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風在書房靜坐了許久,最終提筆寫了一封密函派人送進皇宮通知洛霄,洛痕墜崖的消息。這個時候他已然顧不得抽調人手去查是誰要加害瓔珞,而是先讓塵風與非凡分成兩路人馬全麵在鳳棲崖邊搜索,以尋人為先。對於齊烈送來的那幅畫他看了一次便收起來派人送了回去,不需要再問什麽,畫中名為惜若的女子定是齊烈鍾情之人,隻是她真的是若惜嗎?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揮著尋找洛痕與瓔珞的下落,洛霄每日都會派人來詢問結果,然而他回複的消息都是一樣:還在搜尋中。


    今生第一次,清風與洛霄懷著同樣一份無奈的心情在等待。他們都在擔心,也都在害怕。怕尋到最後一無所獲。他的瓔珞和他一樣,身上充滿了秘密,他還沒有來得及完全了解她,她會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嗎?她可還在怪他隱瞞“玉玲瓏”一事?心裏的不安自那晚就一直籠罩著他,揮之不去。


    瓔珞,無論你是誰,此刻我隻要你平安。


    洛痕這一覺睡得有些沉,許是身體過於疲憊,許是因為她的蘇醒令他安心。一向警覺性極高的他竟連瓔珞何時離去都不知道,待睜眼時看著身旁空空如也,心猛的一驚。


    望著洞外有些昏暗的光線,洛痕皺緊了濃眉,起身直直向洞外而去。


    看到那抹紫色的身影背對著他站在河水裏,洛痕放慢了腳步,邊向她緩緩靠近邊安靜的看著她。


    瓔珞見洛痕睡得沉了,她卻沒有絲毫睡意,在不驚醒他的情況下抽回了手,悄悄的出了山洞。她就近在四周轉了一圈,確定沒有什麽人煙,又怕走遠了迷路回不來,所以就又折了回來。蹲在河邊愣了會神兒,發現河裏麵真的有很多魚。於是她便脫了靴子,挽起了袖子想在河裏捉幾條魚來當晚餐。


    可是,從出生那日起便生活在二十世紀的梅若惜又怎麽會捉魚呢?更別是生擒活魚,她甚至連死魚都不敢摸一下的呀。總感覺那滑溜溜的觸感該是與蛇無異,那可是她最怕的動物了。可是現在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一心隻想著不能讓洛痕餓肚子,他的身子很虛弱,需要吃些大補的東西補充體力,增加抵抗力,除了這河裏的魚,她別無選擇。


    無聲的站在河裏靜待許久,明明已感覺到有魚靠近,甚至都來啃咬她的小腳了,可當她的手伸進水裏的時候,卻是一次又一次的撲空。忙和了大半日,一條魚的影子也沒抓著,眼看著天色不早了,瓔珞又氣又急的都快哭了,轉念想起臉色蒼白的洛痕,她又將眼淚硬生生吞了回去。


    哭有什麽用?這個時候眼淚幫不了他們,他要是沒有受傷,她倒是不介意自私的依賴於他,誰讓他是男人,男人天生就是保護弱小的。可問題是現在的他需要她堅強,需要她照顧,她不能事事全丟給他,她要和他並肩一起走出這裏。


    “別那麽小氣,我不貪吃的,隻要一條就好了,當然要是你們樂意,二條我更喜歡,求求你們犧牲一下。”


    “雖說魚是魚,但怎麽也是一條生命,可是死也有輕於鴻毛和重於泰山之別呀,王爺可全靠各條魚的相助了,等我們出去了,我發誓再也不吃你們的同類了,這總行了吧?”


    “別動,千萬別動...”瓔珞嘴裏不停的碎碎念叨著,小心謹慎的彎下身子,兩隻小手緩緩向水中伸去,儼然沒有聽到身後洛痕的腳步聲。


    “哇...”洛痕被她突來的尖叫聲嚇了一跳,忘了後肩的傷,幾大步衝到她身後。


    “怎麽了?”伸手扯過她,洛痕神情緊張低聲詢問,深怕她被水中的什麽東西咬著了。


    “啊...我的魚?”瓔珞反而被洛痕的動作嚇得一愣神,手一鬆,忙和了一下午的戰果瞬間變成了泡影。好不容易抓到手的那條小魚順手又滑入了水中,一溜煙遊走了。她顧不得理會他,大喊了一聲,又伸手到水裏摸呀抓的。


    洛痕有些好笑的看著她,衣裙為了給他包傷口短了一大截,不止有些皺還濕了些,頭發也不似以往利落,淩亂了許多,有些碎發隨意的垂落在耳邊,此刻的瓔珞比他們初次相見時還要狼狽。


    以她的纖弱,空手都能捉到水中的活魚,還真是不簡單,倒令他刮目相看了。輕搖了搖頭,想到她方才嘴裏叨叨咕咕的說的那些話,洛痕明了她應該是在水裏呆了許久了。


    “若惜?”洛痕忍不住站在河邊出聲輕喚她,不知為什麽他就是喜歡叫她的另一個名字。


    “噓,別出聲。”瓔珞轉過身嗔怪的看他一眼,把手放在嘴邊作了個噤聲的動作,又聚集精神準備上演再一次的擒魚行動。她就不信搞不定幾條小破魚?


    為了她的身子著想,洛痕不願讓她久久站在水中,卻又不忍心打斷她專注的捉魚行動,生平第一次被好奇心驅使,強壓下要拉上岸的舉動。這樣的瓔珞洛痕從沒有見過,雖然有些狼狽,卻又帶些固執的小堅持,令他湧起深深的感動和憐惜,於是洛痕打算再給她一小會兒的時間,就一小會兒。


    瓔珞幾乎是連呼吸都屏住了,彎下身子,眼晴也快貼到水麵上去了,感覺到又有魚遊到了腳邊,她目不轉晴的盯著水麵,伸出小手一把插進水裏。


    “哇...”瓔珞再一次尖叫出聲,隨即向後退了兩步,洛痕快步迎上去,扶住她向後仰去的身子。


    “啊?跑了跑了...你快接住...”洛痕倒是很意外她竟真的又捉到一條魚,可能是太滑了,瓔珞一時沒有抓牢,魚一掙,她嚇得向後急退了兩步,手勁很自然的小了,眼看著到手的魚又要掉進水裏,洛痕大手一伸,一手托住她的腰枝,一手已穩穩捉住那條活蹦亂跳的落網之魚了。


    “哇,太棒了。總算沒白忙和,我們有晚餐了。”瓔珞看著洛痕手上的魚,回身對他欣喜若狂的笑著。


    洛痕這一折騰可闖禍了,後肩的傷口可是造反了。額頭頓時沁出大滴的汗水。瓔珞見他神色一變,也顧不得太多,忙拍掉他手中的魚,拉低他的胳膊,以免再次牽動肩膀。


    “你就不能安份點在一邊看著嗎?是不是傷口又疼了?”瓔珞的神情緊張,急急問道。


    洛痕慘白著臉搖了搖頭:“不要緊。”


    “好了,這下晚餐又沒了。”望了一眼水麵,想著再一次溜之大吉的小魚,洛痕語帶調侃的逗她,岔開了話題。


    瓔珞嘟著小嘴,撓了撓俏臉,淺淺笑笑:“不要緊,我能抓到一條,就還能再抓。”說著已被洛痕牽著手拉上了岸。


    “別在水裏呆久了,對身子不好。”


    “沒事,才一會而已。”她說得輕鬆,實際上已經在水裏呆了快一個下午,失敗了n+1次不止,才有了這會兒連抓兩次成功的記錄。


    失敗是成功之母,她終於深有感悟。


    洛痕低頭看著她□□在外的玉足和雪白的小腿,微皺了下眉,走到一邊將她的靴子取了過來。瓔珞動了動腳趾,尷尬的欲伸手接過。洛痕沒有給她,徑自拉她坐在草地上,蹲下身子準備幫她穿好。


    “等會我自己來,還沒搞定呢。”瓔珞縮回腳回道。


    “先穿上,別著涼了,雖是夏天,還是傷身子的。”邊說邊輕握住她的玉足為她仔細的穿好襪子,在觸到她冰涼的肌膚時皺了皺眉,然後又把靴子給她套上。


    “乖乖坐著等。”洛痕交代了一聲,在河邊尋了一根略有些粗,有一頭微尖的樹枝,向河裏而去。


    “不行,你的肩上有傷,不能運動。”瓔珞站起身一把拉住他的右手,急急阻止。


    洛痕笑笑,拍拍她的手回道:“無礙,傷的是左肩,我注意些用右手就好。”


    “可是...”


    “要是坐不住就在邊上看著,等你學會了我再等著吃現成的,嗯?”洛痕鬆開她的手,走了過去。


    瓔珞靜靜的站在邊上看著,一會功夫洛痕就已經插到了兩條魚。她笑著看他站在河邊插魚,心裏卻酸得不行。


    他生於皇家,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哪裏吃過這樣的苦,要不是因為她又何以淪落到此刻的模樣。衣袍破了還不要緊,還受了那麽重的傷,想起那血跡斑斑的肩胛,不覺心頭一痛。原本整齊的發束微有些亂,臉色更是難看的要命,即使表麵上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瓔珞知道,他現在其實虛弱得很,再結實的身體也敵不過那樣的重創。他是為了她才苦撐著。想著想著,眼淚又不爭氣的湧了上來。


    “清風,你在哪?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我們?”


    “我好怕,洛痕受傷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怕自己滿臉的愁容被他看見,瓔珞急忙抹了抹眼角,勉強牽起一抹笑,在他身後輕喚道:“好了,夠了,你當我是豬嗎?”


    洛痕回身看著她的俏臉溫柔的笑:“我還以為你就是呢?”說完不理會她的怒瞪,轉過身繼續他的插魚大業。原來身為王爺也會為了填飽肚子,而放下所謂的麵子。直到插夠了四條魚,洛痕才滿意的丟下樹枝。


    瓔珞握著手裏滑溜溜的魚呲牙咧嘴的不知所措,洛痕看著她好笑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你怕魚?”


    “嗯嗯。”瓔珞皺著眉點頭應道。


    “那還逞強?去一邊等著吧,一會就好。”洛痕欲伸手接過她手裏的魚,誰知這丫頭竟縮了回去不肯給他。


    “總要慢慢適應嘛,你教我弄就是了。”


    “這點小事影響不了後肩的傷,我來弄吧,你去等著。”洛痕明白她的心思,出言安慰。


    “誰說是擔心你的傷啦,人家是想學學修理魚的本事,這些家夥今天可是累慘了我。快點,我餓死了,弄好了咱們好烤啊。”


    洛痕見她堅持,也就沒有多言,開始動手清理魚,待他弄好了其它的三條,瓔珞還握著那一條半死不活的魚發呆中。


    洛痕低低地笑,沒有理會她,在河邊拾了些幹樹枝,取出腰間的火折子生好了火,把三條魚插好開始烤了起來。


    “過來這邊,你盯著它看是沒用的。”洛痕見她動也不動,終忍不住叫她。


    “啊?哦。”瓔珞握著那條魚不肯鬆手,磨磨蹭蹭的挪到他身邊。


    “這魚夠慘的,活活被你看死了。”


    “啊?”瓔珞的小臉皺成一團,終於鬆手把那魚丟到了一邊。


    話說,魚其實有很多種死法,卻是生平頭一回被美女看死,真不知是該為它慶幸,亦或是該為它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見她有些沮喪的低著頭不說話,洛痕將一條烤得半熟的魚遞到她手上:“勤翻著點,魚肉很容易熟。說好了,你的那條自己烤。”


    “哦。”瓔珞柔順的接過來,見他翻她就翻,見他不動她也不動,沒一會功夫魚香就飄了出來,瓔珞終於展顏笑了:“剛才還不覺得,這會一聞著香味才發現我快餓扁了。”


    洛痕笑望著她沒有說話。


    兩個人終於在一陣忙亂過後解決完了溫飽問題,天也黑了下來,夏夜的涼風依然令人禁不住打寒顫。洛痕知道她一向畏寒,將烤魚剩下的幹樹枝全搬進了山洞裏,直到又生好了一堆火,才把她叫進來。


    “肩膀上的傷還疼不疼?”兩人靜靜坐在火堆旁,洛痕關切的問著她的傷勢。


    “沒有太大的感覺了,你的呢?我幫你換藥吧。”瓔珞要站起身,卻被洛痕拉住。


    “不用了,三日換一次即可。”他神色無異,臉色相比早上稍好了些,瓔珞也不確定該不該信他。


    “怎麽了?我長得像魚?”洛痕見她不說話隻是看著他,出言打趣道。即便他們此時的處境很艱難,可是能這般寧靜的與她在一起,他心底還是禁不住泛起幸福感。


    瓔珞嗔他一眼,才回道:“要是真像魚早被我吃了,還能留到現在?”


    “傷口是不是流血了?”洛痕猛然瞥見她肩膀處的衣裙上有新的血漬,驚問道。


    “嗯?不知道啊,可能是下午捉魚的時候不小心吧。”瓔珞側頭看了看肩膀,不以為意的回道。下午的時候她有些用力的伸胳膊,當時就感覺到了疼,但捉魚心切也就沒太在意。


    “我看看。”洛痕的臉色當即沉了下來,低聲要求。


    “不用了,沒事的,現在不疼的。”


    “聽話,我看看。”見她不動,洛痕又接口道:“我不確定我們什麽時候能出去,所以你不能有事。”


    瓔珞聞言抬頭望著他,見他眸光中滿是濃濃的擔憂,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她解開紗裙的係帶,露出裏麵淡粉色的肚兜,臉不受控製的紅了起來,低著頭側身對他。


    洛痕沒有看她的臉,仔細的檢視著她的傷口:“一定是你捉魚的時候扯到傷口了,都快裂開了。”


    見她不語,抬眸時才注意到她的小臉布滿了紅暈,洛痕突然有些不自在起來,雖說不是第一次這樣幫她處理傷口,可當時她都是昏迷的,和現在的感覺完全不同。忙別過臉,取出瓷瓶幫她又上了藥,沉默著再次將傷處包好,才又開口,聲音略有些啞:“要小心些,不要再扯到傷口,否則會留下疤痕,嗯?”


    “嗯,知道了。”瓔珞低低的回應,順手係好裙子的腰帶。


    一時間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陷入了沉默,隻有燃燒的火焰偶爾發出“劈叭”的聲響。洛痕尷尬的往火堆旁移了移,幹咳了兩聲:“明日一早我們再去四周轉轉,看看有沒有山路。”


    “好。”瓔珞抬眸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發現上麵竟有一抹可疑的紅暈。


    “你的傷真的沒事嗎?”瓔珞對於自己肩膀的傷一點也不擔心,她知道相對於他,她這傷實在輕的不能再輕了。


    洛痕勾起唇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安慰道:“沒事,放心吧,我還要帶你出去呢。”


    瓔珞閃動的睫毛一顫,感動於他的體貼,卻也因為給他帶來莫名的傷害而愧疚,她抿緊櫻唇點了點頭,心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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