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李若無其事,說了半截子就不說了,我在他身邊坐下,本來以為是想給我看看什麽錄像之類的東西,沒想到真的開始看電影,等到一部片子放完,我坐不住了,跟保良的談話還沒結束,所以我就跟麻子李說,想回去。


    “不要急,電影很精彩,你們去了長白山以後,恐怕就不得閑了。”麻子李抬手攔住我,道:“再看點,別急,安爺等會兒也要來。”


    我越發感覺麻子李不對頭,但是他還是什麽都不說,興致勃勃的看著電影,過了一會兒,老安果然來了,麻子李照樣不說正事,三個大老爺們並排坐著看電影,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就這樣熬了兩三個小時,我跟老安打了個眼色,看上去,老安也不知道把他喊過來有什麽事情。


    “雙城。”老安道:“是有什麽事嗎?”


    “我敢勞動安爺麽?那簡直是開玩笑。”麻子李盯著屏幕,頭也不轉道:“沒什麽事,安心吧。”


    “要是沒什麽事,我們那邊還得準備一下。”老安道,意思是想帶著我先走。


    “這是三爺的意思,留你們在這兒看看電影,要不要讓三爺出來親自跟你說?”麻子李有些不耐煩,本來就和老安有過節,三言兩語就毛糙了,道:“現在是不是都覺得翅膀硬了,三爺的話也敢扔到地上?”


    “我沒那個意思,隻是想把事問清楚。”


    “管好你的人,做好你的事。”麻子李冷笑了一聲,道:“不該問的,不用問那麽多。”


    老安說不出話了,瞎三爺今非昔比,再也不是當年大雁坡那個碌碌無為的瞎老頭兒,他在老城的勢力很大,如果想繼續混下去,就不能得罪瞎三爺。我總覺得這個事情有什麽不對,但是跟老安交換眼神,他也很迷茫。


    就這樣看著無聊的電影,一直看到深夜,大概十一二點的時候,瞎三爺來了,老頭兒現在架子大的很,出入都有人攙扶伺候,他可能對我依然有很深的成見,見麵就想拿拐棍掄我。麻子李在一邊勸,低聲說了兩句,瞎三爺才憤憤的停手。


    我們圍在一起吃宵夜,多少年了,瞎三爺的習慣還沒有變,無酒不歡,喝的暈乎乎的,在那裏大呼小叫耍酒瘋,還扯著嗓子唱川劇。我和老安徹底就讓搞暈了,根本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但是隱隱約約中,我覺得這跟我獨自追索老龍湖的事情有關?我和保良的談話還沒有結束,就接到麻子李的電話,不過麻子李一句不提,我也不敢確定。


    吃過宵夜之後,瞎三爺幾乎已經人事不省了,讓人扛著回臥室。麻子李還是沒有讓我們離開的意思,繼續看電影。一直熬到天色蒙蒙發亮,他才伸了個懶腰,道:“有些事情,手不要伸的太長。”


    這個話也不知道是對我說的,還是對老安說的,反正麻子李說完之後就走了,丟下我和老安兩個人。一直到這時候,我們兩個才有了交談的機會,不過我看著老安的確像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你睡一下吧,熬了一夜了。”老安道:“我還有點事情沒做完。”


    “行。”我知道從老安嘴裏也問不出什麽,轉身就走。


    “等下。”老安叫住我,想了想,道:“這兩天不要惹什麽麻煩,三爺不會平白無故的喊我們過去,肯定是有什麽無意中犯了他的忌諱了。這種事情可大可小,這次隻是個小小的警告,當心點就是了。”


    老安說完,就在那邊跟蘇小蒙他們打電話,我還惦記著和保良之間的談話,不過那麽長時間沒回去,我不知道保良還會不會在酒吧裏等。


    老安走了之後,我打了保良的電話,但是關機,盡管不確定,我還是趕到小酒吧。打開酒吧正門之後,陽光從門外直射進來,把昏暗的酒吧照亮了一點點。隱約中,我看到破舊的吧台邊站著一個人,等視線適應了昏暗,我就看清楚了,那是保良。


    這真是個實在人,我那麽久沒回來,他還一直守在酒吧。我快步走了過去,當走到保良身邊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對頭,他的表情乃至目光都有點呆滯,像是一截木頭似地,站在吧台旁邊,木愣愣的望著我。


    “保良,你?”我忍不住停下腳步,朝四周看了看,酒吧裏沒有別的人,一切都和我昨天離開時一樣,但惟獨保良的樣子顯得有些怪異。


    “我沒事。”保良呐呐的說了一句,我說不清楚他到底是那兒不對勁了,但總覺得非常奇怪,我上下打量他兩眼。


    “保良,沒事的話,把昨天沒說完的事情說完?”我試探著問他。


    “兄弟......我不能說了。”保良直直的望著我,道:“沒法再說了,我在想,和你說的那些,是不是我在胡說八道。”


    我皺起眉頭,不知道保良為什麽突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兄弟,送你幾句話,你聽著。”保良站在原地道:“有時候,會遇到點自己理解不了的事,那些事,其實沒有必要每一件都刨根問底,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做的事情,過了底線,隻能帶來更多的麻煩。”


    “能說的更清楚點嗎?”


    “這個世界的秘密有很多,沒有任何人能夠全部洞悉,但是,對於有的人來說,真正的秘密,隻有一個,掌握了這個秘密,就掌握了全部。”保良的語氣低沉而且悲涼,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他垂下頭,好像不願意再看我,又好像渾身上下都沒了力氣。


    “是誰讓你和我說這些話的?老安?麻子李?還是別人?”我知道,保良自己肯定不會和我說這些,他不是那種性格。


    “有的事,過去就過去了,要向前看。”保良低


    著頭,嗚咽般的道:“就能說這麽多了,以後的路上,你可能還會遇見更奇怪的事,你要做的是淡定,甚至,當它們根本不存在。”


    說完這些,保良就不出聲了,我想把事情問清楚,我離開的這一夜之間,他肯定發生了什麽,我不確定,但從保良的語氣中,我聽出了不妙的預兆。


    “沒有什麽......可奇怪的......”


    保良終於抬起頭,慢慢的遞給我一張紙,我接過來一看,那是一張醫院裏出具的死亡證明。抬頭第一欄裏死者姓名後,填寫的是宋保良這三個字。我心裏一驚,目光迅速挪到證明的尾部,那裏填寫的時間是昨天晚上十點十五分。


    這意味著什麽?我猛然抬起頭,注視著保良,他默然不語,眼睛也黯淡無神,我又低頭看著手裏的死亡證明,看得出來,這肯定是正規醫院出具的權威證明,到火葬場或者派出所都能用得上。


    噗通......


    就在我訝異間,保良一頭栽倒在麵前,好像一個沉重的麻袋,倒下去之後就聲息皆無。我趕緊蹲下去拉他,但是觸手之間,發現他的身體冰冷而且僵硬。


    那一瞬間,我就意識到,我所要麵對的,是一個強大而且擁有超出正常能力的團夥。保良的死,隻是一個警告,在警告我不要去打聽不該打聽的事情,那樣會拖累自己,還會連累別人。


    我感覺身心疲憊,心裏很多念頭一下子空了。


    老安接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我還坐在保良的屍體旁邊。老安可能沒有料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他有點憤怒,拳頭握的很緊,嘴唇來回哆嗦了幾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們,都是蟲子。”老安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


    保良被送進了火葬場,這個事情好像徹底結束了,老安不再提,麻子李也沒再說什麽。兩天之後,所有準備工作全部做好,我們從老城出發,先到了沈陽,然後繼續向北,坐火車到了鬆江河。如果是正常的旅遊,下一步可以到二道白河,然後坐車子進入長白山景區,但孟小郎帶我們走了另外一條路,很難走,一直翻山。我從來沒來過這兒,可是走著走著,我總有種特殊的感覺,覺得我們在走當年保良他們曾經走過的路。


    沒有車子,所有東西都要靠人去扛,越走下去,我心裏那種特殊的感覺就越強烈,我隱隱覺得不是在進入長白山,雖然周圍的一切都告訴我,這裏是中國的東北,是廣義上的長白山脈腹地,但我一直臆想,我們正在走進一個從來沒有涉足過的神秘的世界。


    我懷疑孟小郎以前可能來過這兒,在複雜的地勢中能夠準確的辨認出正確的方向以及路線,我們走了大概兩天多時間,到了一個叫做焦家窩子的地方,這裏估計是進入山地最後一個能叫出地名的所在。


    “後麵的路,我就不怎麽熟了。”孟小郎跟我們道:“可能會走的比較慢,不過這個季節的山裏頭,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不會寂寞。”


    “既然不知道路,為什麽不提前找好向導?”我道:“真以為是在旅遊?”


    “不是盡量想保密嘛。”孟小郎勸到:“路都是人走的,別人能走,咱們也能走。”


    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到了焦家窩子的當天,我們遇到了兩個放山人。說實話,這裏和二三十年前不同,附近的當地人可以依靠景區和旅遊者賺錢,收入還很不錯,已經沒有什麽人願意做放山的行當了。


    我盯著兩個放山人,他們大概都四十歲左右,身上的穿著呆板陳舊,好像是從另一片時空裏走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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