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的腳步聲漸遠,眾侍衛漸漸向後退,明月謹慎的護在瓔珞身側,也跟著緩緩退開,很快便為他二人空出一個大大的圓圈,中間立著兩抹修長的身影,兩丈外地方迅速圍上另一批侍衛,手上握的,赫然是強弓硬駑。


    微眯雙眸,回身望著蓄勢待發的明月。


    四目相對,心下已了然主子將什麽托付予她,明月鄭重點頭。


    犀利的眼眸閃過一絲精光,居高臨下的神情透著一股不以為然,緊握成拳的手掌慢慢鬆開,與此同時,人如箭般傾身而去。


    刹那間,洛霄騰身而起,手握長劍,直劈向他。


    他,赤手空拳;他,利刃在手!


    白色的身影如閃電般掠過那抹明黃,避開他致命的攻擊,淩厲的掌風與逼人的劍氣相碰,兩人的身影頓時糾纏起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深深淺淺的痕跡。


    僅十餘招對峙,已然試探出對方虛實,均是悚然一驚,濃眉聚緊,斂神應對。


    清風昨夜服過解藥,體內氣息流淌,暢通無阻,內力正漸漸恢複,雖遠不及先前深厚,卻也不容人小窺。


    洛霄深藏不露,武藝超群,堪稱難得一遇的高手,且力道凶猛,招招狠辣無情。在他眼中,世界沒有顏色,沒有感情,甚至連生命都不存在,僅暗自估算著清風的傷勢和自己的功力,恍然明白,想以一己之力除去他,恐是困難重重。


    刺骨的寒風在耳邊嗚咽作響,飄落的雪花未等觸及他們的身體,已然被掌風及劍風揮落一旁,兩道纏鬥的身影時而衝地,時而落地,將遍地的雪花一次次掀起,揚灑半空...


    對峙過百招,隨著二人交手時間的延長,洛霄似乎有些力不從心,清風的額際也已滲出細密的汗珠,空氣中充斥著淡淡的血腥,四周凝聚著死亡般的氣息,天空似乎又暗沉了幾分,低沉的,暗啞的仿若歎息一般的聲音飄蕩起來。


    冷漠的麵孔上閃過絲詫異,心中飛快掠過一個念頭,胸口有如芒刺般微微陣痛,斂神盯住洛霄,眸底湧起愈來愈冷的殺意。


    頓感劍氣襲來,濃眉緊皺,縱身躍起,驟然退開,借衣袍飄飛之力,帶起片片雪花,阻擋了洛霄的視線。


    輕踏劍尖,一個利落迅捷的回身,避開致命一擊的同時,手掌已毫不留情的劈向劍身。


    “當―”清脆的碰撞聲在空曠的宮門前宛如水波蕩開,洛霄手上的長劍被他憑空折斷,劍身垂直落向地麵,唯在劍柄被尷尬地握在手中。


    變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發生,貼身的幾大護衛均已怔仲,唯有一人清醒,迅速將手中的兵器揮出,欲相助洛霄。


    深沉的雙眸閃動,赫然急飛而來,劈手奪了洛霄未及碰觸的長劍,穩落在地。


    “沒想到,你們竟同出一門。” 黑色而深遂的眼眸裏泛起寒光,渾厚的聲音甚是低沉,昭示著他一觸及發的怒意。


    揚起一抹詭異的笑,輕輕揮了揮手,幾大侍衛已恭敬的退至身後,“隻怪你知道得太晚。”冷冷的聲音,帶絲嘲諷的意味。


    握緊手中的長劍,勾唇苦笑,“的確太晚,難怪精明如齊烈,會在自家帥營遇刺,消息說他被昔日愛人所傷,我百思不得其解,原來竟是她假扮雲惜若。”輕聲歎息,不楚莞爾,“我本欲幫他,不曾想,卻是害了他。”


    “怪隻怪你心太軟,若不是你手下留情,那夜將軍府大火,你便可以輕易絕了後患,既已派人尾隨至邊關,竟無半點懷疑,朕真是糊塗了,你對如煙真的全無情義?”微眯雙眸,透著絲危險的氣息,他冷聲提醒,“不過,如此甚好,齊烈若是不受傷,又怎會輕易戰敗?”勾唇一笑,帶著幾分邪魅之氣,“他若不戰敗,四萬的兵力又如何在短時間內折損,朕又有何理由將你‘請’入天牢?”


    雖說相距些許距離,當柳如煙的名字被洛霄提及,瓔珞身子一僵,神色驟變。


    難道這一切竟又與柳如煙有關?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她對清風的感情,除了愛,真的隻有恨了嗎?她處處算計,除了想得到清風的愛情,也算是在相助洛霄嗎?他二人是舊識?竟是他們合謀害策劃了一切?


    所有的疑惑,豁然開朗,麵色異常清冷,犀利的目光掃過他,眼眸中冷然的殺意令洛霄微微動容,“她身中自家秘製□□,看來亦是你所為。”


    “朕不過想知道你待她之誠倒底有多深,卻不曾想到,天山一行,你竟九死一生。”眼底浮現一抹觸目驚心的寒氣,“朕扳旨賜婚,不過為了讓她主動一些,可誰知,她委屈求全,你竟不允。”


    一切皆在洛霄算計之中,隱忍的同時也悄無聲息的謀劃著如何除去他,然而,一次次的失利不禁令他喪氣崩潰,無奈之下的拉攏,有意無意的試探,不過是謹慎的步步為營,隻等時機而已。


    瓔珞的心緒起伏不定,一時間不能將洛霄的話消化理解,怔怔的望著清風的背影,等他解惑。


    “鳳棲崖脫險歸來,將一切聯係在起來,我錯以為是她為了試探我而自願服毒,無論如何都未想到,竟是你。” 冰冷的聲音自唇齒間僵硬地迸出,像是在說給洛霄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知道你錯在哪嗎?” 淡漠地瞥了清風一眼,眼神冷若冰霜,看得人心寒,“一切就錯在你太多情。”頓了頓,澀然一笑,“不過,朕也失算了,雖借她之手令你內力盡失,卻偏偏算漏了宇文策,還有你那看似弱柳扶風的...妻子。”


    眼眸中閃過一抹精光,目光投向對麵的瓔珞,“朕以為她除了倔強得惹人憐惜,隻是滿心的依賴令你動心,看來不僅僅如此,她竟能在朕麵前瞞天過海,將解藥帶入天牢,足見她機敏過人,勇氣不凡。”


    “你算漏的又何止這一點。” 淡淡笑著,嘴角微揚,“娘親為我取名清風,便是希望我能如風般隨性而活,不被感情所牽絆,別為誰停下腳步,一生匆匆而過,不要留下太多痕跡,最好落得個兩袖清風...”回身,目光望向看著他的瓔珞,深情又哀傷,“她說,無痛無傷,無情無愛的活著,雖有些悲哀,卻也是一種幸福。”


    聞言,瓔珞的心猝然一空,莫名疼了起來。


    空氣中突然充斥著悠長的感傷,烏雲彌漫了唇邊的笑意,黑色的眼眸愈發明亮。


    沉吟了片刻,神情變得凝重了幾分,似是在思索什麽,“這麽多年過去,直到此刻我才終於明白,娘親早就將我看透,當駱前輩以命相護於她,當我誓言護前輩後人平安,便注定會有今日一劫...你說得沒錯,今日的局麵皆因我不夠絕情而至。”


    語落之時,手握的長劍“當”的一聲落地,他決決轉身,堅定地向瓔珞而去。


    行至她身側,長臂一勾,將她圈進懷裏,“今生唯一正確的選擇,便是將那白首之約許給你。”


    聲音由冰冷轉為輕柔,熟悉的氣息將她緊緊包圍,頸子上他親手為她戴上的“玉玲瓏”散發著異樣的溫暖,長長的睫毛閃了閃,她淺淺笑起,耳邊再次回蕩他沉沉的歎息,“從不想刻意隱瞞你,即便如此,有些話依然無法啟齒,做過的事,我雖不後悔,但說出來,對她是一種傷害。信也好,不信也罷,自身邊有了你,自你成了我的妻,我便記不起你以外的任何一個女子...包括淩雅。”


    聽似無情又動情,看似有情更深情,這便是莫清風,當他徹底拋開前塵,當他傾心戀她一人,心便密實的被她包裹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容下其它。


    “能否再給我些時間?”握著她纖細的柔荑,他輕聲詢問。


    “多久都行!” 眼晴澀然,湧起點點濕意,她輕聲回應。


    緊緊凝視她清麗的嬌顏,快速平複心緒,開口之時,依然難掩哽咽,“不會太久!”


    不再出聲,她含淚點頭。


    靜靜對視片刻,待轉身之時,臉色已陰沉下來,淩厲的目光落在洛霄的臉上,聲音冷得令人毛骨悚然,“將聖賢交予你手上,便是我此生犯下...最大的錯誤!”


    他的氣勢愈發冷峻逼人,一句話拋出,擲地有聲,石破天驚。


    眾人麵露驚訝之色,隨即掀起一片噓聲,惟有瓔珞神色如常,並不驚訝。


    看來今日他們是出不得那宮門了,因為他,已然決定,而她,也決定相隨!


    洛霄聞言頓時怔仲,呆立在當場,卻又迅速回神,麵色驟然轉冷,眉宇間難掩凶戾之色,“莫清風,休怪朕容不下你,朕就此立誓,決不容你活著踏出宮門。”


    許是清風的冷漠徹底激怒了他,也或許是他挑釁的話語將洛霄推向了瘋狂的邊緣,語音一落,他高舉手臂,不曾有半點遲疑,重重揮下。


    眨眼間,無數侍衛再次向清風聚攏而來,然,當他們漸漸靠近,當圓圈越來越小時,卻被宮外霎時傳來的巨大聲響震住。


    蒼穹之上那層詭異的烏雲不知何時已然漸漸消散,隻不過雲層依舊很厚,雪勢小了些,似是要用這無聲的飄落洗滌他們被仇恨充斥的心。


    冷風再一次吹過,瓔珞輕輕顫抖,隨後,她清晰無比地聽到宮門外傳來的陣陣巨響,抬眸之時看到了清風冷俊無比的目光,那張微有些蒼白的臉龐透著痛苦的決然。


    風雪無情,凜冽而來,不容任何人躲避,一如現在眾人所處之勢,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巨大的聲響不斷,還夾雜著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所有宮門以內的侍衛怔仲的將目光投向洛霄,卻聽他冷冷厲喝:“若不能生擒,即便是屍體,也要給朕留下。”


    狠決陰冷的話語一出口,宮門已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撞開,向清風靠近的侍衛不及反應,已被蜂湧而至的軍隊重重包圍,高高的宮牆之上,不知何時也已布滿弓箭手,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這次的箭鋒,卻是精準無比的對準了那抹明黃的龍袍。


    塵風的衣袍已是血跡斑斑,出城接應的千名死士所剩無幾,在清風身後一字排開,欲與兄長,與主子,並肩而戰。


    將虎符交給他,依然無法阻擋那些誓死效忠的死士,瓔珞進宮前,已同宇文策商量妥當,她進宮送解藥,而宇文策便帶著她身上那塊與清風一模一樣,代表身份與同等權力的玉佩,暗中調動原本潛伏在別苑外的千名死士,理應外合,迎塵風入城。


    俊逸的麵孔凜然冷峻,眼眸中閃過淩厲的光芒,聲音渾厚而低沉,“今時今日,即便為史冊所載,留下千罵名,我亦要―‘卷你天下’!”


    垂下手臂,明黃的卷軸自袖中滑入掌心,“本可不費吹灰之力取而代之,但我要你記住,將你拉下那龍椅的不是他一旨傳位詔書...”手中的聖旨刹那間化成粉塵,伴著風雪緩緩落下,“而是你,本就不配坐擁一切!”


    語畢,凝神掀起一股勁風,身子霍然躍起,出手如電,待眾人反應過來,右手已扣向洛霄的喉嚨。


    鬱色籠罩的京城,經曆過震天的巨響與撕殺,又如嬰孩兒般靜靜沉睡。


    空氣中一時靜默無聲!


    風依舊,雪依然,隻是這聖賢的天,卻翻湧如潮般驟然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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