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撫摸著她的小臉,溫柔的眸光移到她的小腹上,聲音暗啞,“天不隨我願,我到底晚了一步,看來,注定你母子二人要陪在我身邊,無論如何,我定要護你們周全。”


    “清風...”堅定的承諾,令瓔珞瞬間紅了眼睛,她喃喃低喚了一聲。


    “不許哭,否則即刻送你走。”他出言輕責,語氣略顯嚴厲,但大手卻依然溫柔的拭去了她的眼淚。


    “總是這麽凶,還說疼我呢。”她嗔他,輕倚在他身前,任他為自己擋去些許冷意。


    他低低笑,溫熱的呼吸拂過她額頭,自懷中取出一塊形狀奇特的翠綠色玉佩,遞到她手裏。


    “今晚我必是要隨他們進宮,不許你任性隨行,此時你的身子不宜勞累,乖乖留在府裏等我,不得反駁,沒有商量的餘地。”見她想開口,他神情突然嚴肅,加重了語氣。


    “別怕,既答應了你,就決不送你走,嗯?”見她點頭,又道:“塵風此刻不在京裏,你將這玉佩收好,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拿出來,若是宮中有何變化,就去我書房,暗格中的東西除我之外,無人知曉,出府時誤必帶著,記得,除了洛痕以外,不可交予任何人。”將她的小手包在掌中,他鄭重交代。


    瓔珞將手中的玉佩收好,撲進他懷裏,“告訴我你不會有事。”


    “是,我們都不會有事,信我。”將她緊緊摟住,恨不得嵌進身體裏,心中酸痛不已。為何命運非要讓他麵對這一天,難道是在懲罰他暗中準備多年?他錯了嗎?他不知自己究竟錯在哪裏。


    “我信,我等著你。”緩緩抬起頭,迎上他的唇。


    摟過她微一側身,將她抵在身後的牆壁上,捧起她的臉,狠狠吻上那柔軟的唇瓣,溫柔、憐惜、深情、不舍...似要將萬般感情全部融入這仿若訣別一般的深吻之中。


    天空似是瞬間暗沉,漫天大雪簌簌而下,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在他們身上,粘濕了他們的黑發,粘濕了波浪一般的睫毛,粘濕了彼此疼痛的心。


    瓔珞的心,疼得厲害,卻倔強著沒讓眼淚落下來.從選擇他那一天起,便注定她的人生不會平靜,既決定與他彼肩同行,必要協手共經風雨,哪怕路的盡頭是黑暗,她也不後悔,決不後悔。


    清風的心,有些冰涼,唯有她溫柔的深吻才能溫暖。那夜,當他霸道的將她從洛痕身邊帶走,他二人的命運便被緊緊係在了一起,再也無人、無力,可以分開。此刻,他突然有些後悔,後悔為何將她卷進來,她原本可以快樂無憂,遠離紛擾,是他自私的要了她的人,要了她的心。然而,他已不舍放手,誰讓在相遇的最初,他就丟了心,再也拾不回來了。


    彼此眼中閃動著晶瑩的淚光,卻都固執的強忍著,不願在此時,在此地,為對方脆弱的心靈再增加一點一滴的重量,他們負荷的,早已超過了所能承受的。


    “等著我!”深情凝望,決決要求。


    “我會等你!”柔情滿滿,堅定承諾。


    “記得,無論發生什麽,要以護住自己為首要,萬不能逞強,令我擔心。”


    “我會,我與寶寶會平平安安的等你回來,你也要好好的,別讓我擔心。”


    他點頭應下,不願再多說什麽,靜靜與她對視片刻,牽起她的手,大步向府門而去。


    站在門前,立在雪中,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那滴淚終是奪眶而出,“清風,別讓我等太久。”她輕聲呢喃,晶瑩的淚珠順著眼角滾落而下,未及落入雪中,已經凝結。


    清風轉身離去,腳步愈發沉重,短短一段距離,竟像走了一輩子。他知道她在看著他,他知道她定是又哭了,緊抿薄唇,強迫自己不許回頭,“瓔珞,等著我,我會回來接你走。”


    清風被直接帶進了宮,立在禦書房正中央,望著埋頭批閱奏折的洛霄,嘴邊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不想問我為何如此?”放下手中的筆,他緩緩抬頭,冷冷問道。


    “何必問?你等此刻不是已近四年?”他麵色清冷,雙眸愈發深沉,令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我很意外。”洛霄神色不變,顯得尤為平靜,聲音低沉。


    “我亦如此。”他麵不改色,簡潔回應。


    洛霄意外於他的順從不抵抗,清風意外於他此番的迅雷之速。是他們低估了對方?亦或是高估了自己?或許,他們犯下了同樣的錯誤。


    “震災的銀兩不異而飛,周邊四省的商鋪一夜之間被搶購一空,這是為何?”他濃眉皺起,明知故問。


    “百萬銀兩終是無法換得一絲信任,飛掉又何妨?搶購一空總比被洗劫一空來得舒心自在,為何不搶?”抬眸掃他一眼,目光犀利。


    他一心歸隱,隻想與愛妻雙宿雙飛,哪怕洛霄封了四川的商鋪,他依然按時將震災的銀子一兩不差的送去了江南,然而,他不但沒有停手,反而變本加厲連封了雲南及廣西兩省的鋪子,於是,他不得不動手。他們都太驕傲,任誰都不肯低頭,洛霄的多疑,清風的冷傲,將他二人推向了此刻的對峙。


    “你不是一向最愛護百姓?”洛霄手掌輕扣桌麵,眸光淡淡,若不是賭清風不會在震災之事上動手腳,他也不會下旨連封了那兩省的鋪子,卻不曾想到他竟然如此決決。


    “可你是一國之君,那些百姓是你聖賢的子民,與我何幹?”若是在從前,清風決不會以此為代價與洛霄僵持,隻是此時,他也是被逼無奈。


    “難道你不是赫連家的子孫?”洛霄對他無半絲信任,他不相信平視帝位的他會毫無異心。


    “我姓莫,永遠隻姓莫。”


    “那又為何接下那道旨意?”


    “原本就從未有過一絲信任,又何必再三試探?”清風冷聲以對,雖早已知曉他的旨意是試探,卻終是為了他苦命的娘而接下。


    他想的沒錯,洛霄的旨意實屬試探,他希望清風能像對待他賜“皇商”冊號時的態度一般拒絕,抵死都不肯接受,然而,他接了,而且是跪著接了下來,從那一刻起,他便起了疑心。他們身上流著赫連家的血,他們是兄弟,而他又擁有能與他抗衡的財力,讓他如何安心?當淩雅有了身孕,意外的驚喜令他稍有遲疑,就在他準備放下戒心的時候,四川那邊傳來的消息令他震怒。洛霄萬萬沒有想到清風竟然可以調動他手握的兵權,那是連身為政親王的洛痕都無權幹涉的,他的勢力到底大到了何種程度?這皇位坐得他隱隱不安,內心不願與他正麵交鋒,任他再無情,終也不願殘害手足兄弟,哪怕他二人之間其實全無情義,偏偏此時獲知他內力盡失,或許這是除去他的最佳時機,錯過了,他將再無機會,於是,洛霄動手了,冒著可能失去摯愛的危險.


    在他心中,江山重於美人。


    瓔珞披著厚厚的雪貂袍,推門向院外而去,明月迎上來,扶著她的胳膊。偏頭看了一眼明月,她淺淺一笑,明月似乎隨時隨地都在她身邊,隻要她一動,她便會出現,平日裏卻根本見不著她的人,隻像是一道影子,清風放心將她留下,就是因為府裏還有她吧。


    靜靜站在府門前,向遠處張望。夜深了,街上早就沒了行人,唯有雪花依然一片一片的落下,府外依然有官兵把守,卻沒有限製她的行動,像是知道她不會走遠一般,


    片刻後,她默默回房,直到疲憊得再無一絲氣力,才合衣躺在矮榻上。


    那塊玉佩她小心的收在懷裏,希望不要有用上的一天,雖然她不知道那暗格中放著的是什麽,但她相信如果需要用上,必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清風該是不願意用的,而她,也怕用。


    敵不過睡意的侵襲,堅持到天際發白之時她才緩緩睡去,昏昏沉沉中仿佛夢到了齊烈,他站在距她極遠的地方緊緊凝望著她,那沉痛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刻進心裏,瓔珞皺著秀眉,以為他又把自己當成了惜若,正欲開口之時,卻聽他喃喃說道:“若惜,如果可以,我多想再見你一麵。”


    瓔珞微微怔了一下,想張口喚他,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想伸手挽留,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隻覺嗓子像著了火一般的幹澀難耐,身子像是溺在水中一般的濕濡,深深呼吸,嚇出一身冷汗,她猛然驚醒。


    待回神之際,驚覺小腹有墜痛之感,顫抖著掀開被子,望見身下竟是一片暗紅,她驚呼出聲,險些昏倒。


    “小姐?”翠柳聞聲衝進房裏,待看清床上暗紅色的血跡,轉身衝了出去,大喊著向宇文策的院子而去。


    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咬牙挪了挪身子,她緩緩躺了下來,鹹鹹的淚水順著眼角滴落在繡枕上,劃開一道淺淺的痕跡,微閉上眼眸,思緒漸漸變得渾濁不清,但口中卻喃喃輕念:“保住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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