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4


    回宮三五日,除了於宣室殿批閱奏章之外,劉邦或出宮巡視或攜蕭何陳平登高望遠北方匈奴,其餘時間皆縮居魚藻宮。自回長安,劉邦便不見戚姬笑臉相迎,細問之下,戚姬才壓怒道出緣由說是自己宮內的兩個宮人芸何、秀月無故而死,百般詢問宮人皆不知緣由。劉邦聞聽此言便恍然點頭,“便說你宮中有些蹊蹺,原是此二女子不在了。”“此必呂氏所為,公然動手妾之宮人,實是呂氏嫉恨與我,洛陽之言,望陛下及早圖之。”戚夫人一把抓住劉邦手腕雙目放著怒光急急懇求。劉邦默然良久,平靜道,“芸、秀之事不可早定論,皇後何必至此?”戚夫人急的嚶嚶啜泣,扯了被子捂頭,“陛下一言不及季布一諾,如意小兒呀,下黃泉必有母親陪你。”劉邦窘然,拍拍戚夫人背,戚姬隻顧哭泣說著一些日後自己不吉利的話。劉邦長歎一聲,揪了戚夫人頭上的被子拉她手笑道,“才回來幾日便叫我行此事,皇後不埋怨你朕都奇怪嘞,且臨華殿那位即將生產,此時說這事不好。”戚夫人即住啼哭,心中思忖良久,認為劉邦的頗有道理,眼掛銀珠對劉邦道,“此次回長安,呂氏表現較為平靜,陛下曉得她在關內之事;呂氏必也曉得陛下在關外之事。妾見呂氏眼中有怨,隻是壓製不泛濫,其必將關外事記與我頭上,幾日惶惶不敢前去長信宮朝拜她。如今即將大朝未央宮,陛下必將思慮成熟,妾與如意命皆懸於陛下手。”劉邦笑容盡散,默然良久。


    出了魚藻宮,劉邦叫了幾個隨從便直奔張良府邸。張良方於家靜居行氣,忽聞皇帝來訪便急急相迎劉邦至北堂,家中仆臣上茶上點心。劉邦再次細看其家室,依舊簡樸而幹淨,點頭笑稱,“君侯果真真人也。”“陛下見笑了。”張良拱手笑意相陪。劉邦不好將自己來此目的說出口便先撿一些家常嘮著,半個時辰已過,劉邦依舊說談家常。張良與其說談間屢見皇帝麵有難色,於腹內思忖一番便直截了當問道,“陛下忙中而來,不知何事。”劉邦一愣,捋髯而笑,“君侯察言觀色好智慧。”笑意變苦,又是默然良久,不經意的端起案邊茶一飲而盡,喟然一歎,“難呀!”張良眼前一亮,微瞥劉邦。劉邦起身立於門口悵然道,“天下之人能與之共話者唯有君侯了。”張良上前拱手,“陛下何事?臣盡瘁而幫。”劉邦忽然轉身一把拉住張良手臂,嚴肅正色道,“朕欲易儲,子房如何看待?”話音未落間,張良早已愕然一片,微怔半晌便退後一步臉色正然拱手篤定道,“太子,國之棟也,天下之根本。如今江山穩定,陛下如何興致而來欲易儲?太子無過也,且溫文爾雅,具儲君風範,百姓若魚鱉歸之擁護之,陛下慎勿動此念。”劉邦眯眼一瞧張良便背手不語。張良又道,“江山不易,陛下慎擇君。”


    劉邦頹然一歎,拉張良坐回席位道,“拋開劉盈太子身份,君侯怎樣看待劉盈與劉如意?”


    張良蹙眉心下咀嚼良久,亮堂道,“趙王行事類於陛下,太子……多有孱弱,卻懷有博愛之心。”


    劉邦拊掌而笑,“治國之主豈有孱弱者?眼下江山大定,各位王侯心事不明,雖已誅臧荼、利幾之類,若壓住淮陰、梁王、淮南王之流,朕尚且費力百般回旋,太子孱弱並無主意,日後如何鎮壓諸王侯?”不待張良說話,劉邦又補充道,“莫說呂氏輔政,莫說丞相輔政,此皆外因也,國必有頂梁支柱,這支柱必是魄力執政的君主,君主強則國強,輔政者皆梁柱周邊之輔助也,國之精神在君主自身。自身有羽翼便一飛衝雲霄,輔政者不過假羽翼也。太子若頂梁支柱麽?怕周邊做輔之柱要勝於他,則要他作何?朕非看輕輔政者,其實非時事之法也。朕必觀於大局,知其為不可而使其強為之,朕之過也。如意雖幼,朕尚能保其一程,其必領我精神雄武英豪,自有主持,魄力鎮壓諸王侯,魄力執掌漢室江山。”


    張良麵色平淡,於心內細細思忖半晌,知皇帝廢儲之心已具,張良身為漢臣又深知太子地位不可輕易動搖,便挺直身子對劉邦又一拱手,“曆來皆有強弱之主,曆來皆有輔政之臣,君主無論強弱與否,身側定不離輔政大臣,文王有薑尚,成王有周公,趙何有藺相如,子楚有呂不韋。自有朝始,立嫡立長便已成定製,不可因主弱而易位。陛下若開先例,其後必蜂擁學之,國必亂矣,陛下慎思之。”


    劉邦聞言悻悻不語,單單喝著已涼的茶水。張良見狀,忙招呼仆臣上來倒茶,仆臣剛近前,張良麻溜兒奪來茶壺親自給劉邦倒滿,且高捧茶至劉邦眉前,“陛下喝茶。”麵有不悅且稍有埋怨之色的劉邦架不住張良的熱情客套便下台階的拿了茶,看著上麵飄了幾葉細秀如眉、色澤嫩綠的茶葉,湯色黃綠明亮,劉邦便又倒進口中,隻覺這次茶味不同於前次,喝下去便覺嫩香持久、湯味鮮醇。劉邦於口內細細一品才有和悅之色,“此必漢中茶嘍?”“此確為漢中茶。”張良陪笑而答。


    劉邦知道易儲之事有難,朝中大臣幾乎個個不支持,知道張良素來有智慧便來打探其態度,一番話後就知道張良也是個頑固派,心懷怏怏與張良再次閑說家常之後便頹然回宮。進殿便見湯官令領人來魚藻宮送點心,待湯官令率人走後,戚夫人麵有惶色對劉邦道,“皇後所遣,此為第二次,剛回長安那日,她便派人送東送西。”戚夫人緊張道,“她反常吧?妾心驚膽戰。或許明日我該去朝拜她?”劉邦滿懷心事,便徑直坐於席間隻‘嗯’了一聲。戚夫人見其如此,更急躁不已,忙來案前與他對坐,惶惶而問,“若她明日刁難與我,該如何?”劉邦正生悶氣,聽聞此話便壓不住火一拳錘在案子上反怒一句,“你便問她:私殺我宮人而想僭越麽?她便不好刁難你。”見劉邦來這麽一句,戚夫人努努嘴,知其心中定然遭受什麽不如意,小聲嘀咕一句,“說過以後不斥責我的,果不是季布一諾。”劉邦麵有尷尬,眼睛閃躲,吞吐起來,“我、我……嗨喲!又不是衝你發火嘞,莫往心中記。朕且看你不必朝拜她,朕與你做主便了,反正你已讓她不滿。”戚夫人一愣,頗回不過來神,拽其衣角低聲嘟噥,“我、我、我不敢嘞。”“你你你,你最大膽,你不敢?”劉邦見戚夫人之樣卻笑起來。戚姬亦笑起來,“便朝拜她是了,無甚不敢嘞,嘿嘿。”


    翌日,戚姬便與荊傾相陪下來了長信宮,進殿便見諸姬皆在,連快要分娩的管夫人也坐於席間。戚姬麵有尷尬和惶惶,低著腦袋進去便覺左右諸姬目光盡聚己身,頗為不自在和別扭,剛到呂後案前稽首便聞身後一個響亮的冷‘哼――’接著便是尖酸難聽的‘此乃殷妲己朝拜薑王後?不安好心。’戚姬回身而望管夫人,管夫人正高傲冷笑,見戚姬死盯於她,管夫人毫不避諱接著道,“說你便是了,瞧我作甚?以為我不敢說嘞?”戚姬換之以陰冷怨恨的目光,頓時心中便起了主意,驅使自己冷靜下來先給呂後行稽首禮,“皇後娘娘長樂無極。”話罷半晌也未聞呂後一言半語,戚姬心中惶恐不安,果有後悔昨日之言。呂後卻與幾位姬妾談笑往來,若無視戚姬跪於案前。呂後懷恨目露怨意瞅一眼跪著的戚姬,一種快意跳於臉上,柔和之光落於管夫人,“生產便是這幾日吧?且好好待著,來我宮中作甚?陛下必責怨與我嘞。”管夫人嘿嘿一笑,“嗨喲!殿下話重嗬。”環視一下諸姬便又故意朝戚姬大聲道,“每日朝拜皇後殿下乃諸姬必行之事,妾等不敢與某人比肩。”話裏盡是尖酸嘲笑埋怨。戚姬稽首於地上卻滿壞怒火而不好發作,隻將此話牢記於心,牙根早已恨得癢癢,繼續趴在地上不敢起身,荊傾急在心間,不敢向呂後說話。


    呂後快意的簡直渾身發抖,止不住笑意又問薄姬,“自陛下離京三月,你最安靜,宮中可有所缺,盡管問少府要。”“一切皆有,謝娘娘。”戚姬微笑而謝。


    說話間,呂後目光又移至戚姬,清嗓之後便是居高臨下之氣責問,“回宮多日,為何不來朝拜與我?”“因妾宮中二女子無故而死,為其後事所累,故未來。”戚姬並未猶豫便話外有音的剛硬著頂了回去。呂後微愣頓然無語,諸姬麵色各異麵麵相覷,皆知戚姬話意便都各自或低頭或彼此話語或撓頭皮的躲避尷尬。戚姬眼角抽搐,自覺幾分快意,說到諸姬難堪之處。呂後平靜下來道,柔中帶剛也頂回去,“聽出你話外之意,不妨告訴你,芸、秀之死不關我,莫要記恨與我。”“妾不敢怨殿下。”戚姬滿咬牙根剛硬回道。呂後聽出戚姬的埋怨之氣,卻也不能拿出證據證明自己卻與此事無關。當初芸何秀月之死,呂後就怕戚姬拿住此事說事,私下裏曾暗暗調查,卻一無所獲,呂後念此二人不過是奴婢便也沒有再追查,念她戚姬也不敢怎樣,此事卻逃不開戚姬對自己的怨恨。


    “嗨喲!真正主仆情誼嘞,你還為兩個奴人哀毀骨立嘞?不嫌丟人!”管夫人不管此事緣由便又朝著戚姬一頓惡意諷刺。“少說兩句吧你,不安生。”呂後反過來怒瞪紅眼責怨管夫人一句,管夫人便努努嘴低聲嘟噥,“妾隻為皇後殿下好嘞?這還錯了?”呂後犀利逼視她,旁坐薄姬忙按下管夫人手腕,目視管夫人少說話。


    “起吧。”呂後淡然一句,戚姬腿酸也不敢說便硬是起來坐於自己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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