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芷蘅……”


    聲音是沙啞的,那種長時間沒有開口過的喑啞。


    這是一條母龍,虛弱的母龍,既然能叫出她在天界的名字來,那麽很可能這條母龍在千年前和她們認識。


    說實話,當年在天庭上,楚鳳寧和蘇煙染也算是交遊廣闊,龍族相熟的不再少數,可是現在光聽聲音,見一雙眼睛,蘇煙染還真是認不出來。


    “你是哪位?”蘇煙染問道,向著龍柱走近了幾步,正好和龍目對視著。


    “你……不認識我了?”那條母龍的嚴重原本的激動盡數退去,隨之染上的是一種幽幽的痛苦之色,以及深深的自責,淒然道:“芷蘅和鳳寧早已魂歸,是我認錯了,你們是誰?怎生的……認得我?”


    她突然發覺自己竟然是如此魯莽,竟然隨隨便便的就在凡人麵前露了真身來,這麽多年的忍耐與藏匿竟然隻因為那相似的長相而崩塌。


    可是看著楚鳳寧和蘇煙染兩個凡人見到她露出本相竟是沒有一個流露出一絲害怕來的,反而還走近了。


    “別轉移話題,你是誰?”蘇煙染可以肯定這條母龍肯定和他們有那麽點關係。


    就在那條母龍低垂下眼神之際,楚鳳寧也是走上前來,沉聲喚道:“梨落?”


    母龍聞言,立時抬起了頭,睜大了龍眼看著頭戴白色紗笠的楚鳳寧,紗影連連,可是於她卻是空無一物,她凝眸看著,一雙金黃色的豎瞳漸漸的蒙上了霧氣。


    楚鳳寧摘下了紗笠,望向蘇煙染,蘇煙染卻因著楚鳳寧喊出來的名字而吃驚,再看母龍的神情,那分明就是承認了她就是梨落。


    “梨落?”蘇煙染喉頭滾了滾,真的不敢相信眼前這條死氣沉沉的龍竟然是梨落,以前的龍族公主,後來的龍後……


    “你真的是梨落?怎麽弄成了這幅德行?你不是在天界當你的龍後享福嗎?怎麽在這裏了?”蘇煙染湊上去仔細的瞧著,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來,摸了摸下巴,嘟囔道:“真是稀奇了,這麽都撞到一起了……”


    一家三口差個禦華就能團員了,這天上是鬧反了?沒聽閻君和琉素提及啊……


    “芷蘅……鳳寧……”


    梨落壓抑不住心中激動之情,眼淚啪嗒啪嗒的滴落。


    碩大的龍身不過一瞬間的金光閃爍,瞬間暗淡下來,梨落從龍柱之上抽身。


    蘇煙染看著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吃驚的微張了張嘴。


    她蹲下身去扶梨落,看著她的滿頭白發,“你的頭發……”


    天神長生不老,容顏永駐,這一頭白發……怪不得她是如此死氣沉沉……


    梨落吃力的扶著蘇煙染的手站了起來,雖然身體虛弱,可是卻露出了笑容。


    金色的瞳眸定定的望著蘇煙染,淚意婆娑,看的蘇煙染有些不知如何回應,板下了臉來,厲聲道:“哭什麽哭!都做孩子的娘這麽多年了還哭!”


    “真好……”利落抓緊了蘇煙染的手,笑道,這一笑,眼淚從眼眶中滑落,蒼白的臉龐上不見絲毫血色,“芷蘅,你活著……”


    “我死了!”蘇煙染沒好氣的說道,當年她確確實實是死了,不過是被楚鳳寧強留住一縷魂魄,重新塑魂才有今日。


    梨落倏然放開了蘇煙染的手,退後了一步,低垂下了眸子,“你怪我……是應當的……當年若不是……若不是我……”


    “我不想聽過去的事,我有以前的記憶,我知道是怎麽回事,別和我說是什麽誤會……”蘇煙染冷嗬了一聲,伸出去想要扶住梨落的手驀然放了下來,看著她虛弱的站都站不穩的,倚靠著柱子才能站住。


    梨落望向蘇煙染,又是看向一臉淡然的楚鳳寧,“當年……當年的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梨落扶著心口說道,話才說到這裏,嘴角卻是溢出了血跡,隨之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


    蘇煙染立即跨前一步扶住了梨落,雖然心中對當年之事耿耿於懷,但是這段時間早已想通,人生人死不過是個必然過程,上輩子她死了,隻能說明她並不是足夠的強大,說明她沒有別人聰明。


    “梨落,你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


    梨落幾乎整個人倚在蘇煙染身上,蘇煙染睨向楚鳳寧,“還不過來幫忙?”


    楚鳳寧依言的走了過來,輕而易舉的將梨落拉倒他身邊靠著,隻是蘇煙染沒有注意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楚鳳寧放在梨落身後的手掐著術法,一道似有若無的光劍在他的手中逼著利落的後腰。


    他對梨落沒有百分百的信任,經由千年前的那件事,又有誰是真正可以相信的?他不止對梨落,對閻君亦是存著一分戒心。


    梨落很虛弱,說不出話來,回答不了蘇煙染的問題,整個人依靠在楚鳳寧身上更是有些不自在,她本就是個容易害羞內向的,而且做了多年龍後,雖然是朋友,男女之別的信念早已深入其心,她根本無暇也無法顧及到楚鳳寧對他的防備動作。


    蘇煙染對梨落不是沒有防備,隻不過她想要看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或者說是玩的什麽把戲……


    “咳……咳……”


    安靜的室內,幾聲來自角落的咳嗽聲驚醒了蘇煙染和楚鳳寧的神經,竟然忘記了這是皇上的寢宮,那個皇帝還醒著。


    兩人轉首望去,隻見貼牆蜷縮在偌大龍床角落的蒼老身影,頹然的樣子絲毫沒有幾年前的威嚴模樣,看起來就猶如現代精神病院裏精神失常的老人。


    他雙手捂著嘴,滿目驚恐,顯然剛才在殿中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他捂著嘴是不想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可是病體讓他堅持不住,咳嗽出聲。


    “小寧子,他都看到了聽到了,”蘇煙染滿不在乎的說道,“現在我們這妖怪之名可得坐實了……”


    “無所謂。”楚鳳寧收回目光,更是不在乎的說道,“多一個不多。”


    楚鳳寧對皇室的親緣本就淡薄,連一母同胞的姐姐都不見親和,以前如是,如今知悉往昔,更是不在乎。


    楚鳳寧突然覺得手臂一沉,原來被他扶著的梨落突然就暈了過去,人直往地上栽去,楚鳳寧腳微彎將她給扶住了。


    蘇煙染看出梨落這傷是傷到了根本,而且靈力幾乎枯竭,滿頭白發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們回府,”蘇煙染麵色凝重說道,手在隨身的口袋裏一摸索,找出一枚藥丸,夾在手指間,射向了床上蒼老的皇上。


    皇上已然老眼昏花,以為是暗器向他襲去,嚇的整個人戰栗起來,後背往牆上貼去,可是那一枚藥丸卻是在他的麵前落下,落在了明黃色的錦被之上,顯得極為的突兀。


    蘇煙染隻是看著皇上的表現而露出一抹冷笑,什麽也沒說,和楚鳳寧使了個眼色,拉著他的手臂,手指掐印,一個旋身,兩人帶著梨落頓時消失在寢殿之中。


    這一幕看得皇上是目瞪口呆,久久沒有反應過來,連咳嗽都忘記了,直到一口氣別的差點斷氣才回了聲,摸著嗓子咳嗽了好幾下,仿佛要連氣管都要咳斷了似的。


    寢殿內絲毫沒有變化,那根龍柱連漆都沒有掉一塊,剛才的一切就猶如做夢一樣,可是就在腳旁的那顆黑色的藥丸,明明白白的昭顯著剛才的一切不是夢,而是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龍,他的寢殿裏居然有一條龍,一條會說話的龍,而且還搖身一變變作了貌美的女子……而她認得楚鳳寧和蘇煙染,而他們應了聲。


    妖怪?或許他們都錯了吧……


    他看向暈倒昏迷在床邊的太醫和宮女,良久方才顫抖著手拿起了這顆丹藥,拿到麵前仔細的端詳,可是不懂藥理的他什麽都看不出來。


    正在他猶豫著是不是要吃這顆丹藥的時候,外麵傳來了鬧哄哄的聲音。


    原本已經逃跑的太監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到了門前守著,擋住了浩浩蕩蕩的隊伍。


    “大膽!本宮你們也敢攔著!讓兩個妖孽進了皇上的寢宮,你們這些狗奴才是怎麽當差的!來人,給本宮把他們給拉開!”


    盛氣淩人的女聲,在這皇宮中如此囂張唯有他的皇後,喬淑儀。


    皇上不再猶豫,將手中的藥丸塞到了嘴裏,就在他咽下去的一瞬間,沉重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了開來。


    “給本宮將那兩個妖孽捉拿,關進大牢。”


    喬淑儀在宮門外下著命令,背轉著身,滿臉的嫌惡,仿佛多看一眼這寢殿就是汙染他的眼睛。


    喬淑儀身後的一眾人領命,氣勢洶洶的衝進了寢殿內,可是卻在看清寢殿內的一切之時急騰騰的刹住了腳步。


    皇上背靠著牆壁,頹然的坐著,一動不動猶如死了一般,喬舒曼的手下見狀赫然倒吸了一口氣,再見床邊倒在一團的宮女和太監――皇上莫不是死了?


    眾人緩緩的向後退了一步。


    喬淑儀不信什麽妖怪之說,不過是天象的巧合而已,她嘴角揚起了弧度,這麽多人衝進去,楚鳳寧和蘇煙染兩個可是插翅也難逃了。


    她暗自想著,可是久久聽不得寢殿內有任何動靜,轉過身去,卻隻見門口一眾都是幹站著。


    “站門口幹什麽?抓人啊!”喬淑儀氣急敗壞。


    最靠近門邊的侍衛轉過身來,低頭應道:“皇後娘娘,皇上寢殿內並未見到寧王和寧王妃兩人。”


    “什麽?”喬淑儀驚聲喊道,“怎麽可能沒人?”


    說著,她撥開眾人,踏進了寢室內,四周環視了一圈,確實不見蘇煙染和楚鳳寧兩人的身影。


    “這……怎麽可能……”喬淑儀呢喃出聲,剛剛明明來報看著兩人進了寢殿的,她立即就帶人過來了,怎麽會沒有人……


    皇上此時睜開了眼睛,雖然遲暮的蒼白,可是眼睛陡然有神的看向喬淑儀,“皇後娘娘帶這麽多人闖進朕的寢殿所欲何為?逼宮嗎?”


    喬淑儀以往見皇上,他都是一副病懨懨沒有精神的模樣,此時見他突然如此的精神奕奕,心下頓然覺得害怕。


    “臣妾不敢。”喬淑儀立即低下了頭,伏低了身體說道,手卻是狠狠的攥緊了,眼神左右搖擺,心虛的很。


    “還有你不敢的事情?”皇上冷哼了一聲,“還不給朕出去!朕沒有病死你們是不是覺得很可惜?想要凍死朕?”


    龍威猶在,眾人立即退了下去,唯有喬淑儀好久都沒有動作,她心下害怕,皇上明明已經是病入膏肓,時日不多,如今猶如變了個人似的,看起來精神很好,難道是太醫背叛了她?


    喬淑儀抬頭看向暈倒一處的太醫,可是卻先接觸到了皇上含著怒氣的眸子,嚇的人一縮,連聲道:“臣妾告退。”


    她立即退出了寢殿,心跳的厲害。


    “把門關上。”皇上繼續吼道。


    小太監立即依言而做,將沉重的門在一次關上了,可是就在關上的一瞬間,精神奕奕的皇上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噴在明黃色錦被上的血是黑色的,漆黑的猶如墨汁。


    接連吐出好幾口血,皇上背靠牆,有手背抹過嘴角,喘著粗氣。


    毒?他早就猜到自己是中毒了,可是一直都不能解毒,後來更是連行動都不能自如,能這樣下毒加重他病情的唯有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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