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們,浙江人打到咱們江寧了。”王有宏對著新軍第九鎮三十六標的軍官問道。三十六標是清除外地革命黨最徹底的一個標。也是王有宏向張勳建議重點拉攏的一個標。


    軍官們圍坐在酒桌前,卻遠沒有足夠的熱情,王有宏對此也毫不在意。新軍作為野戰軍,專門從事軍事訓練,自認為能打,所以看不起作為防務的江南巡營,這是公開的矛盾。


    “諸位兄弟,浙江人喊著革命的號子,打到咱們江寧。他們真的是為了革命,肯定不是。他們看中的是咱們江寧商賈雲集,看中的是咱們江寧坐收的稅。”王有宏大聲說道。既然定下了分化新軍與革命黨的計策,王有宏也根本不在乎把話說的直白。如果能說服最後戰鬥力的新軍站到張勳這邊,王有宏並不在乎分些好處給新軍裏頭的軍官。


    “浙江本來就不窮,和咱們江蘇一比,毫不遜色。而且江寧兩麵受敵,安徽人和浙江人不打過來,咱們可就阿彌陀佛了,哪裏有心思去打浙江。可傳回的消息裏頭,浙江革命黨說是怕咱們打到浙江去。又說誰能先克江寧,就給極大的封賞。兄弟們,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們覺得這些浙江佬打到咱們江寧到底是圖的什麽?”


    王有宏說的是實話,在座的軍官也不是傻子,分辨基本的實話與瞎話的能力還是有的。雖然心裏頭鄙視防營,但是不少軍官對浙江革命黨也生出了不少反感。


    看到自己的話成功的在軍官中引發了共鳴,王有宏接著說道:“兄弟們,到現在為止,咱們的軍餉少發過麽?每月不都是按時按數發放?朝廷在一天,我就敢說這軍餉絕對不會少了大家的。若是讓浙江的革命黨打下了江寧,大家還信這軍餉能按時發放麽?浙江佬空著手,隻拿著槍來咱們江寧,他們會給大家送錢不成?而且戰火一起,商路斷絕。安慶先是落入嶽王會手裏,再後來落到人民黨手中之後,到現在做買賣的基本不去安慶。整個城裏頭的百姓幾乎活不下去。更不可能有什麽商稅。大家當兵吃糧,還要養活一家人。不用說多,三個月沒有軍餉,大家的日子怎麽過?”


    如果隻提打仗,新軍第九鎮的軍官或許還覺得頗有自信,可是提及軍餉和家人。軍官們第一次開始互相對視了。革命什麽時候都能革命,但是一天不吃飯可是不行的。這些軍官們好不容易混到了現在的地位,家裏麵不僅以他們為榮,而且好多軍官家裏的生計實實在在是靠這些軍官的軍餉過活的。


    “兄弟們,徐統製禁賭,禁嫖,兄弟我是很佩服的。男人麽,有時候玩幾把骰子,推幾把牌九,玩幾個女人,這都是喜歡的,不過也都是要花錢的。禁賭禁嫖之後,大家能寄回家去的錢實實在在多了不少。這是對大家好。不過若是被那些亂黨煽動革命,革命之後大家的軍餉怎麽辦?那些革命黨們說過麽?他們說的什麽推翻朝廷,趕走洋人,聽著好聽。這些真的做到了,能讓大家漲一文錢的餉?下次大家再遇到革命黨,不妨問一問。大家聽聽他們能說出像樣的話麽?”


    “王統領,你到底要說什麽?”有軍官問道。


    王有宏笑了一聲,“我要說什麽?我要說的是,若是現在天下都反了,大家要反,我什麽都不說。可現在除了安徽與浙江之外,這天下根本沒人反。咱們江蘇人何必摻這趟渾水呢?而且有人說朝廷不好,可現在朝廷馬上就要推行立憲。立憲之後,各地士紳,各位兄弟的親朋好友當了議員,這說話可就算數了。大家不信朝廷,總信得過自己的鄉親父老吧。咱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卻偏偏跟著革命黨走。這不是給自己找別扭麽?”


    聽了王有宏對未來的描述,原本幾乎全部是木雕泥塑一樣的軍官們終於開始活躍起來。有人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下巴,有人皺起了眉頭,有人忍不住摸著上嘴唇的髭須,有些人則是呈現出一種坐立不安的模樣。


    看到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王有宏說道:“兄弟們,我也不要大家做什麽。既然諸位是新軍,那好歹有個保境安民的責任。若是讓這些浙江佬殺進咱麽江蘇,大家覺得他們真的秋毫無犯?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在座的兄弟裏頭隻怕有些人認識這些革命黨,若是有認識的兄弟,不妨派人前去勸告他們不要攻打咱們江寧。咱們江蘇人絕對沒有打浙江的意思,這戰火一起,得多少商家做不了生意。若是想弄錢,上海比咱們江寧更富,浙江佬何必舍近求遠,來打咱們江寧呢?”


    這話說的誠懇,新軍官兵其實都知道,到現在為止新軍第九鎮也好,還是張勳的嫡係也好,根本就沒有出兵浙江的打算。江北提督王士珍全軍覆滅之後,江南新軍和新軍第九鎮的兵力甚至不夠布防整個江蘇,更無力對付西邊安徽的革命黨。在這種局麵下哪裏有精神去對付浙江的光複會。


    已經有軍官開始交頭接耳,低聲的說起自己的擔心。王有宏說的沒錯,江寧一旦打起來,定然會有不少損失。新軍的軍官們並沒發現,在清除了外省人之後,江蘇本地地方主義很快就能引發新軍江蘇出身軍官的共鳴。


    王有宏立刻趁熱打鐵,“兄弟們,若是人民黨打過來,咱們打不過就且不說了。但是嶽王會曾經占據過安慶,他們還是本地人就把安慶折騰慘了。大家不是沒聽說過安慶到底變了什麽樣子。咱們不說別的,難道諸位就眼睜睜的看著浙江佬把江寧也給折騰成那般模樣麽?就眼睜睜的看著浙江佬裹了咱們江蘇的錢財去麽?咱們江蘇人的錢,怎麽也得咱們江蘇人自己給花了吧。”


    安慶在嶽王會治下的慘狀早已經傳遍了長江流域,這是很多商人都親眼看到的。若是光複會在江寧也這麽來一次,江蘇出身的新軍軍官絕對不能接受。


    “王統領,您到底有什麽想法?”這次提問就友善的多。


    王有宏大聲說道:“我的想法很簡單,咱們是新軍,自然就要保境安民。光複會想談革命,沒問題,等他們拿下上海,咱們可以和他們談麽。若是他們拿不下上海,反倒拿下了咱們江寧,大家不覺得光複會的人會讓大家去打上海麽?”


    軍官們互相交換著眼神,有軍官問道:“王統領,若是光複會不肯離開咱們江蘇怎麽辦?”


    聽到這話,王有宏心中大喜,臉上卻絲毫不露出喜色。他用一種極為煽動的語氣答道:“怎麽辦?諸位兄弟,大家可是新軍啊,整日裏專心操演,日日訓練。大家真的覺得自己打不過光複會的那些烏合之眾?難道因為那些烏合之眾們嘴裏喊著革命,大家就不用試試看他們有多少斤兩,就這麽乖乖聽命於光複會不成?”


    新軍既然是軍人,對抗意識自然是強過其他人,王有宏的話徹底挑動起新軍軍官的爭鬥心。當即就有軍官喊道:“沒錯,光複會想在咱們江蘇做主,這也得先問問咱們新軍才行。”


    王有宏獲得了極大的成功,新軍內部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執。在沒有外省革命黨的串聯煽動,又沒了新軍第九鎮統製徐紹楨的存在,新軍第九鎮三十六標裏第二營的軍官表示想“會一會”光複會。其他的軍官即便不想與光複會打仗,同樣也不想讓光複會這麽輕易的就自由進出江蘇。在地方主義情緒高漲的局麵下,新軍第九鎮三十六標搖搖擺擺的站到了光複會的對立麵上。


    張勳對王有宏的匯報將信將疑,在他看來,新軍都是革命黨,至少也是革命黨的預備隊。讓新軍與反賊們火並,計策上雖然好,卻未免有些一廂情願。由於這話題很是機密,屋裏麵隻有張勳與王有宏兩人。


    “提督大人,卑職有話想對大人言說。請大人先恕卑職不敬之罪。”王有宏說道。


    “王統領,但講無妨。”張勳相信王有宏是真心忠於朝廷的,自然是相當的寬容。


    “提督大人,現在天下亂黨四起,卑職覺得朝廷不能容人就是原因之一。”王有宏語氣雖然謙卑,但是內容卻尖銳的很。


    張勳是個性格豪爽之人,雖然對王有宏很是信賴,又事前表過態。聽了這尖銳的話,他臉色依舊立刻就陰沉下來。一雙眼睛裏頭寒光四射。


    王有宏既然提及了這個話題,自然也沒什麽再怕的,他完全無視張勳那想吃人一樣的眼神,繼續坦然說道:“提督大人,革命黨既然能煽動眾人,難道他們說的就沒道理麽?朝廷屢戰屢敗,各種事情也層出不窮,百姓生計並不好過。咱們忠於朝廷之人若是真的想給朝廷盡忠,恰恰不能文過飾非。太後老佛爺努力興辦洋務,籌措立憲。不就是想通過這些措施富國強兵。重立大清在百姓心裏頭的聲望。卑職覺得,越是此事,我們當臣子的越要讓天下平靜。讓這些措施能夠顯出其好處來。對於亂黨,我們自然絕不能放過。但我們卻不能逼人造反啊。”


    張旭緊緊繃著嘴,因為牙齒咬的死死的,腮上的肌肉高高鼓起。張勳有兩道濃濃的眉毛,還蓄了兩撇濃濃的八字胡,因為強忍激動,眉毛與八字胡仿佛要倒立起來,而且還在微微抖動。很明顯,各種念頭在張勳腦海裏激烈交戰,過了良久,張勳臉上神色才放鬆下來,他用那口江西官話緩緩的說道:“庚子年的時候,八國聯軍打進北京。我隨從保駕,“回鑾”後,太後老佛爺在頤和園仁壽殿召見我。我那時候心情感動,一時連自己姓什麽叫什麽都忘了。此時我隻叫出了一個臣字,就張口結舌說不出話,正好抬頭看見殿上匾額寫著“仁壽殿”,就拍拍自己胸脯伸出大拇指說,臣仁壽殿,……”


    若是別人,此時隻怕就要陪著笑,王有宏隻是靜靜的聽著,他知道張勳此時並不需要任何人來應和。就見張勳深深歎口氣,才接著說道:“當時殿上的人想笑又不敢笑。按理說,這是失禮,應受處罰的,就是把我推出去殺頭也不稀奇。太後老佛爺跟沒聽見一樣,若無其事地問了我幾句話便讓我回去了。人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太後老佛爺的心胸比山高,比海深。我張勳對老佛爺忠心不二。若是為了這大清的天下,我就是容了那些被革命黨糊弄的混賬又能如何。”


    張有宏心裏頭剛剛放鬆下來,就聽到張勳厲聲說道:“我現在容了這些混賬,可不是說以後就容他們這麽下去。王統領,這點你給我記清楚。若是他們還是不知檢點,不盡忠朝廷。我張勳以後可絕不會放過他們。”


    “提督大人,此時不是興事之時。隻要新軍和亂黨打起來,他們有什麽想法,咱們都得容了。現在安徽和浙江大亂,咱們江蘇兩麵受敵,若是咱們自己也亂了,那從湖北到上海,這沿江之地朝廷再也沒有立足之點。提督大人深明大義,對朝廷忠心耿耿,若是隻有一時之快,卻壞了朝廷的大事,咱們都是朝廷的罪人啊。”王有宏說的極為幹脆。


    張勳點點頭,“就依王統領的法子,如果新軍對亂黨作戰有力,我絕對不會吝惜打賞。”


    聽張勳說了最關鍵的話,王有宏終於把心放到肚子裏頭。能給名正言順給新軍打賞的隻有瑞方與張勳。瑞方再打賞也不可能讓新軍官兵歸心,剩下最合適的人選自然是張勳。而張勳若不是真心明白了打賞的道理,那總不免會帶出不滿之意,那還不如不打賞算了。


    王有宏的想法是,無論怎麽費盡口舌,也得讓張勳出於對大局的考慮,放棄對新軍的偏見。沒想到張勳自己竟然這麽快就明白了事情的關鍵,這份心胸讓王有宏很是高興。


    在兩人確定了這基本要點之後,張勳卻有些懷疑新軍會不會與亂黨打起來。王有宏對此有著極大的信心。他認為新軍出城布防的三天內,就絕對會與亂黨開戰。但是事情的進展遠比想象的快的多。在第二天就傳回了消息,新軍三十六標的二營,連續擊破了三路進犯的亂黨。王有宏預言應驗,不僅他高興,張勳也是頗為興奮。由於擔心這是新軍編造的消息,張勳派人調查,並且去戰場查看。傳回來的消息反複印證了第二營的確與敵人展開了激烈的野戰,亂黨死了起碼四十餘人,還抓了三十多俘虜。


    “趕緊拷問俘虜。”張勳把拷問兩個字咬的又響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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