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起,涼風陣陣,吹得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怔仲地望著帳頂,一夜未眠。


    此次隨駕到萬安寺,總覺要有何變端發生,似是人心難測,又恐謀算前功盡棄,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披衣起身,我獨自一人向後山而去。路過一處僻靜的院落,裏麵傳來主仆對話之聲。


    “小姐,怎不多睡一會?”


    “睡不著...”輕淺的聲音,或許因為剛剛起身,略顯慵懶。


    “小姐是想莊主了吧?這不過才分別半月而已...”


    “看你還敢胡說...”


    “小姐饒命,胭脂不過說出小姐的心裏話罷了...”


    “死丫頭,沒事就知道拿你主子打趣。”嬌滴滴的聲音帶著幾分羞意。


    “莊主今兒會在城外迎小姐吧?”


    “他不會來的...”似是輕歎了口氣,原來尤顯興奮的聲音突然變得落寞, “皇上在的地方,他是不會出現的...”


    “小姐,胭脂知道您和老爺起了爭執,可您為何不肯告知莫莊主呢?這眼看就要到進宮選秀的時候了...”


    “他何嚐不知?隻是他又不願多言,我也不好多問,待這次回去再說吧。”


    聽到這裏,我輕皺眉頭,轉身而去,未走出多遠,便聽身身後轉來悠悠的琴聲。帶著幾分感傷,帶著淡淡的哀愁,還夾雜著幾分無奈,似乎還有幾許柔柔的深情。我停下腳步,縱身提氣,躍上房頂。


    一抹婷婷嫋嫋的身影闖入眸底,一襲白衣勝雪翩然而過,一張絕世之姿印入心間,眉宇間的淡淡哀愁更是揮之不入的深刻清晰。


    “東方淩雅!”此次隨行伴駕的東方家的女兒。


    那是我與淩雅的初次見麵,自此,那抹飄然的身影便揮之不去,我的心,沉淪得萬劫不複。


    “兒子給母妃請安!”我照例在辰妃生辰之際早早過去請安。


    “哪來這些虛禮,快坐到我身邊。”辰妃微笑著衝我揚手,指指身旁的位置。


    “謝母妃!”我淡然笑,目光斜視地行至她身側坐下。


    “淩雅見過大皇子,給大皇子請安!”


    “起吧!”我微一抬手,強壓下想扶起她的衝動。


    “謝大皇子!”她迅速收斂臉頰上的笑意,平靜起身。


    “今兒是母妃生辰,兒子特意為母妃備了禮物,希望母妃喜歡。”我遞上禮物,目光狀似不經意掠過她,將她的意興闌珊望進眼裏。


    何人不知,今兒借著辰妃的生辰,父皇下旨將朝內大臣宣進宮,並暗示可攜眷出席,目的在於為我選妃,見她一臉的無奈,心口不免一痛。


    原來她真的與莫清風互許了終身而不願入宮?我倒想看看,到了選秀之日,若是父皇將她指與我,她又將是何等的表情,而他,又將如何麵對傾心之人。


    那日的壽宴我興致頗高,對於上前敬酒的大臣均以笑臉應對,東方不屈坐在一旁,似是低聲與她說著什麽,我見她別過臉,眼中似有淚光閃動。


    片刻後,她終是隨東方不屈向我而來,可她眼中的不情不願,我卻沒有錯過。


    “淩雅敬大皇子。”輕淺的聲音,淡淡的語氣,她甚是敷衍的開口。


    坐在未動,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我沒有抬頭,卻已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我麵無表情的臉上,而她,亦是不再開口,隻靜靜站在我桌前未動。


    “東方將軍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這杯酒該是我兄弟二人代父皇敬將軍。”低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是溫文而雅的洛痕,我的二弟。


    我明白,他在提醒我東方家的功績,亦在幫她解圍,看來,他亦知道她與莫清風之事,哪怕他天天伴在我身側,他的心依然向著流落宮外的“三弟”。


    “二弟說得正是,洛霄怎敢勞煩東方將軍?”我有些不甘地開口,起身之際已仰頭飲盡懷中烈酒,灼灼的目光落在她微有些蒼白臉上。


    “老臣愧不敢當,定將為我朝盡心盡力。”東方不屈急急回道,滿是皺褶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我看得出,那是感激的笑,對於洛痕。


    那日我醉了,放縱的任由洛痕扶了回去,臨去前尤有些不舍地望著靜坐在一旁的她。


    她神情淡淡,柔荑交疊地放在身前,桌上空空的碟子說明她不曾動筷。


    她竟如此不屑進宮?她竟對我視若無睹?她竟對他死心踏地?


    為什麽?


    我不明白,然,我卻一定要弄清楚緣由。


    我不相信這世間真有如此不屑皇權之人?哪怕是洛痕,也不能對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完全無動於衷,更何況是一介弱女。難道她會無所畏懼?難道她不想與站在最高處的皇帝俯瞰天下?


    以她的身份,以她的姿色,以世間傳言她的才藝,都夠資格,而她,竟不願意!


    “大哥今兒興致甚高,卻也不能耽誤了回宮的時辰...”身著淺色衣袍的洛痕低聲提醒,目光卻在望見樓梯口的那雙身影時頓時僵住。


    “何人如此大膽,我家主子今兒包了這裏,閑雜人等速速離去。”守在一旁的侍衛厲聲喝道,卻見那人麵不改色,單臂輕摟著懷中佳人纖細的肩膀,偏頭望了一眼掌櫃。


    “主子,小的不知您今兒過來,便擅自作主...”掌櫃微低著頭,恭敬地回答,但話說到一半,卻被他抬手製止。


    轉頭望著我,聽他沉聲說道:“我莫家的酒樓不是誰有銀子就可以包,但你既已答應了人家,我便不追究,隻是,下不為例。”


    “是,主子,小的明白!”掌櫃一臉的平靜,恭身退了下去。


    他靜靜與我對視,片刻後見他冷冷一笑,收回了目光,反對我身側的洛痕微一點頭,隨後,在我冷冷的注視下轉身,輕摟著淩雅離去。


    “莫清風,我定要你為今日的張狂付出代價。”將手中的酒杯捏碎,我在心中狠狠說道。


    那一日對我而言,或許僅僅是因為高高在上的皇子身份被無視而心存怨恨,可又能怪誰呢,他從不曾犯我什麽,是我自動送上了門;那一日對他而言,卻因為我的示威而激起了他的恨意,直到後來淩雅入宮,我方知道,那日是她的生辰,而他,原打算在那裏為她慶賀生辰。


    因為我的意外而來,他帶她離去,因為我的一再緊逼,她在那日將自己交付於他。


    “請大皇子自重!”


    “自重?三日後選秀一過,你將是我赫連洛霄名正言順的正妃,我才該提醒你自重,不該見的人最好不要見!”我握住她手腕,聲音清冷。


    “不可能!”她目光含怒,聲音透著不可置信與驚惶。


    我冷哼一聲,微一用力將她扯進懷裏,俯在她耳邊道:“他若真想要,就該早早將你娶了回去,卻又為何眼睜睜看著你不得不參加選秀,嗯?”


    “他想不想要與你無關,至於我,參加選秀又怎樣?不過是爹爹的身份所至,我無從違逆罷了,並不是心甘情願。”她倔強地抬頭,眼眸中帶著絲嫌棄。


    “好一句無從違逆,如此甚好!”我甩開她的手,陰沉道,“我便要看看他如何看著你踏進宮門。”


    語畢,我負手而去,不曾再看她一眼,“東方淩雅,身為大皇子,我赫連洛霄想要的東西從未得不到,包括你!”


    我自信滿滿,甚至帶著一絲得意的等待她入宮,然,結局卻意外得令我措手不及。


    秀女中竟無東方淩雅這個人,她像是從人間蒸發般消失在名冊中,我呆愣的接過賜婚旨意,怔仲地跪地謝恩,僵直地步回自己的寢宮。


    當一身晨露的我終於病倒在床榻之上,方才如夢初醒。


    他並不是靜觀其變,他並不是坐視不管,他的張狂,他的不以為意不過是表象,為了東方淩雅,他已然做了周密的安排,他胸有成竹,根本沒打算讓她順利參加選秀。而他的不動聲色,或許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所至,亦或許是想獲得東方不屈的點頭允諾。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閉上眼,感覺到那抹纖細的身影越走越遠,越來越淡,而我卻,無力挽留。


    對於東方淩雅不再選秀之列,父皇並未追究,隻是在深夜將東方不屈宣進禦書房,二人長談之後,此事便如未曾發生過般過去了。


    看來,在父皇心中,他這個兒子有著我不曾料想到的位置,對於他的婚姻,父皇既能如此縱容,可見,他對那出宮多年的女子用情至深。


    父皇對他的成全遠遠超出對我與洛痕的重用,望著洛痕淡然的麵孔,我尤為挫敗,不曾抗旨,終是擇吉日完婚。


    再次遇見,是在香山腳下。


    這一次,她的臉上掛著未幹的淚痕,而他,站在她身前,為她拭著淚,輕柔的動作與我印象中的冷硬完全不符。


    “清風,我隻求你這一次,爹爹說隻要你肯入朝為官,他便親自向皇上求下賜婚旨意...”


    他的手頓時僵住,隨後他別過臉,聲音低沉,“雅兒,此事不必再提,我心意已決,你若信我,便再等等,我必將風光迎你過府。”


    “我不明白,你怎會如此執拗?皇上已肯低頭,你為何不能給他一個台階?還是你根本就不愛我?”


    “雅兒!”他明顯惱怒,聲音低沉得有些冰涼。


    她的淚如珠子般滾落而下,拉住他的手,抽泣道:“清風,你既願意為我暗中布置,為何偏偏繞路而行?他是你爹,臣服於他就如此難嗎?”


    聞言,他微眯雙眸,如寒冰般的冷意傾瀉而出,半晌方才聽他道:“莫清風此生不會冠上赫連這個姓,無論是誰,都不能改變我,包括你!”他頓了頓,似是沉沉歎了口氣,“雅兒,你我相識至今,我從不曾相瞞過往,不要勉強於我,對於我不願做的事,不必再苦口相勸,娘親此生僅有一願,便是讓我遠離朝堂,所以...我不能答應你!”


    語畢,他沉默,任她的淚一滴滴落下,直到她撲進懷裏,纖臂緊緊環上他的腰身,他仿若無力般仰起頭,攬過她纖細的肩膀。


    那日,我就靜默地站在不遠處望著她悲痛難忍的哭倒在他懷裏,又親眼看著他送她回府,最後又親耳聽到他說:“雅兒,我愛你,甘願為你涉險,即便是挑戰皇權也在所不息,隻是,你要信我!”鬆開她的手,他又沉聲道:“我等著你!”


    話落之時,他轉身離去,留下她靜立在將軍府前許久。


    “我等著你!我等著你!”他在等她的決定,決定信他,亦或是放棄!


    孤傲冷硬的莫清風對皇子的身份不屑一顧,倒是至孝之人,麵對摯愛之人,終是不願違背母親的意願。


    我若有所思的望著僵化在府門前的淩雅,她的目光中透著無力,透著為難,還有更多的不舍。


    她無力改變他的心意,她左右為難著他的決定,她更不舍傾心所戀之人。


    而我,什麽都做不了,惟有茫然地望著她,深深凝望!


    父皇突然病重,而我,不得不拋開紛擾的心事,片刻不離的守在他身側,深怕錯過任何一絲變故的征兆。


    父皇的病情日複一日的加重,大醫均束手無策,而他渾濁的意識卻在眾人絕望之時恍然清醒。


    他朗聲吩咐更衣,獨自一人靜坐在她出宮前居住的宮殿內整整一夜,直到天際發白之時,他唇邊掛著抹仿若欣慰一般的笑容離世。


    沒有遺昭,沒有口諭,他就這般安靜地...走了!


    我深深呼出一口氣,悲傷的同時亦有些安心,什麽都沒留下甚好,如此甚好!


    一月後,順利完成繁複而隆重的儀式,我終於登基,成為主掌江山的一國之君。


    繁忙的國事令我一時間忘記了那抹纖細的身影,直到大局穩定下來,我方才有心思細細斟酌。


    自打娘親過世,我便暗自謀算,在這皇宮這中,惟有手握皇權,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方能護住自己喜愛的...一切!


    如今,她距我已近在咫尺,可我卻猶豫著不知該由何處入手。就在此時,上天送了個機會給我,無意中聽到昔日辰妃,如今的皇太後與其貼身近侍的對話,我絕情地笑了!


    莫清風,你娘親離宮二十餘載,卻依然不費吹灰之力奪去了父皇施予的所有雨露,恨你母子二人的何止我一人?如今,我僅小小推波助闌一番,已是天下的恩德。


    於是,我仿若什麽都不曾發生過般,任由皇太後時常昭淩雅進宮,有時更將她多日留宿寢宮之中;於是,我若無其事的去給母後請安,明知她就在後殿休息,卻狀似無意間提及宮外的他留宿萬花樓;於是,我在母後安排好一切準備動手之際,刻意將洛痕派往江南辦差,而自己卻在宮外與她不期而遇,將莫清風調離了莫家莊。


    當她得知莫家一夜之間幾乎被血洗,當她哭倒在府裏而無濟於事,當她獲悉莫清風帶著十萬人馬圍了京城,欲與我抗衡,方知一切變端的發生竟是拜她成全,她淒涼的笑了,笑得哀痛,笑幹了眼淚,笑到絕望至極。


    於是,她終究願意入宮,惟一的條件便是,要我下旨處死...皇太後,那個待我有如親生的辰妃!


    我不曾有片刻的遲疑便應下了,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我又何須猶豫。既敢做,她又何時怕承擔後果,既做了,她已然決定赴死,所以當賜死的旨意送到她寢宮之時,她已自盡身亡,僅留給我一封簡短的書信。


    “此生,母妃僅此一願,如今,願望答成,母妃甘願赴死,請皇上念在我助你得到你想要的,饒軒兒不死,他僅僅是個孩童!”


    將信燒掉,我靜立空蕩的大殿中央,驀然間,心中空落一片,“娘親,原諒霄兒,母妃,對不起!”


    她前腳踏入宮門,他隨後便下令撤兵,我笑了,笑得勝券在握,笑得無所顧及。


    莫清風,東方淩雅注定是你此生的弱點,你愛她,卻終是無法獲得她的信任,危急之時,她並沒有選擇與你彼肩而立,而是用自己的身子換你安然無恙,因為她怕你不敵聖賢的鐵騎,怕你因她的失足與兄弟血肉相慘。說到底,你等不到她了,她棄了你,因為她相信,皇權勝天!


    我愛她,亦不得不算計她!因為我是皇帝,因為我要得到她,因為我無法眼睜睜著看她嫁予你!


    她到底成了我的女人,名符其實的妻子,眾妃之中,我隻承認她是我的妻,我憐惜她,寵愛她,讓她占盡雨露恩寵,然,她卻不知,我的心早已在那得知她不是處子之身時碎掉。


    心中的結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結越深,心中的恨隨著季節的更替往複越積越沉。


    我愛著她,無法勒令自己放手,更無力控製自己的心一步步淪陷,哪怕她的笑容永遠帶著敷衍,哪怕她總是獨自垂淚,我依然不動聲色的待她如昔。


    因為我知道,莫清風在看著,看著我如何在千方百計得到後愛她,看著原本被他嗬護倍至的纖弱女子如何在宮中生存,我不會給她離開的理由,亦不可能給他動手的機會。


    然,他們不知,我是故意將她捧上了天,因為我比誰都清楚,我愈是寵她,她便愈會成為宮中眾妃的眼中釘,肉中刺,如此,她在後宮之中便是孤立無援,想離開,不可能;想留下,唯有依附於我!


    我以為時間終是可以衝破一切阻礙,我以為到頭來,她的心終會留下,可我錯了,錯在太過自以為是,錯在以為莫清風會為她癡守一輩子。


    東方家莫名出現的小女兒東方瓔珞,有著一張清麗的麵孔,有著一雙澄澈的眼眸,還有一顆敏感而堅定的心。


    沒有料到她如此輕而易舉的打破了我精心布置的棋局,沒有想到一向清冷的莫清風會在心死三年後親自送她回府,沒有想到他九死一生,活著從天山回來之時,便是斬斷與淩雅前塵之際,更萬萬不曾想到,他竟全然不顧重傷的身子,日夜兼程趕往江南,隻為了...見她。


    東方瓔珞,到底何許人也,竟能令他動情?


    我派人暗中查探,然,卻是一無所獲,萬般無奈之下,我唯有從洛痕入手,我隻要他一句話,隻要他說他要東方瓔珞,我便有理由拆散他們,然,我那溫潤的二弟,寧可獨自承受一切,亦不願為難於她。


    於是,我不得不頒下賜婚旨意“成全”,於是,我不得不換了方法令他臣服!


    他進宮了,三年來,我們首次麵對麵!


    莫清風依然是莫清風,見他麵不改色的立在殿中,我心中莫名的竄起怒火,他憑什麽得到她傾心之戀?她為了護他而進宮,而他,竟已要娶別人為妻!他憑什麽敢在我麵前放肆,無論從前亦是現在,他都沒有資格與我並肩而立,說到底,他不過是一個被逐出宮門,被遺棄了一輩子的女子生下的兒子,他不過仗著手握的財富與暗中培養的死士方才敢如此肆意妄為,終有一日,我會讓他後悔今日對我的不敬,我會讓他加倍賠還我所承受的痛苦。


    千算萬算,我卻總是差了一步,盡管任由柳如煙謀劃著除去東方瓔珞,卻依然沒能如願,反而險些失了洛痕。


    當他速成了“催情決”,當他自崖底將人救回,當淩雅出宮後回來,目光黯然得毫無色彩,我突然覺得累,前所未有的疲憊。


    罷了,淩雅此生注定要被我困在身邊,而他,終是將整顆心給了東方瓔珞,誰都無力改變了,至於洛痕,他既不願意以特旨強要了她,甘願娶南郡的公主,我也不再相阻,一切,就這樣吧!


    隻是,當我不甘的想放下一切恨意時,他終是觸了我隱忍的底線。


    悄無聲息的調走四川五萬的精兵,他到底置我於何地?他眼裏可還有我這個皇帝?我必須除去他,名正言順的除去他,冒著可能永遠失了她心的危險。


    柳如煙徹底敗了,她遠走邊關隱姓埋名,然而,她卻成了我惟一可用之棋,我又怎能讓她清靜渡日?


    於是,我許下重諾給她那自小相隨守護的師哥,讓他想法子激她刺殺齊烈,令南郡兵敗。


    他果然沒令我失望,柳如煙竟真的出手,易容成雲惜若的模樣重傷了齊烈。


    我知道,她並不是相助於我,而是因為她遷怒於他。她恨齊烈,恨他為何不將雲惜若帶離莫清風身邊,她恨,恨一切阻礙她與他相守之人,包括早已認出東方瓔珞不是雲惜若的齊烈。


    人生,真是很奇妙,當你滿腹希望之時,一切都不能隨你心願,可當你瀕臨絕望之際,曙光卻接踵而來。


    可那曙光卻不一定都是希望,亦有可能是毀滅的源頭,我便因為犯了大錯,終是失了江山,失了她,可當我恍然驚醒之時,一切都已無力回頭。


    柳如煙暗夜火燒將軍府,令他內力盡失,隨後南郡因主帥重病而兵敗如山倒,他私調的五萬兵力折損四萬之多,握著手中的密報,我咬牙恨道:“莫清風,四萬人命換你一命,你可承受得起!”


    他潺弱的妻子有了身孕,他深厚的內力無法恢複,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盡管他已為了愛妻放棄了因我封他商鋪而暗中所做的安排,然,我卻不願再給他絲毫退路。於是,我再次將洛痕調離京城,阻隔在厚厚的城門之外,以迅雷之勢圍了他的府邸。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莫清風,我倒真想看看,你我之間,到底該能勝,誰亦敗!


    事實證明,我終究成了敗者,不是敗給他精心的準備,亦不是敗給那破宮門而入的鐵騎,而是敗給了已然無法控製的心魔,還有他那看似弱柳撫風的妻子。


    當我發瘋般想將她占為己有,我便將已然擁有的一切都親手葬送掉了,我的確不佩坐在那個位置上,竟想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報複他奪了淩雅的貞操,竟用四萬人命換我一世安心。


    我有時在想,若是那日我不肯答應她去天牢探視,若是她交出虎符後我將她平安送回莫府,是不是一切還有望回頭?


    然,如今說這些,終是遲了不止一步。


    人算不如天算,人心終是窮其一生都讓人無法猜解清楚的東西,誰能料到他手中除了握有可以調動千軍萬馬的虎符,竟然還有父皇留下的傳位遺昭,而我又如何能想到,他擁有可以名正言順取而代之的東西依然如此不屑一顧?


    原來,我看不透的東西這般多,原來,我需要參悟的東西,也這般多!


    我心如死灰,逃避般離去,決定剃度出家。


    當得知她離世的噩耗,我已然流不出眼淚。


    淩雅,我對不起你,若不是我自私的強留下你,你怎會失了他的心,又怎會早早歸去,如今,說什麽都彌補不了我的過錯,我終究是懦弱的,無顏麵對世人,更無顏麵對於你,我隻想與清燈相伴,了卻餘生。


    淩雅,若是時光可以倒流,我不會再勉強於你,決不會,因為我承受不起你的離世,更承受不起對你的刻骨思念!


    淩雅,若是時光可以倒流,我不會再逃避相見,決不會,因為我想再看看你,哪怕僅是一眼,我亦要記住你輕淺的笑容,因為他告訴我,你說,“來世,與我生生不離!”,因為我想說,“對不起!我依然愛你!”


    靜默地立在她陵前,濕濡的淚,風幹在眼角。


    淩雅,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將不再強求,一切,隻隨你心意...隨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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