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臻被那個笑容晃花了眼,一時忘記躲避,被眼尖的妞妞逮個正著:“爸爸快看,小臻,小臻來了!”


    豐子臻:“……”


    雲知:“……”


    兩人乍然相見,一時都愣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豐子臻想:本來隻是想偷偷看他一眼的,沒想打擾他的,怎麽這麽蠢被發現了?怎麽辦怎麽辦,現在裝路過還來得及嗎?


    雲知想:他怎麽來了?他來幹什麽?來找他的嗎?不是都已經“移情別戀”愛上那個什麽藍滄浪了嗎?還來找他幹什麽?不對……應該是他好容易才把那個住在心裏的人連血帶肉地挖出來,傷口還沒好,他又來……是嫌他的心還不夠疼麽?但話說回來,他是來找他的嗎?又或者……隻是路過?


    豐子臻咳嗽了一聲:“那個……我……我就是路過……”想想這個借口也太沒說服力,就又添了一句:“順便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雲知的心就像在坐過山車,才被前一句話帶著跌到穀底,轉眼又被後一句話拋上了雲霄。他喉結滾動了好幾下,才艱難地微笑了一下:“多謝關心,我過得很好。”


    豐子臻:“……”


    雲知:“……”


    兩人再次雙雙無語,大眼瞪小眼。還是妞妞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搖晃著爸爸的手:“爸爸,請小臻到我們家玩兒吧,妞妞都好久沒見小臻臻了。”


    若不是妞妞打破僵局,他們也許會對視到天荒地老去。


    豐子臻忍不住走過去抱起小女孩兒,捏了捏她粉嫩的小鼻子:“誰讓你這麽叫我,沒大沒小,喊叔叔!”


    “才不。小臻臻小臻臻小臻臻……爸爸在夢裏就是這麽叫的,爸爸能叫,憑什麽我不能叫?”


    豐子臻詫異地轉頭看雲知:“你在夢裏……叫我小……臻臻?”


    “轟”地一聲,雲知感覺自己的臉頰燒成了兩團火,他慌亂地避開豐子臻的視線,顧左右而言他:“上去喝杯茶?”


    “……好。”


    雲知果然為豐子臻泡了茶,茶是上好的西湖龍井,專門待客用的。


    泡完茶,兩人又雙雙陷入了沉默。未免尷尬,豐子臻隻好一口接一口喝茶,沒一會兒就續了五六杯。


    “好喝?”


    豐子臻點點頭,其實他根本就沒嚐出味兒來。本來就俗人一個,不大會品茶,何況對麵還坐著一大塊散發著甜香的奶油蛋糕(……),他要很努力,才能克製住自己不撲上去舔一口。


    唯一能緩解尷尬的小家夥自動自覺地跑去寫作業,豐子臻也覺得這麽坐著一直喝茶也不是個事兒,於是沒話找話:“嫂子沒在家?”


    雲知說:“我們離婚了。”


    “離……”豐子臻被這個消息炸了一下,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離婚了?”


    “嗯。”


    離婚了離婚了,雲知離婚了……可是你離婚了怎麽不來找我?豐子臻很想這樣問他,一句話就要衝口而出,可堪堪在嘴邊打了個轉,又被他吞了回去。他才剛剛在節目裏當眾表白,不管雲知到底看沒看到,他都必須對自己說出的話負責任。那時候他以為這輩子都沒有希望和雲知在一起,所以才放縱自己對藍滄浪動心,但是現在呢……雖然他感覺藍滄浪有可能就是雲知,但萬一不是呢,那豈不成了腳踏兩隻船?


    豐子臻被自己的想法弄得風中淩亂,哭笑不得。剛才喝多了茶,這兒會兒突然有些尿急,於是問:“廁所在哪裏?”


    “……那邊,”雲知伸手指了個方向,“用我帶你去嗎?”


    “……不用,謝謝。”


    雲知雖然早掐死了自己心底那絲破鏡重圓的奢望,但還是禁不住默默期待豐子臻會說什麽……哪怕隻是隨口勸兩句,可他沒想到豐子臻竟一句未說就驀然換了話題,雲知看著豐子臻急急奔向廁所的背影,著實有些惘然。


    到底是奢望了。


    豐子臻放完水,洗了手從廁所出來,發現臥室門開著,就往裏麵看了一眼。


    床鋪疊得整整齊齊,地板擦得幹幹淨淨,窗前擺著一張寬大的書桌,書桌旁還有一台電腦,看起來挺新的。


    就是有點兒眼生。


    所以豐子臻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你買新電腦了?”


    雲知:“喔,是啊……玩兒了一段時間遊戲,以前那電腦配置不行,就換了個新的。”


    “遊戲?什麽遊戲?”豐子臻心念一動,非常不要臉地不請自入,把電腦給打開了,然後才馬後炮似的問,“我能玩玩兒麽?”


    雲知:“……”麻煩你拿出一點征詢主人的誠意好嗎?


    但是他隻默默吐了個槽,就驀然忐忑起來。他有些後悔因為一時不舍而沒刪掉遊戲客戶端,不過過了這麽久,用戶名應該早就自動清除了吧?可如果沒有清除呢?現在過去請他放開自己的電腦還來得及嗎?


    雲知想是這麽想,最終卻還是什麽也沒做。


    他本就不是很果斷很有主意的人,就算現在已經有了改變,但那些改變在豐子臻麵前,分分鍾土崩瓦解,丟盔棄甲。


    還是聽天由命……吧……


    就算被發現也……死不了人。再說自己之前不是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了麽,隻是因為占線而沒有打通。隻是他沒敢再打第二次,對於雲知來說,一次,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勇氣。


    如果用戶名還存著,豐子臻知道了自己是藍滄浪,他也好盡快換個手機號,免得日日被騷擾不得安寧。


    如果已經自動清除了……那也很好,正好徹底打碎他心底蠢蠢欲動要死灰複燃的奢望,將那一段日子,和這一個人,徹底珍藏。


    雖然道理是想通了,但雲知還是禁不住越來越緊張,他感覺自己就像等待最後宣判的犯人,或者等待最後一擲的賭徒,手腳冰涼心跳如擂鼓,咚咚咚,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他聽見豐子臻問:“你也玩兒《大靖夢華錄》啊?”


    “嗯,”雲知說,“我……我去給妞妞熱杯牛奶,你慢慢玩兒。”雲知到底還是不堪壓力,匆匆忙忙落荒而逃。


    豐子臻看著他慌慌張張,差點兒左腳絆右腳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個網遊而已,至於慌成這樣?除非……他心裏有鬼。


    這一刹那,豐子臻幾乎肯定,雲知就是藍滄浪。


    而且雲知多半早在遊戲崩潰之前就看到了自己留下的號碼,認出了他的身份,有意不和他聯係。否則,他也沒有理由慌成這樣。


    一看就是做賊心虛。


    但是雲知既然已經離婚了,為什麽不和他聯係呢?是因為他已經對他沒有感情了嗎?


    豐子臻微蹙眉頭,光標挪到熟悉的圖標上,雙擊――


    熟悉的畫麵映入眼簾,熟悉的音樂在耳邊回蕩,隨之跳出了登錄框,上麵的用戶名一欄,是空的。


    他果然已經很久沒有登錄過遊戲。


    豐子臻麻利地輸入自己的用戶名和密碼,敲下回車,頁麵顯示遊戲載入中……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感覺腦仁兒正在隱隱作痛。


    雲知很顯然在躲他。如果雲知沒有離婚,那躲他很正常,可是他明明都已經離婚了,還是在躲他,多半……真的已經對他沒什麽想法。


    那天遊戲崩潰之後,豐子臻是真的以為對方沒來得及看到自己留下的聯係方式,或者是沒來得及記下。所以從遊戲修複完畢重新開服的那天起,他每天隻要一有時間,就會上遊戲,等他。


    雖然說過不再玩兒了,但也許、可能、大概……會偶爾上來緬懷一下吧?


    可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卻始終沒有再等到那個“藍滄浪-2”再次亮起來。


    因為最後那天他們作得太狠,豐子臻幾乎把半個服務器的人都得罪了,再上線,沒了藍滄浪,當然隻剩下挨揍的份兒。


    他看著自己可憐的等級再次被洗得純白純白,不由就想到那時候他搶了藍滄浪出來,得了那麽一份天大的獎勵,被不滿的玩家洗白的時候。


    覺得又是懷念,又是心酸。


    這時候門“吱呀”響了一聲,雲知端了一杯牛奶,低頭走進來,把杯子放在電腦旁邊的桌上:“順便給你熱了一杯。”


    “謝謝,”豐子臻說,“原來你就是藍滄浪……你瞞得我好苦。”


    “我……,”雲知低著頭,默默地呼出一口氣,“對不起。”


    果然是他。


    果然還是一樣的淳樸善良,一樣的好騙,他隨便一詐就詐出來了。


    豐子臻唇角勾了一下,那笑容卻有些發苦:“抬頭!”


    “……什麽?”


    豐子臻牽住雲知的手,感覺到他的手指冰涼,掌心卻有些濕潤,他牽著他坐到電腦前的椅子上,指著屏幕左上角的id:“看清楚了,這是我的賬號。”豐子臻等他適應了一下,才說:“我什麽都沒看見,剛剛是在詐你。”


    雲知呆了一瞬,驀然睜大了眼睛:“你在……詐我?”


    “對,”豐子臻說,“我早就覺得藍滄浪是你,但是一直不敢確認。直到剛才,我說要玩網遊,你慌慌張張地跑了。”


    雲知:“……”


    豐子臻看著他略有些蒼白的秀氣麵龐,看著他隱藏在眼鏡後的那雙混合著茫然、震驚、無措神情的黑眸,輕輕歎了口氣:“我隻想問你一句話,希望你能誠實回答我。”


    “什……什麽話?”


    “你……還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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