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24


    劉邦身體日日漸差,戚夫人且侍奉且涕泣,朝政皆由呂後出。一日,陰霾無晴,大長秋戴青忽然急急入殿,向呂後稟報王廷尉求見,因陳豨和韓王信等人降將已押解至京,廷尉府獄中有一降將說有急事欲見皇帝,王廷尉問其何事,降將隻喊不答,王廷尉正不知如何稟奏,請呂後定奪。呂後略一思忖便讓王廷尉先將此人全身綁縛而後帶上殿。呂後問此降將何事欲見皇帝,降將自咐呂後是皇帝的左右手,便不再遮掩,將燕王綰在陳豨叛亂時曾派範齊到陳豨處所互通情報的事一字不落說給呂後聽,呂後大驚,詳問降將關於盧綰和陳豨之間的秘事,降將將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訴呂後。呂後大為驚愕,不敢自做主張,將此人交由劉邦發落。劉邦方在魚藻宮歇息,戚夫人侍奉在側,劉邦見呂後身後跟著一個全身被縛的狼狽男子弓腰進來,劉邦頗為好奇便問呂後,“背後何人?何事而來?”


    呂後微微一欠身,便徑直過去劉邦榻邊,在其耳畔密語幾句,卻見劉邦當即睜圓老眼,從榻上驚奇,一副吃驚之樣盯著呂後良久。劉邦一雙疲憊的老眼早已盡是一絲驚慌失措和不安,隨即轉為不信的眼神看著呂後,“恐奸計。盧綰與我同年同月同日而生,我倆世家好友,朕自問無處對不住他。”劉邦眼光不定,沉吟一句,“誰反我,他絕不會叛我。”語氣不甚堅決,反倒無甚底氣。走至這一步,劉邦不知道像盧綰這樣的朋友會不會叛他,畢竟往年叛他的人太多,最近才剛平定黥布,劉邦捂著微痛的箭傷,不太願意相信盧綰叛他。戚夫人忙給他輕輕撫著胸口,細聽之。


    “陛下且聽此人詳訴,之後定奪。”呂後道。降將立即跪地,先道自己名姓和在陳豨軍中職稱,便說起陳豨當年叛亂時的諸多秘事。當初,上黨太守任敖守城拒敵;曹參與郭蒙攻張春;周勃翻閱太行山過代地平叛;樊噲打襄國;劉邦正率兵攻東垣,不下;燕王盧綰率兵攻代地北部。陳豨軍被十麵埋伏,王黃見勢往匈奴請救兵。盧綰也命張勝出使匈奴,欲告匈奴莫助陳豨逆賊。原燕王臧荼叛亂兵敗被殺,其子臧衍逃入匈奴,至此無一不刻在單於及其諸臣麵前詆毀漢朝的不是,希望借力打擊漢朝,以報父仇。見張勝至,臧衍大喜,自認為此人隻在乎自利,胸中毫無國家大道。臧衍入見張勝,道,“君被燕國倚重,皆因您掌匈奴事,燕所以長存,皆因諸侯不斷反叛,戰爭連年。今君欲為燕國立功而滅陳豨,殊不知陳豨亡後,禍至燕,公等賢能之人俱為俘虜。”張勝眼神不堅,略似動搖,自咐燕國也曾與匈奴多次發生兵戈,皆因自己掌匈奴事,雙方戰事得解,燕王綰也因此倚重自己;若真如臧衍所說,陳豨之後便禍至燕國,自己或者喪命,張勝無話可說,目視臧衍繼續說下去,張勝態度明顯動搖。臧衍心下大喜,麵不改色道,“君何不叫燕緩攻陳豨而與匈奴交好?戰事緩,則盧綰長任燕王,君自被倚重;若漢室急變,也可據此保國。”張勝心中思忖一番,自認臧衍所說有理,當即暗暗對臧衍表態,叫其私下勸匈奴進攻燕國,燕王自會收兵保國,臧衍然其言。


    初,盧綰見張勝入胡而久不歸燕,心下大疑張勝陰媾匈奴,意欲一起反叛,便上書皇帝,請求處斬張勝全家,皇帝尚未回複燕王時,張勝卻從匈奴回燕。見全家老小已被收入獄中,張勝立即進宮打探,才知燕王因自己久留匈奴而心疑背叛燕國。張勝立即覲見燕王,向其陳述自己為何久留不歸的緣由,將臧衍說的話變成自己的話,且主要突出燕國的重要性,一並說給盧綰聽。盧綰深然其言,思忖異姓王隻有自己與長沙王吳臣尚存,皇帝連年出征,因而無暇北顧,盧綰甚至疑心皇帝是否真會騰出時間剪除燕國。盧綰尚未定奪時,皇帝已遣回燕國使者,令盧綰即刻斬殺叛賊張勝全家,將張勝人頭送至邯鄲。盧綰心下一橫,意欲瞞天過海,令獄卒找一些重罪而被判死刑的犯人代替張勝全家,另找一個與張勝相貌相似之重罪犯人殺之,叫人將‘張勝’頭顱送至邯鄲,劉邦令掛之城頭永久曝曬。盧綰命張勝繼續久住匈奴,進行間諜之事;令命範齊至陳豨處互通消息,欲讓陳豨攪得戰爭連年。


    降將對劉邦道,“燕王當初讓範齊至陳豨處所互通消息,商議攪動戰爭之事。仆話不假,陳豨軍中無人不曉。”


    劉邦沉默良久。呂後話鋒堅定道,“天下洶洶,人心叵測,各自為私。父子兄弟尚有不容而殺戮之事,況盧綰一個外人,怎可保證他永無二心?異姓王韓信、彭越、黥布已死,盧綰必然心疑陛下移兵燕國,遂陰媾陳豨而備後路,有何不可?”劉邦依然沉默。呂後勸道,“事實已俱,願陛下圖之。”劉邦深呼一口氣,隻是默然。呂後依劉邦而坐,戚夫人站起,呂後耐心勸道,“韓信、陳豨、黥布之事,無一不是告密而發,想必此次盧綰之事成真。”呂後見劉邦隻是蹙眉沉默,曉得劉邦所思之事,語氣緩和道,“盧綰是您朋友、兄弟,我也不願相信他叛您。隻是漢室社稷立之不易,軀體有患,勢必除之。陛下不若暗查之,以驗其心是否藏二。”


    劉邦腹內籌劃再三,便依呂後之言,當日便命使者入燕召盧綰,盧綰派內史三問使者何事需要燕王親自進京,使者隻稱不知。盧綰深感陳豨之言有理,隻怕劉邦將他誘入長安便或囚禁或暗殺,隻是使者在燕,不好回絕。盧綰急的抓耳撓腮,於殿內踱步,忽而眼睛一亮,讓內史告知長安使者,稱燕王患病日久,恐不能進京。使者心下躑躅,內史便請使者入宮覲見病榻上的燕王,使者見燕王盧綰兩眼發黑,雙唇慘白,形容枯槁而不若京中皇帝的身子,便猜得燕王不日便要死去,使者這才相信燕王患病,遂不敢久留,當夜騎馬回京稟報呂後。呂後當即猜疑盧綰二心若現,怎奈劉邦日漸病重,今日更是昏睡不止,呂後亦不敢擅作主張,將此事問計於重病中的劉邦,劉邦喉間囫圇著聽不清的話。呂後直接說道,“盧綰微時與審食其要好,何不派審食其與禦史大夫趙堯前去迎接盧綰入京。”劉邦點頭,然其言。呂後起身,怒視侍奉劉邦的戚夫人,責備道,“皇帝若有差池,拿你是問!”戚夫人大驚而跪大拜曰,“臣妾好好侍奉陛下。”呂後冷哼一聲,出門便走。呂後召審食其與趙堯來見,俱說燕王欲反之事,讓他二人到燕國迎接盧綰,且查盧綰部下。


    審食其與趙堯到燕國,住驛館,尚未進宮而先於市井中詢問燕王及其官署之事,所得一些閑言碎語。早有人報盧綰,盧綰大驚,深知皇帝果真派人來查他,遂命士卒緊閉王宮大門,對一切上拜者皆稱燕王患病,不能見人。審食其與趙堯拿出麾杖符節交予士卒,燕國士卒隻稱燕王患病,不能見客。審食其與趙堯無可奈何,隻在燕國待不到十日便有心回京。燕王綰整日於宮中惆悵流淚,飲悶酒消愁,禦史大夫施等平日被盧綰所寵信之臣皆在旁相陪,安慰盧綰千萬保重身體。盧綰提酒悶悶說道,“難啊。非劉而王者,唯我與長沙。前春,淮陰侯被殺,夏天,彭越被殺,此皆呂後所謀。今,皇帝重病在身,朝政皆由呂後出,呂後一女子,卻常欲以它事誅殺功臣和異姓諸侯,永保他兒子的江山無障礙。雖我與陛下六十二年友誼,我卻知道今夕情誼破裂。”盧綰所言,諸臣無不動容泣下,盧綰叫諸大臣能逃則逃,自己也要做準備了。於是,朝中一些重臣紛紛攜家小離燕而逃。當日盧綰一番話或有泄露者,傳入審食其和趙堯的耳中,他二人自感盧綰頗有怨言,更驗證其有反心。二人馬上歸京,向呂後稟報此事,呂後目露殺機,沉吟一句,“此盧綰怨我,更不能留。”呂後以此事告知劉邦,劉邦大怒,卻未下決心加誅。呂後令太醫治劉邦,雖有好轉卻不撐數月。這日,呂後方與劉邦商議燕國之事,又有一些投降的匈奴人求見他們,說張勝並未死,就在匈奴住著,是燕王派到匈奴的使者,意欲使匈奴不斷騷擾燕代邊界,以保燕國的長期存在。劉邦大怒,一把推掉案子上的湯藥碗。呂後已知結果,遂不言。當夜,劉邦召見樊噲,讓其領兵出征燕國,活捉燕王綰。次日,劉邦下詔:燕王綰與吾有故,愛之如子,聞與陳豨有謀,吾以為無有,故使人迎綰。綰稱疾不來,謀反明矣。燕吏民非有罪也,賜其吏六百石以上爵各一級。與盧綰居,去來歸者,赦之,加爵亦一級。擇選有能者為燕王。這日,樊噲領兵出征,雄赳赳北上燕國。


    劉邦患病的時候,戚夫人常涕泣,皆說若皇帝山陵崩,自己和如意準備陪他下九泉,又道呂後母子的手段咄咄逼人,自己和如意不敢苟活於世。劉邦抱戚夫人在懷,自知呂後近日掌政頗有女主風範,隻怕劉盈日後也不如他母親,恐造成牝雞司晨之亂;又深知呂後秉性妒忌,做事陰狠,若自己駕崩,則戚姬母子難在世上苟活。魚藻宮日日不離太醫,劉邦的病減輕許多,趁著身體好些,劉邦重坐明堂,將廢黜太子之事重又提起,百官皆說不可廢長立幼,劉邦似乎不在乎,一言不發而不加理會,仿佛隻將此消息知會他們一聲便了,任百官如何說勸,劉邦並不動搖,隻身往內殿去了。百官議論紛紛,急得束手無策。


    呂後曉得皇帝此次真是下了決心,因此更加怨恨戚夫人及其子劉如意,卻又無法說動皇帝收回成命,每日每夜睡不著。安德錄將皇帝欲廢黜太子一事稟告劉盈,劉盈默然,時方太傅叔孫通在側,聽安德錄之言,記在心中。


    朝中大臣能為此事說上話的寥寥無幾,蕭何遭遇自汙事件,更加不敢隨便多說一句;陳平抱著觀望態度,不偏重太子與趙王的其中一個;周勃、王陵的話,劉邦根本不在乎;禦史大夫趙堯更是見機說話。張良本患病,聞聽皇帝再次重提廢黜太子之事,無不大歎,帶病進宮勸皇帝勿要廢長立幼,劉邦皆敷衍了事,不理會張良的話,反拉張良與他一起下棋,而不準再談政事,張良無奈,出宮後便搖頭喟歎而去,自此不再理會任何朝政之事,每日緊閉大門,靜居行氣的練辟穀功。


    這日,劉邦方喝罷藥,殿外謁者稟報叔孫通覲見,劉邦請他進來。叔孫通開門見山而義正詞嚴的勸劉邦,“陛下糊塗啊!”劉邦一愣,衝叔孫通大罵,“罵誰呢?你個腐儒,不罵你,覺得不得勁兒是不?滾!”叔孫通再拜道,“要殺要剮隨便!臣為太子太傅,每日教習太子國政之基、天下之本。如今陛下卻不知道天子乃天下本,本動而天下動。昔時,晉獻公因愛驪姬而廢太子申生,立奚齊,晉國自此而亂十幾年,為天下笑;始皇不早定扶蘇為太子,而被趙高炸立胡亥,自取滅亡,此乃陛下所見。太子劉盈仁義忠孝,天下皆知;呂後與陛下微時患難與共,陛下現在怎麽忍心背棄她?”說的劉邦一陣尷尬,趕緊阻止叔孫通,“君侯休要再言,朕知之。”叔孫通越說越激動,反不理會劉邦,繼續慷慨激昂為太子說話,“臣不僅是太子太傅,而且是您的臣子,臣不糾正君的錯誤,何以為臣?陛下莫要固執,因愛而立趙王,實在不可。若陛下執意廢長立幼,臣願先受一死,願以臣血濺紅腳下之地,願以臣血喚醒陛下的愚蠢。”說罷,便要隻身往柱子上一頭碰去,劉邦來不及對他的話生氣便見叔孫通往柱子上跑去,劉邦驚得瞪圓了雙眼,直呼,“別——”。這時,一個宦官風馳電掣般的速度泡網柱子旁,叔孫通的頭幸好撞在了宦官的胸膛上,宦官‘嘶’一聲疼痛不已,劉邦大喜,原是籍孺的跑過去救了叔孫通。籍孺安慰叔孫通,叔孫通為太子之位不保而大哭。劉邦下榻撫其背安慰,“嚇壞我了,君侯何必如此?”叔孫通揪著話趕緊問,“陛下請立誓,不廢太子。”劉邦一愣,沒了笑意,淡淡道,“你得寸進尺,朕不過隨便說說,朕答應你此事作罷便了,需要跟你立什麽誓?”叔孫通不依不饒的再強調,“太子天下本,本動而天下動,陛下怎可拿天下之本戲言?願陛下深思驪姬之亂。”劉邦不想與他多費口角,便敷衍了事的答應他,“君侯所言不假,朕完全答應。”


    戚夫人在內宮聽說皇帝答應叔孫通不廢黜太子,連忙出來見劉邦,並詳問此事,劉邦笑嗬嗬道,“不過是敷衍他而已,不然,他要以命相要挾。”戚夫人這才作罷,戚夫人身後的荊傾卻愁悶不言。


    叔孫通直奔長信宮而來,告知呂後他以命相試,保證皇帝不會再提廢黜太子之事,呂後苦笑不言,叔孫通問其故,戴青卻道,“先生太簡單,皇上太複雜。您以命要挾,皇上能不暫且答應麽?”叔孫通‘啊’的一聲愣怔良久。呂後對叔孫通感激的說了聲‘謝謝’。當夜,呂後急遣戴青出宮喚建成候呂釋之來長信宮,商議皇帝廢黜太子之事。呂後道,“皇帝已經糊塗,執意廢黜劉盈,哥哥需得讓四位長者商議保住太子之位。”呂釋之狠狠的罵戚夫人,“戚懿這個賤貨,來日必殺之。”“不要逞口角之快,快些回去找四位長者商議此事。”呂後道。呂釋之立即告辭呂後,回府便找商山四皓說起皇帝欲廢黜太子之事,商山四皓商議半晌,說太子需帶他們見皇帝,也許事情還有轉機。次日,呂釋之將此話告知呂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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