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山下,遠離了喧嘩的京城,四周隻有刮過的呼呼風聲。


    這裏的百姓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天色已經全黑了,一輪明月掛在天空,星星為伴,灑下皎潔的光芒。


    蘇慕瑾的別院裏的下人們亦然,將每天的事情做完之後就早早的回了屋,暖起了被窩。


    蘇煙染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了蘇慕瑾的房間門前,雖然屋子裏亮著燈,但是卻是沒有什麽動靜。


    “你是誰?”


    突然從旁邊竄出一個聲音,蘇煙染陡然一嚇,原本以為在房間裏的蘇慕瑾竟然是在外麵的,竟是原來在屋外,聲音雖然有些頹然,但是她還是聽出來這個聲音是來自蘇慕瑾。


    蘇煙染轉身,隻見在離她不遠的走廊轉角處有人走來,廊柱的陰影擋住了他的身影,看不見他的麵容,隻是身形依舊頎長,可是卻是有氣無力的頹廢。


    想到楚鳳寧說的蘇慕瑾現在意誌消沉,蘇煙染不禁想要飛奔過去,隻是還是克製住了,緊了緊手,剛想要開口說話,卻被蘇慕瑾搶了白。


    “……是來借宿的人?”這個院子裏籠統就那麽幾個人,突然出現的人必然就是剛才說的來借宿的人了。


    蘇慕瑾的聲音冷冷的,聽起來就是生人勿近,“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回你的房間呆著!”


    這樣冷冰冰的陰沉的蘇慕瑾是蘇煙染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他向來都是溫柔的,對她這個妹妹更是問聲細語,嗬護備至。


    心疼感傷的同時,蘇煙染問道:“茅廁在哪裏?”


    她可以看到蘇慕瑾的身體明顯的一怔,估計被她這麽個姑娘家家脫口而出的理所當然的話給驚住了。


    “身後左轉出去就是……”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蘇慕瑾已經走出了走廊的陰影處,蘇煙染清晰的看到了蘇慕瑾此時的模樣。


    原本俊逸的麵容此時滿是頹唐,胡茬滿麵,長發幹枯而淩亂,以前柔和的畫風變成了狂野。


    褐色的衣服很是簡單的布料,有些皺巴巴的,胸襟前的衣衫有些濕,斷了筋脈的右手無力的垂著就像是假肢一樣,而另一隻手拿著一個酒壺,裝的應該也是酒。


    楚鳳寧說,這幾年蘇慕瑾整日以酒度日。


    蘇煙染沒有走,目光盯住了蘇慕瑾那隻無力垂著的右手,時間已經過去幾年,斷掉的筋脈沒有營養輸送,露出衣袖的手看起來蒼白幹瘦,好像是枯樹枝一般,而她可以想見當年的傷口如今是有多麽的猙獰。


    蘇煙染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可是她這樣肆無忌憚盯著蘇慕瑾手的神態觸怒了蘇慕瑾,他厭惡人將目光注視在他的斷掉的右手上。


    “看什麽看?茅廁的位置已經告訴你了,快走,不要在這裏擋路!”


    惡言相向,蘇煙染怎是如此就會被嚇跑的,再說了她就是為了蘇慕瑾過來的。


    “你又不需要經過我現在在的地方,喏,”蘇煙染指了指在她前麵一米處的房門:“你要回房就隻要走到哪裏,推開房門進去就好了,我可沒有擋路。”


    蘇慕瑾一噎,在這個別院裏,下人們都不敢靠近他,生怕被他罵了,而他也討厭他們的靠近,這個來借宿的女子太過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他這才定睛打量起眼前的蘇煙染,或許是因為夜色,也或許是因為他喝多了酒,所以看起來很是朦朧的像是隔著一層霧。


    很漂亮的年輕女子,眉眼之間盡是傲然,不卑不亢,即使他惡言惡語,口氣不善,她依然不卑不亢,恍惚間,那個女子也是這樣。


    想到她,驀然的,蘇慕瑾有些煩躁,抬起了手,舉起了酒壺對著嘴就是猛灌了幾大口。


    看著蘇慕瑾突然狂飲起來,蘇煙染有些抓不到頭腦,酒灌的太急切,從嘴角流出,滑下了嘴角、下巴,弄濕了衣衫。


    蘇煙染看不下去,上前就是拍掉了他手中的酒壺,“酒不是這樣喝的!”


    隨著蘇煙染的話音落下,“啪”的一聲脆響,陶瓷的酒壺掉到了地上,沒有碎,壺蓋掉出,酒液濺了開來,酒壺在地上滾了幾圈,順著階梯滾落下去,酒灑了一地。


    聞到酒味,蘇煙染皺起了秀眉,酒不是好酒,刺激的酒味,很烈也很劣,這絕對不是身為丞相大公子的蘇慕瑾會喝的,甚至都不會正眼瞧上一眼,可是他現在確實甘之如飴……


    蘇慕瑾被蘇煙染突然的動作驚到了,舉起的左手還保持著倒酒的動作,久久不能反應。


    靠的極近,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麵前女子妍麗的臉龐上滿是怒容,一雙黑眸裏是怒氣騰騰。


    她生氣什麽?有什麽好生氣的?一個借宿的陌生人竟然管他喝酒的事情……


    蘇慕瑾嗬笑了一聲,左手放下卻是推上了蘇煙染的肩膀,他用的力氣很大,顯然也在惱怒之中。


    蘇煙染不防,沒想到蘇慕瑾會推她,被推的向後退了兩步。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要想好好在這裏借宿就別管閑事,上你的茅廁,回你的房間,明天早點離開。”


    蘇慕瑾畢竟是大家公子,文化熏陶深厚,說不出太過分的粗鄙言語,此時所用的字眼都是尋常字眼。


    蘇煙染站穩了腳,穩住了身形,看到以前豐神俊朗的蘇慕瑾變作此時模樣,有些心痛,有些恨,但是弱水已除,這件斷手筋之仇於她也該就此揭過了。


    蘇煙染被推開之後露出的震驚神色盡入了蘇慕瑾的眼中,她眸中的神色太過複雜,為什麽會有這種受傷害的表情?她在心痛些什麽?


    蘇慕瑾想不明白,也不想想,不過看了一眼,走過去彎腰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酒壺,他拿起來晃了晃,胖肚子的酒壺裏還有點酒,他抬起手,仰頭將僅有的酒倒進了嘴裏。


    酒隻有很少很少了,一滴滴的落入了蘇慕瑾的口中。


    蘇煙染望著,眉頭越皺越深,拳頭緊了緊,她有想要衝上前去將蘇慕瑾揍上一頓的衝動,隻是還是忍住了。


    一滴滴落入口中,一點都不解癮,蘇慕瑾將酒壺放了下來,搖搖晃晃的走了回來,看也沒看蘇煙染,徑自向著房間而走,推開了門,走了進去,將門給甩上了。


    蘇煙染在門即將合上的一刻,突然沉聲道:“我能治好你的手。”


    話音落,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蘇煙染的聲音在靜謐的夜晚並不是響亮,也沒有多麽的激昂,很是平淡的訴說,可是蘇慕瑾聽到了。


    看著緊閉的房門,可以看到屋外依然還立著的纖纖剪影,她能醫好他廢了七年的手?這句話在蘇慕瑾的心中沒有掀起多大的波瀾,類似的話他聽了太多,出自不同的人的口,出自不同的大夫,但是最後卻還不過如此……


    她不過一個十七八歲,竟然敢信口開河的說能治好他的手,要不是初出茅廬不怕虎,要不就是坑蒙拐騙的江湖騙子……


    “不用,你走吧……”蘇慕瑾落上了門鎖,退離開了房門口。


    這完全就是有人向著推銷可是卻一點都不想接受的語氣,換句話說,也就是蘇慕瑾不相信她,將她當做是信口雌黃的江湖騙子。


    可是此時她於他就是一個陌生人,又要他怎麽相信七年都沒有治好的手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能治好。


    他媽的,都是一群混蛋,就沒有一個是見到她就認出她來的,小說什麽的都是騙人的,那種一眼萬年的不管是愛人還是親人都沒有啊……


    蘇煙染覺得自己應該好好想她是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的仇人,試試看“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這句狠話是不是能夠有效實踐。


    可是她是多麽純良的古代公民,做了六年小白癡,秀水村村長之女陳阿嬌列數一個,可是那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做不得數,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角,然後半年相府,三年多江湖各地,六年多東蓬島,回來也不到半年時間……


    她好像還真就沒什麽此仇不共戴天的仇人來著……


    越想越失望,蘇煙染搖著頭,還是去解決一下人生大事再說,反正都在這裏了,要趕她走哪裏有這麽容易啊,收拾這裏幾個人不要太輕而易舉,不行就讓暗衛出手統統拿下。


    蘇煙染提起了裙擺向著蘇慕瑾剛才指的方向而去。


    蘇慕瑾看著窗戶上離開的影子,倏爾回神,嘴角咧開,勾出了一個苦笑的弧度,頹然的坐到椅子上,撞在桌子上,桌子上擺放的茶具和燭台,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燭光搖曳跳動,忽明忽暗,照著蘇慕瑾眼角亦是忽明忽暗的閃亮,竟然是笑出了淚光。


    騙子,他的手怎麽可能治好……沒用的,看遍名醫所有的結果都是一樣……連醫仙穀都束手無策的病症怎麽可能是這麽個年輕女子能夠治得了的……


    或許忽聽到他還會抱有一絲絲希望,可是結果預見依舊如此,他現在是個廢人,而這輩子也將永遠是個廢人。


    而且就算手好了又能怎樣?逝去的也已然逝去……


    妹妹,娘親……你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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