷害她的人在暗處,他還未找出來,也不是露麵見她的時候,點點頭等她休息好了,才將質辛放下:“去吧。”


    質辛當即高興撒丫子就往樹前麵休息的天之佛跟前跑:“娘!”


    天之佛聽到了動靜,刷得睜開眼,見質辛滿臉又找到她的驚喜,卻就這一瞬能看清,緊接著眼睛劇痛,視線變得有些模糊,闔了闔眸後又能清晰看見,她也未在意這異常,見質辛還在靠近,眉頭一擰,怎麽又是他!追殺的人馬上就來了,送這孩子的人定然在暗處,她不能久留,當即站起,瞬間變化光消失。


    這次連話都沒跟他說,隻剩下一片夜從她停歇過的地方吹來,質辛看著瞬間無人的空樹幹,臉上歡喜一瞬石化,小眼睛一紅,眼淚在眼圈裏打著滾兒,差點兒就又要哭了。


    天之厲趕緊現身,將他抱起,低沉安撫著:“乖,莫哭!你娘是怕追來的人傷害你,你聽,後麵又有人來了。”當即抱著他隱身。


    “啊?真的?”質辛將信將疑,剛要流出來的眼淚頓時收了起來,探著小腦袋看去。


    果然見一群人的聲音傳來,“快!這裏有偽佛的腳印!她從這裏逃走了!”


    “追!”


    ……


    一群人隨後從他們身邊呼嘯光閃而過,質辛心裏的委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眼睛裏又有了亮光,原來娘是保護他呀。


    等他們走得遠了,他才有摟住天之厲,催促道:“我們趕緊追上去!不能讓他們追上娘親!”


    話音剛落,天之厲正要抱著他走,靜塵沙千裏傳音的密語傳來:“回稟王上,屬下在奇花八部找到了一片孔雀羽靈,與血傀師頂戴上的花翎一模一樣。”


    幕後黑手果然是他!天之厲眸底倏然駭人的冷厲匯聚,如暴風雨前的風雲翻湧:“吾知道了,你立即返回異誕之脈待命。”


    靜塵沙領命散了聲音。


    質辛並未聽到密語回信,隻見天之厲麵色變化,還從沒見過他爹如此鐵青威怒的臉色,嚇了一跳:“爹,你怎麽了?”


    天之厲這才想起質辛還在,當即掩飾心緒,麵色恢複了平靜,凝視他溫和道:“走吧,追你娘去。”


    他的臉色變化太快,質辛還以為夜色下自己看錯了,心思全在要趕緊追上天之佛,便點點頭,“哦”了一聲,懂事得趕緊摟緊他。


    天之厲瞬間帶著他消失在了樹林中。夜色掩飾下,他緊緊護著懷中質辛,遙望遠方的眸底野獸般要撕碎血傀師的冷厲狠意彌漫開來,血傀師,樓至今日所受,來日吾要你千百倍償還……


    ————完————


    2o14年1o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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