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花少女疑慮之色稍減,道:“姐姐說的那個名人,一定是在‘刑部’裏當差的的薑總執事吧,他就住在巷子最底那一家老宅。”她往前後左右看了一眼,然後才壓低聲音說道:


    “姐姐,你可千萬不可當著他的麵,說他是‘劊子手’,他們幹這一行的,最忌諱‘劊子手’這三個字,你見著他,一定要稱他為‘薑執事’。”


    辰沅姑娘故意做出很害怕的樣子,問道:“姐姐聽說,這個薑執事,一刀就能把犯人的腦袋,刀不沾血的砍下來,倒底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賣花少女清冷的一笑:“幹他們那一行,從磕頭拜師第一天起,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練刀工,要用一把砍人頭的鬼頭大刀,反手提著順在豆腐塊上,刀鋒向外,以刀鋒片,豆腐片得愈薄愈好,等到手法練熟了,那才算有所小成。真正出師就一定要在刑場上見紅,手起刀落人頭也落,這一刀一定要砍在犯人的脊椎骨的骨縫裏,錯不得毫厘。”


    見辰沅姑娘臉色有些難看,賣花少女瞟著二人,語氣奇怪的道:“兩位姐姐也不用害怕,那個薑總執事很喜歡花,如果你們將∞∴,這些‘斬薑花’全部買了送給他做見麵禮,他說不定會很高興見你們的。”


    ——薑斬,他以二十四歲的年紀,成為“刑部”有史以來年紀最輕的劊子手總執事,“刑部”上上下下的人,都稱他為“薑斷頭”。


    凡是有重大、重要的紅差,上麵的頭頭們,幾乎都指派他去行刑。犯人的家屬,為了減輕被處死的親屬臨刑時的痛苦,也都會在私底下,贈賄他一筆厚禮。


    入暮時分,辰沅姑娘在竹籬外,看見薑斬的時候,他正在老宅的院子裏,在夕陽的一餘暉下,專心致誌的磨刀。


    ——一把厚背、薄刃、頭寬、腰細、刀把上還係著紅綢刀衣的鬼頭刀。


    柴門虛掩,薑斬一心一意的磨他的刀,雙掌長滿了老繭。


    “小女子姓辰,我想來找一位在“刑部”供職當差的薑總執事。”辰沅姑娘手捧鮮花,人比花嬌。


    薑斬沒看她,他隻看到了她捧滿懷的“斬薑花”,磨刀的動作卻停止了,他吟冷的問道:“你來找薑某有什麽事?”


    “辰沅想求先生救一個人。”辰沅姑娘咬咬唇,補充道:“救我的丈夫。”


    “你找錯人了。”薑斬繼續磨刀:“薑斬隻會殺人,不會救人。”


    辰沅姑娘用力拉住了薑斬的衣抽,斬釘截鐵的道:“隻要先生答應我救外子一命,不管你要什麽,小女子都會給你。”


    暮色已深,薑斬慢慢的站起來,直視著她,依舊冷冷的道:“你能給本執事什麽?”


    “我的人和我的命。”辰沅姑娘毅然決然扯開自己的胸衣,雪白的胸脯,在暮色裏格外的靚麗。


    薑斬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的進屋,老宅裏沒有點燈,他那瘦削的背影,很快的就沒入黑暗。


    辰沅姑娘咬了咬牙,也跟著追了進去:“我是個從小就生長在山野裏的女孩兒,從小到大都一直不停的勞動工作,所以我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很健康活厲而且都非常結實,我今年才三十歲,您一定會滿意的。”


    端坐在黑暗中的人薑斬,淡淡的說:“你用不著再說下去了,小柴王爺讓你丈夫死,沒人能救得了他,我也不能。”


    辰沅姑娘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根本就沒法再說出一個字。


    一聽到“柴如歌”這個名字,她的全身上下,都已僵硬。


    最終,辰沅姑娘還是默默地離開了。


    走得黯然,唯留下了黃白相間的“斬薑花”,在幽暗裏,滿室生香。


    薑斬嗅了嗅花香,摸著筷子,吃了兩口桌上的涼菜,喝了兩口壺裏的冷酒,然後用白花花的饅頭,蘸了碗裏的鮮血,一口一口吃著,吃的津津有味。


    “聽說用剛出籠的饅頭,沾人的新血吃下去,是壯陽補腎的偏方。”黑暗中,一個紅色的影子笑吟吟的道。


    這個人,好像一直就早早在那裏,好似沒有老宅的時候,他已經長在那裏,就像一件紅色的名貴家具,卻又和黑色恰到好處的融為一體。


    “不錯。”薑斬對紅影出現在自己的家中,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他仍在大口大口的吃著血饅頭,好像沒日子再吃了似的。


    “薑先生腎虧不舉?”紅影饒有興趣的問。


    “沒有。”薑斬淡淡的道:“薑斬隻不過喜歡這種‘血饅頭’的味道而已。”


    紅影大笑,舉杯飲盡杯中酒:“明日午時,那個一身羊膻味的蒙古人,一定要死在先生的刑刀下。”


    薑斬用一種非常職業化的聲音,道:“小王爺放心,明日午時三刻,我一定會帶著我的刀去菜市口。”


    暗影裏的柴如歌歡喜的笑起來,就像是個喜歡惡作劇的孩子:“監斬官是和你師傅一向不對付的總捕爺弓辰,希望薑總執事勝任愉快。”


    他灑然走到門口時,忽然留下了一句話:“小心巷子口那個賣花女孩兒,她身上有殺氣。”


    薑斬繼續埋頭吃他的“血饅頭”,不再講話。


    夜深了,巷子口的賣花少女,佝僂著身子,靠在長滿苔蘚的潮濕牆壁上,沉沉的睡著了……


    ………………


    華燈初上時分。


    “青衣第一樓”,來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守衛樓外的護法華畫,並沒看清客人是誰,他隻知道,那客人鬥篷麵紗掩蓋下,必定是一張驚豔絕倫的美顏。


    密室裏,辰源大感意外的吃了一驚:“郡主娘娘,您不會開玩笑吧?!”


    安琪兒郡主激動、緊張、興奮、焦急、瘋狂的緊緊地、牢牢地、死死地抓住辰源的雙手:“我要回‘東瀛’!我要去找我的柳生一刀!我一天都不要在‘京師’待下去了!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受夠了!你把我送走!求求你了!在‘京師’裏,現在也隻有你有這個能力了,隻有你能幫我了!”


    辰源努力的安撫著女孩兒近乎癲狂的情緒,柔聲道:“郡主,到底出了什麽事?你慢慢說。”


    安琪兒郡主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袖,又三下五除二撕開自己的長裙,隻見那本該凝如玉脂的肌膚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都是觸目驚心的燙傷和瘀痕。


    “怎麽會這樣……”辰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弟弟柴如歌他不是人!”安琪兒郡主徹底奔潰了,她歇斯底裏的喊道:“自從我被他從‘琉璃山莊’抓回來之後,他就發瘋的折磨我,他逼著我舔其腳趾和私物,他迫我吃他排泄出來的髒東西,我稍加遲疑跟反抗,他就會對我一陣拳打腳踢,他是個瘋子啊!他比魔鬼還可怕!我撐不住了!”


    “畜生!”辰源生平第一次發火道:“柴如歌這個禽獸不如的畜生,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親姐姐?!”


    安琪兒郡主眼淚流下,泣不成聲的繼續道:“這個人有病,他經常三更半夜的把我當馬騎,騎在我身上,到墳場荒地散心,我隻要爬得慢一點,他就會用針紮我的指尖跟腳心;王府後花園有個犬舍,裏麵豢養了數十條獵狗,每逢雷雨天,他就把我跟他兩個人不穿任何衣服的關到犬舍裏,和那近百隻凶猛髒臭的獵狗擠在一起,他要我叫那些大狼狗做‘公公爺爺叔叔爸爸’,還要我每叫一聲就向它們磕一個響頭,他在狗群裏和我發生關係,再讓那些畜生來……”


    聽到這裏,辰源已經忍不住要嘔吐:“你不能再回‘梁王府’了,我立即安排二弟楚羽,護送郡主殿下去‘東瀛’,永遠不要回來了!”


    安琪兒郡主如獲重生的拜下來:“大公子大恩,琪兒沒齒不忘。”她轉身時,忽然擔憂的道:“這次‘馬行’的事,是柴如歌針對大公子的,你千萬要留神,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毀了大公子跟大公子的‘青衣樓’,切記!”


    “到了‘東瀛’,莫要助紂為虐,好好規勸柳生一刀大將軍收起侵犯‘中原’的野心,再休生刀兵。”辰源背轉身去,雙目微合:“不管怎麽說,郡主都是世宗後裔,炎黃子孫。”


    “大公子的教誨,琪兒謹記在心。”安琪兒郡主重新戴起鬥篷、遮好麵紗,在青衣羽扇的楚羽引導下,出了後門,那裏,一輛雙轅馬車,正靜悄悄地等待在夜幕裏……


    送走了郡主安琪,內間簾子一挑,淚痕猶濕的辰沅姑娘,默默地從裏麵走出來,她麵容憔悴的默默地望著“天牢”的方向,怔怔出神——


    “姐姐,你放心,無論如何,天亮之前,弟弟也會把姐夫救出生天!”辰源摘下壁上雕弓,“吱——”地一聲,引弓如滿月,瞄準“天牢”的方向,神態之間,大有破釜沉舟之勢。


    “能托的人,都托了;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辰沅姑娘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疲憊的容色裏,有了心死如炬滅的惘然。


    “錚——”弓弦一響,辰源虛發了那一箭,半晌不語,然後他搖頭道:”一切可能都是柴如歌從中籌劃,意在陷害姐夫,可是……他陷害姐夫,又能得到什麽好處?難道他對數年前郭懷忠大總管的死,還耿耿於懷……”


    他神色一整,決然道:“姐姐,你放心,這件事,隻要‘青衣樓’還有一個人在、有一口氣在,就不能放手不管!今夜,如果失敗了,明日,‘青衣一百單八樓’必定全力以赴,劫了法場,解救姐夫,然後……然後……”後麵的事情,他還沒有仔細考慮過,是逃遁出京,從此浪跡江湖?還是……最重要的,他還根本沒有把握能把薩那才恩,自“京師”八十萬鐵甲“禁軍”裏救出來。


    辰沅姑娘眉心皺了起來:“我們……或許還有另外的解決辦法?何必要去走極端、要采用劫法場這種手段?姐姐不希望看到‘青衣樓’這麽多兄弟姐妹,因為你姐夫一個人,都淪為朝廷的欽犯,從此過上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


    “姐姐,實話跟你說,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辰源無奈的喟歎:“柴如歌已經買通了皇上身邊的近臣和“刑部”的要員,‘東南王’的條陳,根本到不了聖聽,太子爺今日早朝之後,又遭到了太後的申斥,發聲不得。‘青衣樓’的兄弟姐妹,身在江湖,到了萬無辦法的絕地,便隻能按照江湖的規矩,來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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