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顏披了衣服匆匆出來,她直問談笑道:“剛才你有沒有在偷看我洗澡?”


    ——逃亡途中,談笑確曾偷看過。那是夫婦間的褻戲,本就是閨房之樂,無可厚非。


    談笑道:“沒有。”他又想來挑逗冷若顏,冷若顏肅然打掉他的手,變色道:“有人!”


    這時侯,夜已深沉,有人敲打房門。


    冷若顏全身戒備地打開了門,一看,是“風雪小築”的老板,若顏隻覺一陣昏眩。


    門外風雪中的客棧老板,寬袍古服,背有包袱,五綹長髯,頂帶高冠,像一個飽學鴻儒更多似一個劍客,不是相府“三十六派”之首,“海派”掌門,”平明送客“楚山孤又是哪個?


    ——要來的,終於來了。


    “你一個人?”冷若顏強作鎮定的問道:“我妹妹若霜呢?”


    “她已經來了。”楚山孤拔出了他的劍。


    三尺七寸長的劍鞘內是一把一古樸無華的寶劍,令江湖人聞名喪膽的“送客劍”。


    “她來了?”冷若顏有些惶然。


    “嗯,”楚山孤道:“▲≯,她已在屋內。”


    ——楚山孤沒有說謊。


    身材頎長,神情落寞的冷若霜,確實已在屋裏,正在自斟自飲,滿腹心思似的。那柄“離別鉤”,像它的主人一樣,直直的立在地上,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蕭索惆悵。


    冷若顏慘笑。


    冷若霜一杯接著一杯的飲酒,“凉城”姐妹中,若霜是出了名的嗜酒如命。


    當她飲到第十三杯的時候,她說話了,聲音是那麽的落寞,仿佛來自天涯:“‘凉城’自創建以來,從來沒有在一件任務上,同時或者相繼派出兩個丫頭出馬,這是唯一的一次例外。”


    ——誠然,“涼城”四美,個個身懷神兵絕技,獨當一麵,與江湖上的豪雄霸主、武林中的掌門族長平起平坐,分庭抗禮;而此番受雇蔡相,原以為派出四丫頭之首的冷若顏,定會手到擒來,馬到成功,卻不料若顏背棄“涼城”,臨陣倒戈,冷北城震怒之下,隻得又派出了“涼城”四美堪堪能與冷若顏的“多情環”相匹敵的冷若霜。


    以冷若霜天下獨步的追蹤術,談笑和冷若顏便是逃到天涯海角、就是藏至天宮地府,也會被翻找到光天化日之下。


    冷若顏拔出銀環,披散了發,用貝齒咬住,道:“你們想怎樣?”


    “我們想怎樣你早就知道了。”楚山孤好整以暇的說:“你殺了何家兄弟,打傷了洛刀王,你自然要付出代價。”


    ——洛正熙居然沒有死?!


    冷若顏方一遲疑,楚山孤就發動劍勢。冷若顏七次強攻,想要讓談笑先行突圍,然而,她不但闖不破楚山孤的劍陣,反而讓楚山孤認準了冷若顏的軟肋和死穴,隻要他攻向談笑,冷若顏就疲於應付。


    ——就在這時,冷若霜突然出手!


    她一出手就擒住了談笑。


    冷若顏頓時像瘋了一樣猛攻向若霜。


    楚山孤大笑,長身截住,纏戰冷若顏。


    陡地,楚山孤背後疾風攻到,原來是談笑的“笑刀”疾砍他的背門!


    楚山孤頓時變成了背腹受敵,他臨危不亂,飛掠而起,倏然間,冷若霜“離別鉤”出手,已刺入楚山孤的身上!


    楚山孤戟指冷若霜,狂吼一聲:“你!”他急掠而去,迎空撒落一串血跡。


    冷若霜神色不變,鉤劍急展,楚山孤人未離開房間,已中了十一劍,他到了院子,又中了十七劍,他掠出了大門口,再中了八劍,他幾乎是全身布滿了劍傷血創,但他依然提氣飛奔。


    談笑和冷若顏在驚駭中仍想追殺出去,隻聽冷若霜微歎一口氣,道:“不必了!”


    她的話才說完,楚山孤已仆到在大門外的雪地上。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冷若顏一時不知怎麽去麵對眼前這個姐妹是好。


    “你我姐妹一場,若霜怎麽忍心看著你去死?”冷若霜瞄了一眼談笑,淡淡的道:“大姐,為了這麽一個男人,你背棄“涼城”、舍棄姐妹、身負汙名、傷病纏身、亡命天涯……這一切,值得麽?”


    “沒有值不值,隻有愛不愛。”若顏目光中展現出堅毅無比的色彩,道:“二妹,你不會懂的。等你將來有一天遇見心屬之人,便會明白大姐這句話的意思了。”


    “沒有值不值,隻有愛不愛……”冷若霜低吟了幾句,心頭閃現出那個喜歡站在陽光裏暖笑的獨臂少年,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好似自言自語的道:“若霜哪有那等福分,此生不愛,孤獨終老也就是了。”


    “二妹,你放過我們,回去怎麽向爺複命?”若顏不安的道。


    冷若霜回過神來,深摯的說:“你們這樣,是逃不脫‘權力幫’追擊的。你們跟我來……”


    冷若霜帶他們到了客棧後一處土崗,崗上的陰溝裏有七八具屍體,冷若顏認得出來,那是相府“海派”的高手,而其中的兩具屍體,卻更令她震訝萬分!


    ——那一男一女的屍體,臉上都有重創,一個臉骨碎裂,一個麵目全非,就這樣看去,形體打扮,都跟自己和談笑極為相似,一般無二!


    冷若霜解釋道:“我替你們找了兩個替身,再加上些布置,蔡相就會相信,你們已經死了。隻要你們改名換姓,易容變貌,到遠遠的地方去……冷若顏和談笑永遠在這世上消失了……”


    看了一眼談笑,若霜冷冷地道:”好好待我姐姐,如你負了她,我第一個殺你!你們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冷若霜望向淚眼婆娑的若顏,毅然背過身去,風雪拂動長發,在夜空中飄舞,越發顯得寂寞。


    而後……而後,談笑和冷若顏果然就不再受追蹤,也再沒有追殺了。


    他們逃到“開封”一帶,大隱於市,他們改名換性,開了個花店,做點小買賣,倒也生活得平靜。


    ——我很知足,每個人的生命都免不了缺憾,最真的幸福,莫過於一杯水、一碗麵、一張床,還有一雙無論風雨,都和你十指相扣的手。


    他們安全了,安定了,安穩了,生活不再像以前的心驚肉跳,顛沛流離;然而,談笑的心卻不安定起來。


    ——因為寂寞。


    跟冷若顏在一起自然快樂,但冷若顏太強勢了,強得令談笑沒有插手和置啄的餘地。


    ——若顏雖然總是對我委婉承歡,但我深明地感覺得到,若顏是在遷就我。她不像“怡紅樓”的如花姑娘、似玉姑娘,他們是真得崇拜我。隻要我說笑,她們就笑得吱咯吱咯,樂不可支;我稍微說一些過往的驚險經曆,她們就聽得如癡如醉,既讚又羨,獻吻送抱。


    談笑覺得在她們麵前,自己不僅像是個男人,而且更像是一個英雄。


    所以他總時不時的找借口常去“怡紅樓”。


    當有一次,冷若顏在花店裏正忙著,問他在錢櫃裏拿了幾錠銀子到哪裏去的時侯,談笑就隨口答道:“我去找朋友喝酒了。”


    ——他口中的”朋友“,其實就是他當年的兄弟“一陣煙”阮玉郎。


    王石雙拳杜三劍,玩命蕭張一陣煙。


    這些都是“長笑幫”的骨幹和高手,王石和杜三劍是談笑的心腹兄弟,為保護幫主慘死在“美人酒家”的何家兄弟手下;“玩命”蕭張是“長笑幫”一等一的殺手悍將,現今失散下落不明;“一陣煙”則是“長笑幫”在外收集情報的聯絡眼線阮玉郎。


    在一切安頓下來之後,前途似不再有風險,談笑因為耐不住的寂寞,便聯絡上他過去的老兄弟阮玉郎。


    他沒有告訴冷若顏,因為他知道,她一定不讚成自己找回以前的舊部。


    自此以後,談笑便開始對妻子冷若顏說謊。


    隻要有了開始,就算是說謊為了圓上一個謊言,他也隻好不斷地把謊言繼續下去。


    阮玉郎是個很會察言觀色、溜須拍馬的人物,他給他的老大介紹認識了一位在“開封”城十分有名的才女,蘇小小姑娘。


    ——蘇小小長著小小的身段、小小的臉、小小的耳朵、小小的嘴……她的身體任何一部分和部位、包括私密地方都是小小的。這樣小巧玲瓏的女人,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如獲珍寶地喜歡。


    蘇小小能詩能歌能舞,是”怡紅樓“的頭牌姑娘。


    談笑有酒量有豪氣有銀子,更是歡場裏的恩客。


    談笑對蘇小小,非常的動心,甚至動了真情。


    蘇小小是個輕愁的女子。


    她一向都很順從談笑的意思,在他麵前,她一向都沒有主意。


    一個真正聰明的女人,會懂得在男人麵前裝作一無所知的笨拙;那些願意在男人前麵耍聰明、顯才華的聰明女人,其實才是真正的蠢女人。


    蘇小小偶爾也會故意的“不聰明”一次,那晚,談笑跟蘇小小纏綿時道:“你的輕愁正鎖著我的心扉,看到我心都痛了。”


    蘇小小笑問:“你那位當家紅牡丹呢?”談笑一時沉下了臉。


    “紅牡丹”是妻子若顏的化名,談笑一想到那個強勢的女人,就會有些不願一提的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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