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地處安徽南部,位於長江北岸,是安徽的省會。自從恩銘做了安徽巡撫之後,他一直致力於推行新政。作為恩銘的弟子兼幹將,徐錫麟也得以成為安慶陸軍小學和警察學校的主要負責人。


    1907年1月12日,徐錫麟完成了日常工作,就前去拜訪恩銘,聽聽恩銘還有什麽吩咐。從警察學校的院子裏頭出來,沒走多遠就見到一輛平板車上堆著幾具骨瘦如柴的屍體正在往長江邊的南門去。沿街乞討的眾多災民每天都有餓死的,特別是入冬以來,原本每兩天清理一次屍體,現在幾乎是一天清理兩次。看著這些餓死的百姓,徐錫麟心裏頭也有些不忍。不過這種情緒倒也沒有維持太久,與運屍體的車子擦肩而過之後,徐錫麟很快也就把這種憐憫拋在腦後了。他並不知道此事鳳陽府已經被陳克領導的人民黨所攻克。攻打安慶的戰役部署也正在緊張的進行著。徐錫麟滿腦子裏頭想的都是別的事情。[]


    一個月前,他接到了陳克的來信,信裏頭表示陳克在春節左右有可能會帶兵攻打安慶,希望徐錫麟在此之前能夠準備足夠的人手,等陳克打下安慶之後,他會退回鳳陽府一帶,安慶就交給徐錫麟。


    對陳克信裏頭所說的這些,徐錫麟最初連將信將疑都談不上,他認為陳克是在說瞎話。直到徐錫麟看到了人民黨的船隊,以及船隊上的奇特紅色鐮刀錘頭旗幟,他才稍微有些相信了陳克的話。當時船隊的負責人之一居然是嚴複,而且嚴複居然還是陳克的老師,這給了徐錫麟相當的衝擊。


    徐錫麟離開上海之後,本來想去日本軍校學習,結果因為日本開始嚴禁中國留學生們的革命行動,設置了諸多限製。他不得已回到了國內,於是產生了“以術傾清廷”的想法。於是通過發動利用各方關係,徐錫麟謀得籌辦安慶陸軍小學之事。後因表叔俞廉三的推薦和徐錫麟本人的精明幹練,終於得到安徽巡撫恩銘重用。而徐錫麟更是拜恩銘為師,更是成為了恩銘的心腹。卻沒想到,陳克竟然也走了這樣的路線,拜在了嚴複的門下。也不知道得到了嚴複的何等大力幫助,陳克居然能建成一支船隊,甚至自認為有力量攻打安慶府。這對徐錫麟的刺激是非常巨大的。


    嚴複口風極嚴,而且對徐錫麟刻意避開,徐錫麟根本就沒有辦法單獨與嚴複相處。船隊來了又走,隻給徐錫麟留下了一大堆的謎團。秋瑾也在安慶督辦安慶女子學校,兩人對此事進行了深入的討論。陳克是先見到徐錫麟之後,才見到秋瑾的。但秋瑾和陳克倒是有過更多的合作,徐錫麟感覺秋瑾對於陳克評價極高。陳克在上海能辦起仁心醫學院,能製藥賺錢,能把陳天華招到旗下,光這三件事,秋瑾就覺得陳克絕非等閑之輩。


    但是徐錫麟的看法就很有些不同,他感覺陳克對光複會的態度十分冷淡,對徐錫麟雖然客氣,也夠仗義,卻並沒有打開心扉的意思。當然,陳克最初見到徐錫麟的時候也說過,要借了徐錫麟的幫忙前往上海,等陳克在上海稍微混出點名堂之後,他就不怎麽與同在上海的徐錫麟打交道了。雖然嘴裏頭沒有提過,徐錫麟心裏頭卻覺得很不對味。“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這話徐錫麟是知道的,也是讚同的,可做到陳克這種人不走茶就涼的程度,也算是精於算計到了極點。


    徐錫麟想到,陳克與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一樣,拋了一個自己絕對不能無視的大饅頭過來,那背後的算計又是什麽呢?


    秋瑾性情朗利,她看完了信件之後說道:“文青信裏頭也說清楚了,打安慶不用咱們出力,打完安慶之後他就把安慶交給咱們。雖然管理安慶絕非易事,不過咱們光複會怎麽都能召集數百之眾,好歹也能把安慶給管好。再說,有文青同在安徽呼應,咱們怕什麽?”


    聽了這麽樂觀的話,徐錫麟卻覺得事情絕非如此簡單。他隻是搖搖頭,卻不說話。


    看著徐錫麟憂心忡忡的模樣,秋瑾突然笑起來:“哈哈,伯蓀,其實我是覺得文青這是有話沒直說罷了。文青為人謙遜客氣,伯蓀你就沒看透麽?”


    和徐錫麟相比,秋瑾對於人際關係也不是特別精通,聽秋瑾這麽一說,徐錫麟並不是太相信秋瑾真的能提出更好的解釋,他依舊皺著眉頭問道:“我哪裏沒看透?”


    秋瑾也不在意徐錫麟的表情,她坦然說道:“當年文青落魄的時候,是求到了你的門上。現在文青應該是有了些家底,且不說他能否能打下安慶。隻說他若是真的打下了安慶,你又在安慶督辦學校,到時候他要怎麽對你這個恩人?”


    “嗯?”徐錫麟覺得這個思路是自己沒有想到過的,聽了這話之後,徐錫麟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文青怕和我在安慶起了爭執?”


    “不僅僅是怕和你在安慶起了爭執,文青知道咱們是光複會的同誌,陳天華投奔文青之後,同盟會的事情也瞞不住文青。文青應該是擔心和光複會起了衝突。若是文青先讓咱們幫忙,攻打安慶不成功,事後兩邊豈不是要撕破了臉麵。若是成功了,兩邊隻怕總得說出一個誰聽誰的指揮吧?那時候你我在安慶,文青總得給咱們點麵子。我看文青辦事很是果決,我猜想他覺得與其和光複會撕破了臉麵,還不如幹脆就把安慶讓給咱們算了。”


    前麵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就為了不願意撕破了臉麵就把安慶讓出來,徐錫麟根本不信。“我看文青氣魄很大,若隻是一個臉麵,他隻怕也不會那麽顧忌。肯定有別的原因。”徐錫麟說道,“而且安慶這裏雖然交通便利,但是卻很難防守,我們本來的計劃裏頭是準備先在學校裏頭發展同誌,然後說服新軍一起起事。若是按照文青所言,咱們在安慶沒有那麽多革命同誌,平白落了這麽一個安慶,又有什麽用處?”


    “這就是文青會做人的地方,既然我們知道憑借咱們的力量難以守住安慶,那就剩下兩條路。要麽咱們就不要安慶,要麽咱們就求到文青那裏,要求加入文青那邊。反正不論如何,文青既估計了大家的麵子,又能拿到安慶。”


    徐錫麟聽了這話,忍不住變了臉色。原本他並不相信陳克真的能打下安慶,現在他心裏頭的想法是,就算是陳克打下了安慶,徐錫麟也不會把安慶這麽交給陳克。但是形勢比人強,既然徐錫麟手裏頭力量有限,而且距離陳克所說的時間也所剩無幾,他現在隻有兩條路,要麽就被陳克這麽算計了,要麽就向在江浙的光複會請求援兵。徐錫麟立刻決定走第二條路。


    自從下定了決心之後,徐錫麟一方麵抓緊在陸軍小學和警察學校宣傳革命思想,招攬同誌。一方麵對安徽巡撫恩銘更多匯報工作,以得到更多消息。同時,他焦急的等待著江浙一帶的光複會同誌們的消息。半個月之後,陶成章居然親自前來安慶,他帶來了江浙光複會的同誌們的消息,如果陳克真的能打下安慶,那麽光複會立刻就增援人手到安慶,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安慶交給陳克。


    經過與徐錫麟討論之後,陶成章認為徐錫麟大可與陳克暫時合作,幫著陳克拿下安慶。在大家約定的時間內,光複會會分批派遣人手上路,如果陳克真的能打下安慶,各路人馬就互相聯絡,趕緊安慶城。讓陳克兌現承諾,把安慶交出來。如果陳克沒有拿下安慶,各路人馬就原路返回紹興去繼續當地的革命事業。對於徐錫麟提供的陳克拜在嚴複門下的消息,陶成章表示,蔡元培與嚴複都是馬相伯先生的老友,光複會已經通過這層關係去聯絡嚴複,希望嚴複能夠與光複會合作。


    談完了這些,陶成章再次詢問徐錫麟,陳克說瞎話的可能到底有多大。


    徐錫麟想了好一陣才答道:“到現在為止,安慶還沒有傳出其他地方造反的消息,那支船隊最少有四五百之眾。文青能把這些大一支船隊派出來,想來手裏頭也得有千把號人。而且他信裏頭說的明白,攻打安慶不要我們幫忙。到現在他也沒有別的消息傳來,就我想來,三成該是真的,七成隻怕是他一廂情願而已。”


    聽了這個評價,陶成章臉上稍微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歎了口氣,陶成章說道:“我倒是希望陳克這個人沒說瞎話才好。”


    陶成章沒有留太久就走了,徐錫麟本以為陳克別有用心,沒想到昨天居然又來了信使,陳克告訴徐錫麟,春節前要攻打安慶,希望徐錫麟做好準備。徐錫麟詢問信使,陳克到底在何處,信使終於明白的告訴徐錫麟,陳克在鳳台縣已經紮住了腳跟。打發走了信使,徐錫麟一麵立刻修書把情況匯報給了在紹興的光複會同誌,另一方麵他也在考慮,到底是留在安慶,還是親自去鳳台縣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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