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與季墨陽那一次短暫的鬥法,饒是以天府君這般年歲這般城府,仍是長長一歎。


    不愧是萬道之宗、太上教主的徒孫,又能被那般大能的轉世身純陽子呂洞賓看中收為弟子,季墨陽無論是天賦、心性還是修為哪點都是不差的。若非如此,也不會遭天道打壓,迫不得已在不完滿的年歲,以八歲稚童之身築基,哪怕之後成仙也沒有以仙氣再次改造身體結構。


    “隻可惜……”天府君又是喟然一歎,眼底卻是萬年不變的冷漠。


    在霎那間,他已經穿透了種種障礙,透過命運長河看到了最為本源的天地氣運,窺到了冥冥之中季墨陽頭頂之上,浩蕩紫氣靈光連綿不絕,即使身處棲梧季氏的防護大陣之內,隱約也有著啟元星幾乎十分之一的氣運光景。


    氣運之濃厚,不免令人心驚。天府君心知,這還不是季墨陽氣運最隆盛的一刻,命運長河之上代表季墨陽本性真靈的那道紅光,還在逐漸醞釀,時刻散發著恐怖的氣息。


    氣運最隆盛之際,就是季墨陽領悟先天大道法則,頂上三花綻放,胸中五氣匯集,踏足大羅金仙之境的時候!


    但是,氣運之說,豈能永遠永遠昌盛?盛極轉衰,也是不可避免的。待季墨陽氣運跌落的那刻,天道還能否容得下她,再見分曉。


    天府君精修大命運術,在此神通的造詣底蘊上,除了早已超脫的師祖萬妙老人還有師尊天帝皇天,除非排在他前頭的幾位師兄師姐們能夠在此次紀元的大劫中轉劫歸來,那麽同輩中甚至金仙第一層的大羅道祖也比不上他。


    啟元星與季墨陽一麵之緣,天府君便已經看到了她身上那猶如日出驕陽般耀眼的氣運神光,那時的季墨陽正處於上升期,氣運被壓製的天府君敵不過對方。


    所以天府君選擇了避讓。


    非是懦弱,隻是他的本心和以往的處事方式選擇了如此,這無疑更符合他的道心。探究命運之人,終有一日自身也會沉溺在命運不可自拔,天府君的驕傲不允許他做出這等以卵擊石的不智之舉。


    於天府君這般修行年歲萬年不足以計的仙人而言,與季墨陽的衝突還有避讓的選擇,都不過是過眼雲煙。此刻,他更在乎的是留在啟元星曆練的幾位元嬰期師弟們傳回來的情報。


    隨手撚起一顆黑色的棋子,獨自下著一盤棋,天府君已經默不作聲的開始演算天機。


    在一眾隨侍在側的童子看來,眼前的天府君的存在感漸漸變弱,仿佛僅僅是一具空殼留在原地。但是,在他們無法看到的道境之中,天府君就像是一個沒有絲毫感情的機器,端坐於天地之間,不斷以神識觀察著每一個生靈的悲傷喜悅,甚至是生老病死悲歡離合的流轉。


    下一刻,他驀然從這種“太上忘情”的至高狀態中脫離出來,眼神澄澈之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放鬆。


    以他如今的修為,在觀察天地生靈的同時,也很容易被紅塵雜念所侵蝕。如果他在演算過程中沉迷於這種道韻之中,最終隻會被同化,成為不死不活的活死人!


    身前的棋盤與棋子在無聲無息間化作灰飛,天府君慶幸之餘又有著欣喜。他並非是可以進入這樣的狀態,乃是在演算天機的過程中,在觀察啟元星未來命運的過程中,與大道無意間交了一次手,被動地被帶入了這樣的狀態。


    畢竟演算涉及已經證道超脫的萬妙師祖昔年的道場,還有無數大羅金仙所關注著的啟元星,以及……“歸始之地”。


    關於“歸始之地”,即便是身為皇天弟子的天府君也不甚明了,這個地方的存在就像是整個仙界的禁忌一般。大羅道祖們對此避諱不談,昔年師尊皇天連同諸多大羅金仙一齊給啟元天設下禁製,天府君猜測,“歸始之地”的緣故占了七八成。


    悶聲咳嗽,天府君咽下一口汙血,僅僅是在與道韻融合的霎那窺探了一息啟元天的隱秘,甚至並不直接涉及“歸始之地”,便引來這樣大的反噬,背後掩埋的真實實在令人深思。


    天府君沉思片刻,曬然一笑,“罷了罷了,一切又與我何幹。”隨即傳令隨侍童子,閉關參悟天道,除師尊皇天的傳令以外,餘者一概不見。


    ******


    啟元法會舉辦高|潮的那日,無數雲華星乃至其他星係的道人,僧侶還有非俗非道非佛的修士遠赴盛名而來,整個法會顯得熱鬧非凡。


    東側,禪音陣陣,一絲絲佛陀的清聖之氣湧現;西側,紫光繚繞,一派道家高徒的仙風道骨。


    清瀾坐於靠近西側的駐台之上,愣愣地看著遠處被一種僧人擁簇著、端坐在蓮台之上的一位年輕僧人。


    ——據聞是當代最年輕的思玄法師。


    談臻看了看那眉清目秀的僧侶,心中已是了然。清瀾的長相七八成肖似祖母雲靜,餘下二三成還是能看出與其父母樣貌相似的地方。


    蓮台之上,那位慈悲溫潤,口中說著佛門精義的僧人的眼眸,幾乎與清瀾一模一樣!


    談臻暗暗掐算了一下時間,清瀾是遺腹子,她的父親在她未出世之際便已離世,若是那時便投胎轉世,當與清瀾的年歲相差不大……


    清瀾也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麽樣的感覺,已逝的父親與彌勒佛的三身之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是她早就隱隱約約預見的——從柯青口中得知“思玄法會”這個名頭以後。


    但此時此刻,真真正正地直麵前世今生都未曾謀麵的親生父親的轉世,清瀾心裏真不知是何種滋味。


    “祖母,這也是您留下的安排嗎?”清瀾忍不住在心裏問道。


    不知是不是錯覺,蓮台上受眾僧敬仰,口含天憲隱隱有無數美妙奇異香花突兀出現的白衣僧人,那慈悲溫潤的眼神,的確有一刻是看向清瀾這個方向的。


    “南無阿彌陀佛!”當代思玄法師念了一聲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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