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燈被剜心而死的時候,他的師傅、“崆峒派”掌門人古隆先生,正在“冥骨屋”裏,和三弟子陸瘋,商量有關於應對“高第門”門主高老莊飛信求援的事宜。


    在是否抽調派中高手、應高老英雄之請,支援“西門世家”這一問題上,師徒兩人的意見,產生了嚴重的分歧。


    陸瘋是力主援救“西門世家”的,他認為,除了高老爺子的情麵開外,最關鍵的是,一旦“四大家族”先後被“青龍會”逐一所滅,齒亡唇寒,下一個,倒在“青龍戰隊”鐵蹄之下的,勢必就會為“八大門派”,與其坐而待斃,不如起而拯之。


    古隆先生則對於是否要出兵南下,態度相當的遲疑,他主張,“正義聯盟”盟主“一劍霜寒十四州”萬鎮嶽,現在對“青龍會”的態度和立場,相當的曖昧不清,在當前武林局勢,尚未明朗化之前,偏居一偶的“崆峒派”,實在是不宜輕動,以免動了根基。


    師徒兩人,在“冥骨屋”裏,爭論不休,僵持不下;守在屋外的,是古隆先生百裏挑一的三名保鏢。


    這三名保鏢,上任以來,從來不敢離開過古+☆+☆+☆+☆,隆先生半步,甚至是寸步也不離。


    他們還清楚的記著,他們本來是“四大保鏢”,本來還有一個同僚,就因為十五半年前,在當值的時候,實在是忍不住去了趟茅房,結果他回來的時候,就被查崗的古大掌門憤怒的扇了一個耳光,到現在,那個保鏢還是瘋瘋癲癲的,古大掌門那一巴掌,將他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古隆先生正因為,有這兩名保鏢守在外麵,所以,他一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全,直到門外,突然傳來“砰砰砰”的兩聲重響。


    古隆先生是老江湖,陸瘋也是久闖江湖,二人一聽,就聽出是人倒地的聲音。


    他師徒二人,迅急地對望了一眼,立即分成左、右兩個方向,掠出門外。


    然後,他們兩人都怔住了。


    地上有三個死人。


    三個保鏢,都是“崆峒派”的尖高手,卻無聲無息地死去。


    三人都是麵帶微笑死亡,全身無傷痕,唯有胸腔一個拳頭大的血洞,心髒皆不翼而飛。


    遠處,還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十五具屍體,不但死狀跟“三大保鏢”,一模一樣,就連死相,也一般無二。


    不足一十七丈的空間,卻死了一十八名“崆峒派”的高手。


    然後古隆先生、陸瘋,就看見遙遠的山門草地上上,死的人,是西門吹燈,心髒被人挖去,血流得滿身滿地都有。


    有一個女孩兒,就站在西門吹燈屍體的不遠處。


    她手提一籃子的鮮花,盈盈楚楚,看到古隆先生跟陸瘋,就膽怯的好似迷路的白羊,在森林裏,撞見了兩頭老灰狼。


    古隆先生、陸瘋,表麵上,絲毫的不動聲色,數十年的江湖閱曆和臨敵經驗,使得他們師徒二人,深知越是處於下風劣勢的時候,欲要冷靜以對,否則越無生機。


    ——無論這麵前的女孩兒是誰、是何來路?能在瞬息間做掉“崆峒派”包括最年輕的長老西門吹燈在內的、這一十九名高手的,絕對不會好惹到哪兒去!


    在那麽一瞬間,陸瘋忽然覺得自己,是時候應該退隱、退休了;師弟西門吹燈也死了。“崆峒五老”,師兄弟五人,如今活著的,隻剩下他和四師弟李尋蔫了,誰知道,下一個死的,會不會輪到自己的頭上?


    ——如果這次,我能活下來,我一定,金盆洗手,在不過問江湖事。


    問題是,他必須活過今天!必須活過這一次!


    想活命,就必須先拚命!


    他現在就要拚命,他立刻就衝殺過去,連話都沒心情多半句。


    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太多的道理可講。對頭既然已找上你了,你想三、兩句話,就能擺平,那無疑是癡人夢,所以,沒有廢話,隻有流血。


    不是敵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


    衝!


    殺!


    陸瘋一衝過去,他的“瘋人劍”,就殺了過去。


    他一衝殺過去,女孩兒就一閃身,便避開了,她美美的雙眸,仍無辜可憐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頭正在追撕白兔的凶惡老虎。


    陸瘋心頭一凜,他又一劍攻殺了過去,女孩兒不多不少不偏不倚的又是一閃,陸瘋又撲了個空。


    就在這個時候,陸瘋目光一膘,就看到他的師父古隆先生,已偷偷的潛到女孩兒的背後——


    ——古隆先生經常教育他的徒子徒孫,道:“我們名門正派,為了維護武林和平、維持江湖道義,對付他們罪惡滔天的黑道中人,除暴殲惡,不必講究什麽江湖道義、武林規矩!”


    正因為如此,“崆峒”一派,經常有群毆和群起攻之的不光彩事件,且不管對手和對像,是否是“罪惡滔天”的“黑道中人”。


    古隆先生是這樣教授弟子的,他本人更是起了表率的作用和示範。。


    他那雙“七傷拳”,一開一合,七開七合,隱有必殺之勢的蒼烈,拳勢鋪天蓋地,已封殺了女孩兒的後路。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陸瘋立即出手!


    全力出手!


    這是勢在必得不得必死的一次出手,這一劍,如果還若沒有得手,那就不是子大紮手的事情了,他們試圖倆個,便有將兩條老命,都撂在這的危險了。


    陸瘋這一劍,宛若瘋魔,幾乎發揮了他練劍近四十年的全部積澱,眼見劍招就要使到極致,但是,他突覺腰間一麻,他的劍招,便無法施展下去了。


    那嬌嬌美美怯怯弱弱的女孩兒,眼睛裏,對疊出一雙雙的美麗問號,她向陸瘋柔柔的笑著問:“老爺爺,您老為何對人家,這麽凶呢?”


    陸瘋一怔,他想回答,卻發現自己,不知為何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那女孩兒,娃娃熱兒臉,巴掌般大,嬌的身材,稍稍有些豐腴,卻白得有緋紅,她眼巴巴的看著陸瘋,,眼巴巴的問道:“你想什麽啊?您老人家為什麽光張嘴、不出聲呢?”


    陸瘋張口欲喊,卻啞然無聲,女孩兒好像明白他想什麽似的,問道:“您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啊?”


    陸瘋不能話,隻能拚命的頭,女孩兒嬌憨甜美地笑著道:“我就是盜了‘將軍令’的‘賊王’白妙妙(參見《將軍令》卷第二、五章)啊!”


    女孩兒一報完自己的字號,古隆先生在她背後,就出了拳。


    ——七傷拳!


    古隆先生一拳,就打碎了陸瘋的天靈蓋。


    “賊王”白妙妙,輕輕地“哦”了一聲,笑著向古隆先生問道:“古大掌門,你不替你五徒弟報仇,反而殺了三徒弟,這是唱的哪出兒戲文啊?”


    古隆先生“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以頭磕地,阿諛奉承的笑道:“屬下、‘崆峒派’掌門人、古隆,早有為‘青龍會’效忠之心,無奈敝派門下弟子陸瘋、西門吹燈等眾,對加入貴會之舉,向有微詞,阻撓甚多,是以,屬下雖有歸順之心,卻無力如願以償;今,幸得‘賊王’白長老的神威,先除去西門吹燈這障礙,屬下再廢了陸瘋這孽圖,以示效忠‘青龍老大’之心。


    屬下古隆,願以‘崆峒派’歸降‘青龍會’,惟願‘青龍老大’一統武林、君臨天下,白長老橫掃江湖,八方來朝。”


    “賊王”白妙妙“噗嗤”地一笑,道:“你這老兒,倒是比你的幾個頑固不化的徒弟,要識時務的多了。”


    古隆先生跪地表忠心,磕頭發毒誓,道:“白長老,隻要‘青龍會’肯予收容,敝派上下,為了‘青龍老大’的君王霸業、為了白長老的千古功業,無不全力以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賊王”白妙妙笑靨如花,甜甜的道:“難得你明白事理,隻要你肯真心歸順,不日,‘青龍老大’坐北朝南之際,‘淩煙閣’上,少不得你古隆先生的開國功臣位置,請先起來話。”


    古隆先生叩頭禮謝道:“屬下感謝‘賊王’的引薦,感謝白長老的維係……”話未講完,他正在徐徐站起的身體,突然淩空而出,出手就是一輪猶如暴風驟雨般的“七傷拳”!


    古隆先生這一下,疾起突變,防不勝防,連他本人,都自認為白妙妙是死定了——


    然而,古隆先生平地掠起,拳勢方一展開,但身形卻在半空中,忽然一頓,直直墜落了下來,然後,他單手支地,吃力地轉過頭,瞪著一個突然出現在身後、無精打采的半百老者,吃驚的道:“老四!你……你……”


    那突然出現的半百老者,正是古隆先生的第四弟子、“崆峒五老”如今所果僅存的李尋蔫。


    隻聽李尋蔫無精打采的道:“師父,您老人家上年紀了,也該早早退休、頤養天年了,‘崆峒派’的事務,弟子就能者多勞為您代勞了,您就放心的上路吧。”


    古隆先生的喉管“咯咯”有聲,他臉色發紫的慘笑道:“你們四個師兄弟……裏……我最瞧不上眼……最不防的……就是你……”


    李尋蔫依舊毫無精神的蔫聲蔫語地道:“那是因為我都聰明,要不然的話,我也會落得大師兄跟三師兄一樣的下場。”


    古隆先生一震,驚詫的道:“你……你怎麽知道楚留膿是我殺的?!”


    李尋蔫毫無生氣活力的的回答道:“要若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大師兄自‘京師’劫安東野安三爺的法場後回山,他受的傷本不是太嚴重,但結果服過師父你親手煎熬配製的藥,不出半個月反倒一命嗚呼了,嘿嘿,還不是你怕大師兄依仗江湖上的朋友聲勢,奪了你的掌門之位……”


    古隆先生臉色發很,身體發抖,一句話也再不出來。


    李尋蔫有氣無力的道:“還有三師兄,陸瘋性格耿直,經常因為派裏一些賬目和事務,跟師傅您發生衝突和抵觸,多次衝撞於你,屢回讓你當眾下不來台,您早有除掉他之心,今日終於被你尋到機會、痛下毒手,毫不念師徒之情……”


    古隆先生閉上眼,全身不住地抖動,不知是在後悔,還是在懺悔。


    李尋蔫蔫頭耷腦的道:“我早就看出你這個做師傅的,心胸狹窄,就是連自己的徒弟,都容不下;巍為了活命,所以,我隻能假裝師兄弟裏、最無能、最沒出息的一個,隻有這樣,你才不會防備我、不能算計我,也隻有你不防備我,我才有機會算計你……”


    古隆先生哀歎一聲,終於一掌打在自己的“天靈蓋”上,同樣,也結束了自己勾心鬥角的一生。


    “冥骨屋”前的夕陽之下,李尋蔫和“賊王”白妙妙,那一老一少一男一女的身影,給拉扯得長長的,有一種不出的詭秘和詭異。


    片刻過後,李尋蔫向“賊王”白妙妙,徐徐跪拜下去,口稱:“屬下李尋蔫,拜見白長老,問南宮右使安。”


    “賊王”白妙妙笑吟吟的道:“李四長老請起……不!現在要改口稱呼您老李大掌門了!恭喜你啊,李掌門。”


    李尋蔫喜不自禁的站起,局促的搓著兩隻手,緊張不安的道:“白長老多禮了,屬下萬不敢當,當初若不是南宮右使早早窺出古隆老匹夫的歹心,及時提醒我、並給我指出‘韜光養晦’的明道,屬下焉能活到現在?就是死,屬下也要念著南宮右使他老人家的好……”


    “賊王”白妙妙笑嗬嗬的道:“你能記著南宮右使的這份人情就好,不過,右使他老人家,近日卻有些不是很好……”


    李尋蔫道:“這個……屬下也有所耳聞,聽楚左使對付‘四大世家’,遇到了些麻煩,‘青龍老大’把南宮右使這一係的高手,陸續抽調去了不少,右使為了此事,很不開心……”


    “本來,按照‘青龍老大’擬定的計劃,楚左使武力征討‘四大世家’,南宮右使懷柔經略‘八大門派’,這些年下來,我們南宮右使對‘八大門派’的蠶食、分裂、收買、離間、破壞,已經卓有成效,可是楚左使那一路,卻出了大漏子……”“賊王”白妙妙眉色不愉地道:


    “楚左使處一吃緊,就千方百計的打南宮右使身邊人的主意,先前調走了‘火魔’雷爆,右使已經很是生氣了,這次又要抽調本王赴皖,攔擊冷北樓的‘塞北’援軍,南宮右使手下的親信,遲早要被楚左使榨幹、抽淨……”


    李尋蔫身份地位,不好什麽,想了一會,才道:“不是,楚左使已經派‘青魔’和‘情魔’,兩位護法,先行去截殺延遲冷北樓一行了嗎?怎麽……”


    “賊王”白妙妙冷笑一下,道:“自從‘狂魔’、‘陰魔’等戰死後,為了要湊齊‘九天九地,十八人魔’這個名目,楚左使又新近提拔增補的好些新晉護法人魔,但多是一些酒囊飯袋之輩,你不見前番‘修魔’跟‘飛魔’,兩個護法,都吃癟了嗎?本王估計,‘青魔’和‘情魔’去對付冷北樓,也決計討不到好去,否則的話,也不會大老遠的搬請本王出馬了……”


    李尋蔫呐呐的道:“不知冷家的老大,闖不闖得過‘青魔’和‘情魔’那一關?”


    “賊王”白妙妙抿嘴笑道:“要是幫‘青龍老大’所注意的‘中原’武林裏最具實力、最有潛力的‘殺手之王’冷北城的親大哥冷北樓,以及一幹‘塞北’精騎,尚過不了‘青魔’和‘情魔’這一關,那真真是‘青龍老大’太高估他們了。”


    然後,白妙妙又嬌笑道:“你幾時見過我們‘青龍老大’看走眼、看錯人的?”


    李尋蔫陪笑道:“‘青龍老大’要是看走眼、看錯人,也不必如此勞師動眾布署了,不過楚左使還是想讓‘青魔’和‘情魔’二位試上一試,即使不成功,哪怕將冷北樓一隊,拖到白長老駕臨皖境也好。”


    “賊王”白妙妙仍是吃吃地笑道:“‘青龍老大’耗費這麽大的人力、布置這麽大的局,還不是為了‘涼城客棧’裏的那個人嗎?不知道他的咳聲,還在不在?”


    一完,突然弓響之聲,不絕於耳。


    二、三十支箭矢,帶極強的勁道,飛射“賊王”白妙妙。


    可是“賊王”白妙妙突然不見了,然後,“冥骨屋”的周圍,就有不斷慘叫聲響起——


    慘叫聲到了一半,便被切斷,二、三十名勁裝漢子,自草叢衝出到半路便倒下,第二度箭簇,方才搭上弓弦,便倒地而死。


    李尋蔫躍下一看,這些死去的勁裝漢子,心髒都被一掏而空。再抬眼,“賊王”白妙妙已悠然走在山門外的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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