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有此念頭,至於冷若顏,在不違反“涼城殺手”這一職業行規的情況下,更是不敢有虧,更不願有愧。


    是以,兩個男女都在櫥櫃裏,都顯著格外的站立不安。


    不安有很多原因,除了生怕“八號房”的血鳶尾出事,也擔心樓下的幾個孩子有事,另外一個原因,卻是因為局促的衣櫥裏,黑黝黝的有一股極為難聞的味道,令人惡心以欲嘔。


    冷若顏伸手一摸,那些難聞的物事,好像還淌出液體來,粘粘的。她隻覺渾身癢癢的,很不舒服:“四更,你淌了什麽下流惡心的東西?不會是你的小弟弟吐了吧?”


    四更手足掙動,氣急敗壞地道:“不是我!我還以為你受不了本大人的陽剛之氣、而花心失守肥水橫流了呢!”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冷若顏忍不住掏出身上的石硝和磷片,要打亮火光,照個究竟,到底是誰在搞鬼。


    四更心裏害怕,想要阻止,冷若顏這次可不聽他的,“嚓啦”的一響,火光亮了——


    然後,兩個人同時尖聲大叫起來!


    衣櫥裏,原來並不止他們兩個c∑,人,還有一個人!


    不!


    是還有一個鬼!


    一個無頭的女屍,緊貼著衣櫥的內壁依立著,火光下,跟裏麵的四更緊緊挨著,脖子上斷口處留下的黑紅色黏液,沾了四更跟冷若顏滿手滿身。


    女屍的全身腐臭,皮肉都一大塊一大塊往下掉落,腹背肌膚潰爛且流著膿水,大條大條的蛆蟲正在那女人黑毛茂密的洞內外,爬進爬出。


    冷若顏打著了火,然後,她看清了身邊的無頭女屍。


    ——這顯然不是外麵遊蕩在走廊裏的花牡丹,因為這具女屍相對於花牡丹的白皙豐腴,顯得黑瘦骨感。


    冷若顏尖叫回頭,火光照出了四更也跟她一樣驚駭可怖的表情,所不同的是,四更在驚叫的同時,忽然想起了“八號房”裏,滿地亂滾的虞美人帶血的人頭——


    不錯!


    是她!


    這具無頭女屍,是屬於虞美人的!


    因為,“溫柔鄉”裏的女人們,隻有虞美人,才有這樣骨感黑瘦的身形體態!


    火光仍在狹窄的空間裏亮著,一屍兩人就這樣緊密貼著,過了好一會,冷若顏跟四更都不約而同,又大叫了一聲,火硝石的光亮,又熄滅了。


    兩人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四八三十二、五九四十五,他們踢飛木板,砸碎木門,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奔逃了出來。


    往外跑的時候,兩人還抱在一起,不敢分開,男的說:“鬼啊鬼啊鬼啊鬼啊鬼啊鬼啊鬼啊……”女的道:“不怕不怕不怕不怕不怕不怕不怕……”


    他們一衝出房間,就迎麵和一個人撞個滿懷,結果三個人,有同事大叫了一聲!


    “啊——”


    “啊——”


    “啊——”


    長聲大叫中,冷若顏借助走廊裏微弱的月色,看見了撞在一起的血鳶尾慘白慘白的臉,立即停止喊叫,又是驚喜又是激動的道:“小尾巴,是你!太好了!”


    血鳶尾也抓住兩個人的手臂,高興萬分的道:“又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四更冰釋前嫌的道:“大家沒事就好了!此地不能久留,我們馬上下樓,跟他們會合!”


    三個人,一致決定,不管怎樣,先離開擺脫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


    三人商議妥定,便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的摸著黑,首尾照應,魚貫下樓。


    他們下樓的前後陣勢,是事先商議好的。


    血鳶尾在前,他們認為勇敢、勇猛的小尾巴是最膽子大、不怕鬼的,最適合衝鋒開道;冷若顏押後,小夥伴們都覺得她江湖經驗最豐富,最擅長斷後支援;四更大人夾在中間,他自認是反應最機靈敏銳,大可以瞻前顧後,居中調度,左右逢源。


    三個人,一前、一中、一後,一步一驚心的,一步一驚魂的,摸索到了樓下。


    他們都摸著樓梯的欄杆,緊挨著、試探著下樓,直到四更不知問同伴,還是向自己的問了一句:“剛才牡丹姑娘的無頭屍,是不是也把手扶在這樓梯欄杆上,一步步摸上樓的呢?”


    一聽這話,前後兩個女孩子,隨即觸碰到毒舌板,縮回了手,都不敢再把手扶在欄杆上。


    好不容易走下樓梯,他們抬頭回望樓上的一片漆黑,猶自覺著是從地獄的鬼門關,撿了一條命回來。


    “小棄!四更哥哥回來啦!”


    “小詩、小詞、小曲,你們怎麽不說話?!“


    “梔子姑娘,你在哪裏?”


    樓下,黑而無聲,靜悄悄的沒有人答話。


    原本圍坐在飯桌前,等待開飯的沉不棄、梔子、“殺人放火金腰帶”三姐妹,人均不在。


    千辛萬苦,曆盡驚嚇,好不容易,三人終於平安抵步樓下,卻發現偌大的“溫柔鄉”,好像已成了空空蕩蕩的鬼屋。


    桌椅板凳東倒西歪,杯碟碗筷七零八碎,現場淩亂至極,人卻不知到去了哪裏……


    三個人正在捉摸不定的時候,“花屋”後麵麵傳來了一個似有似無,氣若遊絲,仿佛來自天際,又仿似響自心底的呻吟:“救命……我死得好冤啊——”


    四更跟血鳶尾麵麵相覷,冷若顏陡然變色:“是後麵的那口水井!”


    屋裏黑暗無光,屋後雲破月出,清輝淡灑,遍地霜寒。


    這呼救喊冤的聲音好熟悉,四更首先都辨認出來道:“是第六夜失蹤的姐妹花,不知道是姐姐桃花、還是妹妹荷花?”


    這哀哀怨怨的呼喚聲,竟斷斷續續的傳自屋後的井中。


    血鳶尾顫哆,四更臉色蒼白,冷若顏麵頰鐵青,因為他們衝到後院的時候,同時看到了他們做夢都夢不到的恐怖一幕——


    唐詩、宋詞跟元曲,都倒在敵人的腳下,生死不知。


    本來嬌小、雪白、瘦弱、無依的清麗女孩兒梔子小姑娘,忽然之間,裂開了血盆大口,伸出了醮血的長舌,將正往外奔逃的小不棄,生生吸進口裏,吞到腹中!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看似純真如幼女,純潔如處女的梔子小姑娘,究竟是人?還是妖?


    “小棄——”四更大叫一聲,他目定口呆,已經完全傻了!


    他一路保護、照顧、陪伴的小不棄,轉瞬就成了別人的腹中餐,而吞下這可憐娃兒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大家心目中,嬌弱清秀、楚楚可憐、一向飽受欺淩的梔子!?


    腳踩“殺人防火金腰帶”三姐妹的三個人,更是冷若顏萬萬想不到的三個人——


    踏住唐詩的是金麵金甲的“大理”王段興智,而足蹬元曲跟宋詞的,竟然是失蹤數日之久的雙胞胎姐妹桃花跟荷花!


    ——段王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桃花跟荷花姐妹又是什麽人?三婢是生是死、傷得重不重?梔子因何活吞了小不棄?她又是誰?


    一個接一個的疑團,冷若顏在最短的時間裏,抓到了重點,她開口就直接問梔子:“你是誰?”


    梔子這時候雙臂衝天,向月長嘯,然後靜了下來,披發向外,咧嘴笑了一笑。


    月色下,她裂開了血口,伸出了長舌,舌尖還在自己秀氣的鼻尖上舐了一舐,才“嗖”地收回口腔裏去。


    然後,她的麵容又回複了原來嬌小柔弱、惹人憐愛的怯生生模樣。


    冷若顏猛地吸一口氣,顫抖著聲音問道:“你是’青龍十王’中的‘毒王’唐少!”


    什麽?!


    梔子是唐少!?


    血鳶尾、四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在整個“溫柔鄉”裏九朵花姐妹中,四更跟血鳶尾心目中認為最純良、最乖訓、最聽話、最弱小的梔子,竟會是傳言中“青龍會”是大長老中,最恐怖、最可怕、最毒辣、最神秘的第七長老“毒王”唐少?!


    這怎麽可能?太不可思議了!太難以置信了!殺了他們的頭,他們也不願意相信!


    可是,他們又不由不信——


    因為他們親眼目睹了,就在剛剛,梔子活吃了天真可愛、勇敢堅強小不棄!


    ——桃花跟荷花姐妹失而複得、翹首以盼的“大救星”段王爺,都成了敵人的幫凶,這已經足夠匪夷所思了,而今這弱小無依的梔子小姑娘,竟然是大魔頭唐少,那更是聳人聽聞、荒誕絕倫的事情!


    四更馬上望向梔子,是希望她表態否認;血鳶尾也轉首看向梔子小姑娘,是盼望事情出現轉機。


    梔子確實表了態,事情也有了轉機——


    梔子以出手表態!局麵進入更壞的轉機!


    大家也沒有見小姑娘揚手,但她顯然已出了手,三蓬銀針,一蓬打在四更的左胛骨、一蓬打進血鳶尾的右腰肋間、一蓬打向冷若顏的正心窩。


    梔子一出手,就是不留活口、不留餘地的毒手!


    她殺人的時候,顏麵依然是楚楚盈盈、惹人憐惜的小女孩。


    大驚失神之際,四更跟血鳶尾才看到了兩蓬銀針,兩人看到銀針的同時,已經中針倒地。


    冷若顏沒有倒下,她在倒飛,平平的倒飛出去——


    枯穀裏,山魈發出“啁啾”之聲。


    就聽花影裏,有人歎了口氣:“唐毒王,我們還是輕敵了。”


    冷若顏雙足落地,手挽銀環,陡然轉身,深吸了一口氣,向花影裏斥聲道:“出來!”


    花影裏那女子,全身一絲不掛,就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幽黯中,隻有一束烏瀑似垂地的長發,還映著慘綠的月色。


    四更窩在地上,驚道:“這女人跟牡丹姑娘生的好像……”


    花影裏的赤裸女子在黑暗中,沒有動,她緩緩的道:“我是她親娘,如何不像?”


    血鳶尾直覺著心跳幾乎停頓,呼息加速的道:“她、她、她……”


    冷若顏盯著陰影裏的花白身影,道:“她是我們一直要找的‘天蠱娘娘’上官腰舞!”


    “上官娘娘還有一個身份,”段興智扯著金鑼也似的嗓子,道:“她是我們‘青龍會’另外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天王——‘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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