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中俠繼續鼓動道:“就以‘京城’四大家來說,‘權力幫’由蔡相掌舵、‘大風堂’乃李相撐腰、‘富貴集團’是樞密使童大公公給罩著、‘青衣樓’過去有太傅布相,現在布青衣折了,大公子辰源又交好太子桓和‘東南王’朱勔為內助外援。


    他們已各占山頭,各據地盤,賺得大把銀子,都歸了上麵;咱們現在跟蔡相和童大公公屁股後麵混了這麽多年,也沒混到多少油水,還不如我們兵行險招,自立為王,幹一票大的,富貴險中求,隻要有了錢,就一輩子不愁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就可以買更大的官來做,便不必再受這些權貴宦官的窩囊氣了。”


    席青穀知道沉中俠敢這樣鋌而走險,除了他手邊必定有強大的高手能人給他調遣、供他驅使、為他效命外,還必定擁有穩固而龐大強盛的外援和靠山。


    然而,席青穀左思右想、前思後想,還是不敢參與這項冒險。


    誠然,他愛財如命,否則他也不會與知府海上花相互勾結,縱容手下獨孤殘峰與無胡等淫僧,在“流花寺”拐賣辱淫民姑信女而分贓取利。


    但是,他不喜歡輕『,易冒險。


    因為沉中俠這個冒險計劃,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一向言行穩重、深藏少露的席青穀,決定忍耐和等待,他在尋找一個更大的機會和圖謀。


    在等待和忍耐的過程中,席青穀意外的發現,沉中俠極為刻意的籠絡獨孤殘峰,並曾數次邀請獨孤殘峰同遊“小終南”山。


    沉中俠當時已經是“京畿九城巡察使”、兼署“兵部”右侍郎,堂堂三品大員,位高權重,為何要擺低姿勢、放下身價,折節下交一個不入品、不入流的縣城小捕頭呢?


    就算獨孤殘峰是個武功高、能力強的難得幹才,可是放眼沉中俠身邊,像“七大星君”這樣足以獨當一麵的大將,並不貨缺啊。


    席青穀斷定:“沉中俠此舉,是在收買人心,安頓後路!”


    更確切地說,他殺死盟弟黎師爺,劫奪得來的賭團黃金,就藏在“小終南”山!


    獨孤殘峰,就是沉中俠委托寶藏的守護人!


    難怪一向拮據的獨孤殘峰,最近又是買地、又是置房、又是開店、又是買禮物討好姑媽獨孤夫人,想來那些錢,都是沉中俠給他的分贓!


    哈哈!


    想明白這點,席青穀心裏狂喜,麵上卻什麽不表露出來,反而更重用獨孤殘峰,並且透過善良的老妻獨孤夫人,將自己有意願將養女穎兒許配給獨孤殘峰的意思,透露給獨孤殘峰;實則卻在暗中派人監視獨孤殘峰,窺視那筆黃金。


    直至海上花在州府召開緊急高峰會議,風聲愈來愈緊,席青穀也感覺出事情迫在眉睫,他一麵故示親呢,讓獨孤殘峰覺得他極為樂意讓養女若芊跟他在一起,一麵自動請纓查辦這案子,一旦獨孤殘峰“人贓並獲”之時,他便可“大義滅親”,明麵先殺了“人”,暗中再扣了“贓”,再耐忍他個十年八載,待風聲過了、事情淡了,他便可來運用這筆黃金,求官買爵,置房納妾,享之不盡,受之不完了。


    到了州府,意料之中的事,果然商議的是追捕緝拿沉中俠;意料之外的是,此案非同小可,連“京師”裏的“刑部”正堂“十殿閻君”閻羅王和他手下的另一隻小老虎班馬兒,都被吸引驚動過來了。


    更大出乎席青穀意料之外的是,一向與自己政見不和、積怨已久的“北涼”武官之長,兵馬都監蔡耀揚,居然在這時候向他提出合作的提議。


    席青穀深知,想啟走三百萬兩那麽一大筆黃金,沒有蔡耀揚的軍隊幫忙,單憑自己一個文官的力量,是萬難辦到的。


    他接受了蔡耀揚的提議。


    兩人即使在此前如何明爭暗鬥,但眼下在配合如何逼問獨孤殘峰的事情上,他們的態度、意見、做法,是空前一致的。


    ——他們都貪圖那一大筆“賊贓”!


    兩人為了不讓太多人參與,以免走記風聲,又不想讓太多人瓜分黃金,所以席青穀派了薑斬監視獨孤殘峰身邊的人,蔡耀揚叫了苟勝去跟蹤韓飛燕,就算是留下幫手的共同心腹親信陰銀刃,他們也準備在一切安排妥善後,予以滅口。


    不過,現在局麵,卻似乎有點超出了席青穀的控製,他不敢確定,外麵的養女冷若芊,知不知曉自己的圖謀,他情知不妙,但已經撕破了臉皮,也隻好假作不知,硬著頭皮幹下去了。


    席青穀又發出三聲咳,蔡耀揚和陰銀刃,又將受傷的獨孤殘峰包圍。


    這兩個人,一個原是綠林獨腳大盜被蔡氏族人收養,一個曾為“盜墓家族”陰家的不良子弟,一因殺人過多給對頭追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被蔡京收留,一因奸汙親妹敗壞門風而給族裏的長老逐出門牆清理門戶為席青穀招募。


    獨孤殘峰已斷一臂,他泄了氣,整個人,都萎謝不振。


    他端然不動。


    事實上,他已經動不了。


    獨孤殘峰舒一口氣,叫了一聲:“木木!”


    然後,木木就出現了。


    何木木把蓬亂的長發一股腦兒紮於腦後,這個姑娘尖臉、塌鼻,談不上醜陋,但也絕說不上好看。


    何木木一入內堂,就掠向蔡耀揚。


    然後,大家耳朵裏就響起半聲慘呼!


    發出慘呼的不是蔡耀揚,而是陰銀刃。


    陰銀刃萬萬沒想到,何木木會突然出現,突然向自己下手,等他想到的時候,已經遲了!


    他明明看見何木木撲向的是蔡耀揚,卻不知為何自己的喉嚨多了個血洞?


    ——內堂裏的敵人,陰銀刃是最弱的一環,先除掉一個,獨孤老大的壓力就會減掉一些。


    何木木完全不避開陰銀刃瀕死前的眼神,她表情死板、目光僵直、聲音木然的道:“你還記得十六年前,在‘盜墓家族’被你奸汙的六歲小妹嗎?”


    陰銀刃怒目慘瞪住何木木:“你……你是我的親妹妹……天!我和你在一個衙門共事這麽多年,我居然沒認出你來……你居然殺了你的親大哥……”


    何木木木偶般毫無表情的道:“我沒有你這個連六歲親妹妹都不放過禽獸大哥,你還記得那晚我是怎麽苦苦哀求你放過我的嗎?你還能想起我那晚兩腿間流了多少了血嗎?大伯為了保全家族顏麵,說什麽‘家醜不可外揚’,並沒有降罪於你,隻把你逐出陰家。


    為了找到你,我小小年紀,自毀容貌,改陰姓何,用身體賄賂‘快樂大笨鷹’何老師的弟弟何老怪,投入‘下三濫’,剛才殺你的‘障眼法’,就是我學之何家,我投奔‘馬蜂’獨孤老大,棲身公門與你為伍,隱忍至今,就是要親手殺了你這個人麵獸心的衣冠禽獸……”


    木木盯著兄長陰銀刃的眼,在近距離中,直至他死去。


    “他確實是個禽獸,甚至連禽獸都不如。”說話的是蔡耀揚。


    席青穀鐵色鐵青,他開始咳,咳了三聲,蔡耀揚未動,又咳六聲,蔡耀揚仍未動,再咳九聲,蔡耀揚還是一動不動。


    獨孤殘峰的臉色很冷,他的笑意也很冷,他的語氣更冷:“席大老爺,你別咳了,你就算是咳出血來、咳出肺子來,都監大人也不可能動手了。”


    席青穀低聲沉喝:“蔡大人,殺了他們。”


    蔡耀揚聲音如鐵,有些無奈的道:’現在我連提刀殺一隻雞的力氣也沒有了。”


    席青穀剛想問為什麽,就發現自己的四肢,也是去了知覺。他既驚又怒,在旁忿忿罵了起來:“混蛋,誰下的毒?”


    “蛛兒,事情都辦妥了嗎?”獨孤殘峰好像在對著空氣說話,席青穀就發現一個五官緊湊,五短身材、又黑又矮又小的女捕快,出現在麵前。


    “唐蛛兒,是你下的毒害我們?”盡管席青穀恨得頗為激動,但他全身除了五官之外,也是不能動一動。


    “我除了是‘馬蜂’獨孤老大的搭檔‘蛛蜂’,”唐蛛兒陰澀澀、惡毒毒地道:“我還姓‘唐’,‘四川唐門’的‘唐’。”


    “獨孤,我本想算計你。”席青穀又在咳嗽:“想不到你早就想暗算我,枉我和你姑母那麽信重你!”


    大局已定,獨孤殘峰毫不在意斷臂無休止流出的血液,他徑自坐回座位,冷冷的笑道:“席青穀,你這個偽道學、假清官,你不要在企圖利用韓姑娘來製約威脅我了,在來赴約議事之前,我就安排可靠的兄弟姐妹,把飛燕姑娘母子轉移走,遠離‘北涼縣’了,現在是我們清算總帳的時候了。”


    堂外,隱蔽在寒梅花蔭下的顧流鳶,正慢慢挪身、抽腳、移步、退走。


    門影裏的冷若芊留了下來,嬌小的身子正擠身於“冰吻”輪椅上,匿伏靜候著。


    “獨孤老大,你不方便下手,我替你做了這個狗官。”何木木披頭散發的瞪視著席青穀,張著血手,已動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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