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04


    春日清早,諸臣方在滔滔稟奏各郡縣春種的農事,劉邦隻若頹唐似的支著腦袋悶聲‘嗯’著算是批準,一早上竟也沒有幾個反對的事情,諸位臣工一早上除了聽到皇帝不喜不怒的若幹‘嗯’字便再無其他,諸位臣工見榻上的皇帝思緒若直入雲霄似的絲毫不在朝事上,皆一臉莫名,最後蕭何竟也目視其他臣工停止奏報。數百文武先是彼此互視一眼直盯盯瞧著榻上發愣長歎的皇帝便再也沒了聲音,皆低頭候著皇帝‘醒’來的命令。蕭何目視陳平一眼,陳平隻純粹的搖搖頭便也悠閑的低了頭。蕭何原地沉思良久便鋒芒出班對著劉邦拱手一揖,“陛下是否龍體違和?不若請太醫細瞧。”


    “罷了。”劉邦整整衣衫便霍然起身向著蕭何撩了一句話,“朝事大小暫且出自丞相,無有大事莫來吵我。”說罷便寬袍深袖一甩,不疾不徐不慍不喜的去了宣室殿。


    劉邦於宣室殿席間獨坐半個時辰竟無一動,西斜日光的光輝照在蒼老憂悵的麵容上,一雙老眼裏並無半絲生機,反倒是空洞而深邃的折射出一股幽幽的愁思,那愁思使他眉心處多擠出三條深深的褶皺。憶起日前與呂後在上林苑見麵時,呂後表麵竟無一絲怨容,待戚姬四人上前行禮時,劉邦特意注視了呂後對戚姬的態度,呂後明花般的笑容裏暗藏殺意和妒怒,當時劉邦雖保持了一貫的笑意卻早已窺得呂後之心,當即便心下大怔,有一股強烈的擔憂。又憶起前時如意因打碎罐子而被呂後發泄的扇一巴掌,呂後對戚姬和如意的不滿態度越來越使劉邦感到前所未有的擔憂,劉邦深知呂後秉性剛毅如男子,尤其在楚營磨練性格,愈發殺伐決斷愛憎分明,一想到此劉邦便直感胸悶難忍。“呼――”忽而劉邦長呼一口氣望向院內慷慨而歌,“鳩兮鳩兮,能哺鵲雛?鳩兮鳩兮,無食別雛;鳩兮鳩兮,分其一處……”歌聲雖高而藏悲,雖亮而見憂。唱罷,劉邦一雙老眼更加混濁。此詩鳩指布穀,劉邦念此詩意是布穀不能容下喜鵲及其幼雛,寓意呂後不能容下戚姬母子,深為其擔憂。唱罷,殿內宮女宦官無不低頭跟隨皇帝憂悵。


    在一旁靜侍的符璽禦史趙堯無不將皇帝一言一語以及深憂長歎看在眼裏,雖暫先無一言獻給皇帝卻早已在腹內暗暗籌劃。趙堯深知劉邦心思,其跟隨劉邦多年且為掌管劉邦各個璽印的近侍,曉得皇帝許多心事,每遇到皇帝為難事發愁哀歎時,趙堯多少會察言觀色的替劉邦出些主意,前時在洛陽召集附近郡縣的名流,私下裏將皇帝心思啟發給他們,才不斷有人為趙王說話。趙堯職位在禦史大夫周昌之下,周昌素輕視趙堯不過自己的一個轄下小吏,趙堯素知周昌雖耿直嚴肅卻無籌謀,其人如一池淺水一眼見底,趙堯自認自己若九曲長江彎彎繞繞,趙堯又素來不喜歡周昌的嚴肅管轄,且禦史一職位於三公之一,主監察全國官吏,可謂全國官吏生死皆在一人之手,著實是個肥職。趙堯於腹內細細周劃一番便目視兩旁侍奉的宮女宦官下去,獨有自己與皇帝。趙堯再次謹慎的環視一圈殿內確定無人便趨步劉邦麵前對其拱手一揖,冒膽子謹慎問道,“陛下之憂是為趙王年少而戚夫人與呂後有嫌隙耶?是為陛下百年之後而趙王與戚夫人皆不能自全耶?”


    劉邦一聽趙堯之言立即正坐細細目視趙堯一番,知其為符璽禦史卻不曉得他有察言觀色之技且猜透了自己內心,再想到洛陽時候趙堯竭力為自己和趙王做的事,劉邦頗感驚奇,心內忽覺從前忽略了此人。劉邦於席上微怔半晌便失意而惆悵點頭,“然也,朕確是為此深憂,奈何無有解決之法。”趙堯心下一喜便立即找準時機再前一步,拱手道,“仆有一計,不知可否。”劉邦忽聽此言,臉上未來得及喜悅便目視趙堯催促道,“快講快講。”劉邦招手他坐在自己對麵的席子上,趙堯謝過一番便恭敬的坐於劉邦對麵的席上,劉邦前傾身子一副急切之樣。趙堯道,“陛下宜派地位尊貴而且能力強的人為趙王相,此人需得為呂後、太子及群臣所敬憚乃可。”劉邦沉默一番又點頭道,“然也,朕私下裏認為該如此,朝中誰可任?”趙堯一拱手若稟奏朝事一樣鄭重道,“禦史大夫周昌者,其人堅韌耿直,自呂後、太子及群臣皆素來敬憚其,非周公不能任。”劉邦默然良久而蹙眉思之,將周昌其人在心內細細審核一遍,周昌幾次讓自己下不來台,劉邦自己也一二分忌憚周昌,如此便覺趙王相果真非周昌不可,便大喜,“卿言大善。”


    一日後,劉邦召來周昌之後卻久久不語。周昌倒是等得著急,且見皇帝立在銅鶴旁時時大歎而對自己並無一言,周昌不曉得劉邦意欲何為卻等的時間過長,便趨步至劉邦身後拱手道,“不知陛下召臣何事?”“唉――”劉邦大歎一口氣,回身目視周昌且一把抓著周昌的左手正色道,“朕有一事欲要煩勞周公,周公無論如何也要應下。”周昌一臉莫名之狀,忙問,“陛下何事囑臣?”“朕欲讓周公為趙王相,如此朕便無憂矣。”周昌聞聽此言卻一下子愣在原地,忽而又跪地對劉邦泣道,“臣究竟所犯何事竟致陛下厭惡拋棄?昔日陛下初起兵,臣便追隨陛下不離左右,奈何陛下於中道而將臣棄於諸侯國?”周昌竟若女子哭泣起來。劉邦身為大男子,眼中卻也有了紅光,想那周昌周苛兄弟倆自他劉邦初起兵時就追隨他左右,周苛甚至為他守城而死,為減輕心中愧疚,劉邦便提拔周昌代替兄周苛做禦史大夫。劉邦紅著眼扶起了耿直的周昌,撫其背,言而有愧的述出自己作此安排的緣由,“周公耿直中正,並無錯行。為趙王相一事,朕知其為左遷,奈何朕私憂小兒趙王,周公必定曉得戚、呂之嫌,近來朕常愧於皇後行事,必定惹下皇後怒遷戚姬之為,若朕百年後,戚姬與小兒如意不能自全,九泉之下吾不安矣。念及朝中諸臣無人比及周公,願周公勉為其難吧。”話音剛落,劉邦便退後一步給周昌深深一躬,嚇得周昌來不及應聲便上前趕緊扶起了劉邦,劉邦一雙風殘老手附在周昌手上深深按著,頓時君臣四目相對便是淚流縱橫,周昌更是貓彎了腰低了頭,自感心內劇烈疼痛似的。


    “臣定保趙王周全,陛下可放心。”老淚縱橫的周昌又對劉邦深深一躬拱手便受命。劉邦強笑扶起周昌且在其胸膛處輕輕三錘以作君臣之囑托。忽而周昌眼前一亮,原先的泣容早已換為急切的鄭重問道,“臣自會往趙國,趙王也隨臣去不?”劉邦一愣便笑了,“自然隨卿往趙。”周昌並未感到心下輕鬆卻更加的疑惑起來,問道劉邦,“陛下……讓趙王往趙,臣可理解為陛下不行廢黜太子不?”劉邦啞然不言,眼神躲閃了些便移步中庭,好久才笑道,“關中無趙王,朕為誰廢黜太子?遣卿往趙自是以防朕百年之後趙王的安危。”周昌聽後大喜,自感太子得保即國本安穩,又為皇帝保護了趙王,減弱了戚、呂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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