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弋捷到在雪地裏,全身都在抖。


    熊東怖猝然拔出鋒利的匕首,在小蜻蜓粉滑動人的嫩頰上劃了一刀,殷紅的血珠,映著女孩兒雪白的臉靨,淌落下來。


    “老十三,你要快些做決定了,”熊東怖慈眉善目的勸說道:“你二哥我,一向都沒什麽太大的耐性。”


    楊弋捷心如刀割,一口銀牙,咬得“咯噔”作響:“你是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竟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對付一個小女孩兒……”


    話沒說完,熊東怖短刀一揚,又要向小蜻蜓玉臉上劃落——


    “住手!”楊弋捷慘叫一聲。


    “嗯?”熊東怖的刀,在半空停止住了,但左手仍狠狠捏住小蜻蜓的喉又細又白的脖子。


    “我認罪可以,”楊弋捷喘氣著道:“但我有兩個條件。”


    “你說說看。”熊東怖道。


    “第一,不許你殺小蜻蜓,”楊弋捷在“大風堂”十三當家裏,素來以“智勇雙全”著稱,在此危急情況之下,楊弋捷仍能殫精竭智要使自己一方的傷害減到最低:“也不許傷害她。”


    ⊙,“這個完全可以!”熊東怖問道:“第二個條件呢?”


    “第二,我可以把堂口的全部權力和精兵都交給你,你放我走,”楊弋捷道:“我可以跟小蜻蜓遠走高飛,離開‘遼東’,再也不過問‘大風堂’的事務,決不惹招怒你。”


    “好!”熊東怖大聲道:“隻要你不和二哥做對,二哥可以成全你們這對有情人,去做一對亡命鴛鴦。”


    “你有什麽可以保證你說過的話?”楊弋捷並不相信他。


    “你要二哥用什麽保證?”熊東怖道。


    “我要你向‘風神’立下毒誓,”楊弋捷道:“否則的話,紅口白牙,空口無憑,我不相信你的話。”


    “好!”熊東怖指天為誓:“我熊東怖決不殺楊弋捷、小蜻蜓,‘風神’在上,我熊東怖如違此誓,願遭天打五雷劈,全家老小四十九口,均不得好死!”他沉住氣道:“老十三,這下你可滿意了吧?”


    到了這個地步,楊弋捷隻好頹然接過容鐵樹丟過來的供詞,用手指蘸著血,顫顫巍巍的畫了押,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畫了押,談獵心跟易關東便立即製住了楊弋捷,封死了楊弋捷全身的重要穴道。


    小蜻蜓哀呼——


    容鐵樹失心瘋般的用“分筋錯骨手”,將楊弋捷全身二百零六塊骨骼,全部一塊一塊的捏碎,楊弋捷一聲不吭。


    小蜻蜓哀呼道:“光頭強──你講話不算數!”


    “二爺並沒有食言,”熊東怖用鬆開了小蜻蜓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光頭,狡辯道:“我沒殺老十三,是幾位官爺幹的!你都看見了吧?是他們四位官老爺幹的,我熊二可是完全沒有動手。就算他們為國執法、為民除害,殺了老十三,那也與我無關啊,我可是一等一的良民。”


    小蜻蜓撲向楊弋捷,哀憤而六神無主的淌著清淚:“你好……卑鄙!”


    強撐一口氣,楊弋捷道:“小蜻蜓……你不要管我……快……走……”


    “不——”小蜻蜓撲在“相公”身上,痛苦的搖著頭。


    “走?”熊東怖笑著道:“二哥還有更卑鄙的事還沒做呢,怎麽能放這個小姑娘走呢?”


    “熊東怖……你!你說過我隻要認罪、你就……放……她……的!”楊弋捷睚眥欲裂:“你……你……會……遭……天……遣……的……”


    “對啊,二哥我是要放她走的,但是要在二哥我玩夠了之後,”熊東怖不住的用手交換著,興奮的磨擦他的光頭,像是要擦出火星來似的:“等我玩膩了、玩爛了,自然會放放她走。”


    冰天雪地裏,熊東怖褪出長袍,赤著毛茸茸的大腿和第三條小腿,當著楊弋捷的麵兒,縱馬揮戈,肆意的蹂躪著小女孩兒……


    “談何容易”四人,就像夜幕裏的四尊石像,一動不動,好像帶著墨鏡的他們,本身就是盲的。野地裏想著小蜻蜓的尖叫哀號,幼小身體上的熊東怖,像一頭山林野獸般,牛喘著粗氣,一邊猛烈的重複動作,一邊不停重複的嘶吼:“乖女兒!叫爸爸!怎麽樣?爸爸厲不厲害?爸爸沒有傷害你,爸爸是在幹你,我可沒發誓我不幹你……”


    下流無恥的話,簡直不堪入耳……


    ……


    熊東怖碩大無朋背影,在夜色裏越來越模糊的時候,他的腳步似乎有些踉蹌。


    “談何容易”留下來負責料理後事,身都是血的小女孩兒,正裸著身子、披著散發,在說一些誰也聽不懂,偶而悚然尖叫的話。


    ——小蜻蜓瘋了!


    倒在雪地裏的楊弋捷,不知何時已經嚼舌自盡,沒有了聲息。


    “談何容易”就像黑夜裏的四隻惡鬼,在相互發出一陣詭笑之後,四人解衣寬帶,兩個撲向瘋言瘋語、精神錯亂的小蜻蜓,兩個撲向屍體冰涼、殘肢斷體的楊弋捷……


    雪,下的更密了,視乎老天都看不過去,要掩蓋這人世間的醜陋和罪惡……


    就在“談何容易”心滿意足的離開現場時,遠處一個鼓樓裏,掠過一道鏡光,就像一隻魔鬼的眼,窺探到了一切……


    …………


    柳三更,四十歲,“大風鎮”的更夫,“大風堂”外圍弟子。


    這些天,柳三更一直過得心驚肉跳。


    當初跟著梁牛一起加入“大風堂”的兄弟姐妹苦哈哈們,林眠花、葉來香、卜瞎子、蔡九斤、白大夫,一個個都離開了這個不值得留戀的世道,柳三更就越來越覺著,自己的性命,就如狂風駭浪裏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有可能覆沒消亡。


    ——尤其是那天大雪之夜,他在巡更時,無意之中,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事。


    是的,他看見了。


    他看見了那晚,他們人人敬畏的“大當家”熊東怖夥同四個惡人,做了喪盡天良的惡事。


    他後悔的要死,他後悔向酒友、耍戲法的彩戲師借了那筒“西洋”魔鏡來耍;如果不是這個該死的家夥借他這個能夠夜視百裏的異國戲法道具,他就不會看到他不該看到的那一切。


    現在,他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這幾天,柳三更內心一直在掙紮——


    自己要不要把看到的真相說出去?


    說的話,自己的小命就難保!


    不說的話,十三當家就含冤莫白、死不瞑目!


    ——我該怎麽辦?


    柳三更很想找老友彩戲師商量一下,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既然自己已經踩在了刀口上,何必再拉一個好朋友下水呢?


    想了幾天,柳三更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樣的話,自己或許要良心不安、會愧疚一輩子,但,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保住了。


    ——十三當家和那個女孩子,與我非親非故,我為什麽要因為他們搭上自己的性命?我隻是一個打更為生、隻求三產餐溫飽的小人物,他們那些大俠客、大英雄之間的鬥爭,我為何要卷進去?我才四十歲,我還不想死!


    柳三更每天都反複用這些理由,來安撫自己惶恐不安的心情,幾天下來,寢食難安的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酒友彩戲師見柳三更精神恍惚,就打趣他道:“這些天怎麽跟一隻霜打的蔫茄子似的呢?是不是跟‘’的大白鵝姑娘,‘老漢推車’推的太凶、累到了,實在不行,哥哥這有兩包‘金槍不倒’的猛藥,給你拿去……”


    對於損友的調笑,柳三更置若罔聞,他呆怔了半天,突然下了什麽決定似的,猛然站起,扔下滿臉懵糟的彩戲師,大踏步走了。


    柳三更大踏步直奔“黃鸝堂”!


    他再也經受不住內心的煎熬跟良心的譴責了!


    他要去見“大風堂”如今僅存的一位當家女堂主!他要向朱七七說出一切!!他要揭發熊東怖的醜行和惡行!!!


    然而,他走到“黃鸝堂”門口時,卻遲疑了,他頓住了腳步——


    真的要這樣做嗎?


    熊東怖那麽凶、那麽狠,英明神武的大當家、老謀深算的四當家、文武雙全的十三當家,他們都鬥不過這個凶狠的“光頭強”,七當家是個女人,一個弱質少寡,她能聽信我的一個三代外圍弟子的話嗎?即使她相信了,她製得住熊東怖嗎?她……保護得了我嗎?


    “黃鸝堂”門口,正有兩名黃衫女弟子在私語,遠遠看見了欲進不進、要走不走的柳三更,好奇的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年紀較大婦人就招呼道:“那位更夫大哥,可是有什麽事嗎?”


    她不喊還好,她一開口,柳三更就像中了魔似的,拔腿就往來時的路上跑開了,如同一個被發現的竊賊。


    “芙蓉姐姐,不會是精神病吧?”


    “鳳姐,事有可疑,我們去跟堂主說一下。”


    兩個黃衫女弟子,邊說邊向堂口裏去,她們並沒有發現,不遠處的巷弄裏,轉出一個瘦骨伶仃、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他看向落荒而逃的柳三更時,眼睛裏的淩厲殺氣,一閃而過……


    柳三更發瘋的一路狂奔,就像身後有惡鬼索命般,一口氣跑回到了家中,反手關好了房門,這才靠著門板,長長的喘了半口氣——


    是的,他隻喘了半口氣!


    因為他喘到一半的時候,一跟尖銳的鋼椎,自房門外刺入他的後心,椎尖帶著血珠,在他的胸口冒出——


    一道消瘦的人影,在房外輕如狸貓地一閃,與迎麵走來的三個黃衫女子,擦肩而過。


    “咦?那個男孩子好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年輕的鳳姐喃喃自語。


    “哦!我想起來了,我好想在熊二爺的‘狂獅堂’見過這麽一個瘦瘦小小、單單薄薄的孩子,不過那是個女孩子啊……”稍稍年長的芙蓉姐姐看向她們的大姐頭,嬌小淡雅的“女諸葛”朱七七。


    “聽說,熊二哥新近從‘京師’請了不少能人,其中有一對雙胞胎兄妹,哥哥叫吉祥,妹妹叫如意,是‘刑部’尚書閻羅王一手領養、訓練出來的孤兒殺手(參見《血饅頭》第二章)……”朱七七突然目光一凜,大叫一聲:“不好!”


    三女衝入柳三更家中,隻看到了被釘在門板上、已然氣絕的柳三更,睜眼了雙眼,似乎想要對他們訴說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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