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05


    當夜,即有使者進京對劉邦說黥布正率軍全力東攻荊國,聽此消息,正於榻上養病的劉邦倏爾起身,瞪圓一雙震恐萬分的老眼足足愣怔半晌,沉默良久未有一言。有間,劉邦才細細問了使者黥布此時的兵力、淮南的大小情況,以及荊王劉賈的備戰情況,和淮南鄰郡王侯國對黥布起兵所采取的策略。使者稱荊王劉賈雖曉得黥布會向荊國進攻,卻苦於不是黥布對手;楚國也正集結兵力助力漢朝;齊國仿佛正點兵南下圍剿黥布;長沙國至此還未有動靜。劉邦點了點頭,未多說半句便叫使者出去了。


    翌日,劉邦升朝。因身體實在不適,昨夜他想了一個通宵,且有戚夫人喋喋稱說,“陛下春秋高,不宜出征,此時箭傷引發的病疾無好轉之勢。陛下已征戰數年,何不歇一歇?太子正盛,何不派太子領兵出征?若是如意年歲足夠,妾定要叫如意代他父親平定天下,可惜如意並非太子,且年歲也不足,實為可惜。”劉邦將戚夫人的話細細思忖透徹,覺得不無道理。劉邦便向群臣昭告,讓太子帶兵前去征討黥布。群臣多半無異議,隻有太子太傅叔孫通出班對劉邦諫諍,“太子不宜出征,太子乃國之本,萬一國本有損,誰來負責?”


    劉邦笑容漸失,眄了他一眼,不說話。群臣此時卻都和劉邦一個想法,若太子真能平定黥布,劉邦日後便不能將廢黜太子之事掛在嘴上;且有灌嬰、申屠嘉、靳歙、酈商等勇猛武將作為領兵將領,還有陳平做軍師,黥布反叛本是謀逆背義,漢朝出征討伐他,也是天道之行,所謂‘師直為壯曲為老’,想來太子必萬無一失。諸臣皆對叔孫通好言再勸,叔孫通百般覺得不妥,憋著一口怒氣忿立原地,扭頭一邊,再也不說話。君臣上下再無異議,太子出征勢在必行。


    下朝後,劉邦將戚夫人親自熬好的藥喝罷,便去長信宮對呂後說這件事。呂後思忖再三,並未覺得不妥,朝中不少開國功臣皆在太子帳下聽候指令,太子若能平定黥布,儲君之位便可穩定下來,從此太子聲威遠播,便可在朝中立威,贏得民心。如此想來,呂後卻下意識的輕笑了笑,認為劉邦此次所為極是正確。


    呂後高興兒子可以憑此功績奠定太子之位,建成候呂釋之也為此事高興,劉邦下朝後,建成候還特意追上他,懇求劉邦答應他追隨太子出征,劉邦笑了,雖然嘴上稱明日再議,可是心裏總也已經答應了。呂釋之興奮不已,回到府中便命人做一桌好吃的,當即請來府中做客的商山四皓,將此消息說給他們四人聽。四人聽後卻都一致皺起眉頭,彼此麵麵相覷一番,顯得十分震驚。呂釋之方高興之際,卻見四位老者麵色各異,一臉震驚。呂釋之停住酒杯,笑容即失,機警的問一句,“諸位何事震驚?太子出征,諸位不樂麽?”


    他四人卻圍在一起小聲討論,夏黃公崔廣說道,“我等來此,皆為保全太子,若太子輕率出兵,危矣。”其餘三人點頭同意崔廣之說。崔廣將他四人思慮糅合一下便鄭重勸告呂釋之,“侯爺所樂未免早也。侯爺邀我四人來此,自是為了保全太子之位。太子出征,若立功,則位高不過太子;若無功而返,禍至此隨矣。再有,隨太子出征的諸將,皆是曾跟隨陛下平天下的猛將,臣聞太子性溫和,若讓太子指揮諸將,無異於羊使狼也,他們必不肯為太子出力,太子不能立功必矣。臣聞‘愛其母必抱其子’,今戚夫人日夜侍奉陛下,趙王如意常被劉邦抱在懷前,溺愛非凡。趙王取太子之位必矣。”崔廣的一番話說得呂釋之喉間直覺得幹燥不已,原先的興奮早已被一陣擔憂代之,立即放下手中的酒樽,對四位老者拱手一圈,睜圓了眼睛焦急的趕緊追問崔廣,“為之奈何?”


    “君家何不請呂後找機會向皇帝哭訴:黥布乃天下猛將,慣用兵,隨太子出征的諸將皆是和陛下一塊打天下的同輩之人,您讓太子統領他們,無異於羊使狼,無人肯聽從太子,若黥布得知此消息,必定鳴鼓西進。陛下雖患病,仍可勉強統轄軍隊,諸將不敢不用心。陛下雖辛苦萬分,為了漢室,為了賤妾和小兒,還是應該勉為其難率兵出征。”崔廣說。


    呂釋之眯眼細思一番,便毫不猶豫的同意四位老者的話,更加讓家仆厚待四位長者。當夜,呂釋之進宮找到呂後,將商山四皓對他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給呂後,呂後一聽,當即蹙眉半晌,於殿內踱步起來,昏暗的燭光照著呂後有些擔憂而皺眉的臉龐,呂後對呂釋之道,“皇帝他和我說了此事,我也同意了。此時我又去哭求他,終歸不好。”呂釋之立即上前一步,湊近呂後,一把抓了呂後手腕,目光篤定的鄭重說道,“如不如此,我外甥危矣。”呂後又是一番思索,她自是未想到這麽多,隻想著太子可憑著此戰一舉成名,奠定他的儲君之位便了。呂後自知她思慮不周,險些害了太子,竟過於限於深思而未察覺腳下差點踩空了台子,險些跌倒在地,幸被哥哥呂釋之手疾的扶住,“小心!”


    “哥哥,便如四位長者之言,我去勸說皇帝。”呂後未在意自己是否險些跌倒,卻反抓呂釋之手臂,清醒的說道,“若非四位長者,若非哥哥,娥姁不敢想象日後。”呂釋之笑著拍了拍呂後肩膀,呂後叫呂釋之暫先回去,她自己則立即去找劉邦,剛巧侍衛說皇帝尚在宣室殿處理奏牘。呂後便急急去了宣室殿,剛到殿門口剛巧碰到送湯藥出來的戚夫人、荊傾主仆二人。呂後與戚夫人四目相對半晌,頓時二人眼神一片暗殺和鬥爭,誰也不對誰客氣。平日裏,呂後碰見各宮姬妾,自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威嚴不怒自威;戚夫人此時因有劉邦做靠山,既已和呂後鬧僵,也就再也不懼呂後所謂的皇後之威,此時正撞見了呂後,戚夫人倒也顯得的從容不懼,敢和呂後正視幾眼,且眼露一片暗殺,似乎要在眼神之中比個高下。似乎戚夫人總覺不妥,這才不得不勉強給呂後行了一禮,“皇後殿下長樂無……”


    戚夫人話未說完,呂後早已和戴青快步進殿去了,且‘嘭’的一聲關上殿門。戚夫人咬牙切齒一陣,瞅著殿裏燭光影中的呂後身影,竟是不由得怒從中來,不知想起什麽,戚夫人卻輕蔑的笑了一聲,便和荊傾回了宮。


    呂後剛進殿,便見幽深昏暗的正前方的一張小案子上點了一盞微亮的油燈,油燈旁擺滿了大大小小或合著或展開或半卷半展的奏牘,案子後邊,照耀出一個模糊的人影,劉邦正於一張清涼榻上閉目歇息,衣衫閑散的搭在身上,麵容疲倦萬分,似乎多日未休息好。呂後曉得劉邦這一陣的身子狀況十分不好,見他整個人仿佛沒了精神似的疲憊著,呂後心中並不好受。呂後站在中庭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劉邦,殿外池塘中一片蛙聲名叫,池塘邊上的草叢裏一陣蟲兒吱吱亂叫,殿內卻十分安靜,微風輕輕吹進殿內,使得案子上的燭火隨風搖了搖,卻並未被吹滅,最後那燭火又恢複了穩定,將呂後身後瘦長的身影拉長許多。眯著眼的劉邦似乎覺得身子微涼便醒來了,往上拽了拽衣裳,卻不經意見呂後站在麵前,便是猛然一愣,“夜已深,為何不睡?”


    ‘噗通——’一聲,呂後跪在劉邦麵前,開門見山說道,“妾思慮再三,陛下不可讓太子出征。”劉邦又一愣,“你不是同意麽?為何改主意?讓他鍛煉鍛煉不好麽?他什麽也不會,怎麽繼承我的江山?”劉邦將身上的衣裳拿開,起身扶起呂後,親自到殿後給她拿了個涼席子,二人相對而坐。呂後卻立即哭下來,劉邦很少見呂後哭,此時呂後不說一句話,卻隻是一個勁的兒哭,頗讓劉邦十分不解,隻得好好安撫她的情緒,慢慢問她究竟何事。呂後思忖時機已到,便且哭且將商山四皓說的話轉變為自己的話說給劉邦,哭求劉邦慎勿讓太子出征。劉邦聽罷,當即火冒三丈,將案子上的一卷竹簡摔出殿外,怒形於色惱火吼道,“我就知道這個臭小子不能派遣,老子自己去!”劉邦嘣嘣叩著案子,推心置腹的對呂後說道,“你說我還對他指望甚了?什麽事也不能擔當,羞為七尺男兒。”劉邦本欲說劉盈真不像我,卻又礙於呂後便不得不將怒火憋在胸中。呂後沉默不言,隻秉承一個目的,太子絕不出征就好。劉邦惱火的睇一眼呂後,便覺心中壓抑萬分,劉邦起身,將寬袍深袖甩到背後便懷怒出去了。呂後自能從劉邦甩袖煽出的風中感到他的火氣不小,呂後長歎一聲,也回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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