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斌回到住處,杜月笙早已經在等候他了:“師祖好!”


    “小杜,你來了,走,屋裏說!”劉慶斌對他點點頭。


    “是,師祖!”


    進屋後,劉慶斌坐定看著杜月笙。


    “師祖,我向你匯報一下采風處的組建情況!”杜月笙開門見山道。


    “嗯,你說吧!”


    “人員已經招了二百多人,都是青幫中人,個個聰明伶俐,而且處事都比較謹慎!采風處的組建經費虞會長也足額撥給我們了,現在有一個問題想要請師祖明示!”


    “你說!”


    “采風處成立以後是和青幫在一起還是單獨辦公呢?”杜月笙終於問出了這個讓他頭疼不已的問題。


    “這個問題我早就替你考慮過了,我已經單獨給采風處找了一處不錯的辦公地點!過幾天我就要離開上海了,等我走了以後,你們就可以搬進去了,以後采風處單獨辦公,徹底從青幫裏麵分離出來!”劉慶斌的回答讓杜月笙眼前一亮。。


    “師祖,您說的這個地方在哪裏呀?”杜月笙滿臉洋溢著笑容。


    “這,就這裏!”劉慶斌用指頭向下指了指。


    “這裏?”


    “怎麽了?嫌不好?不滿意?”劉慶斌佯裝不快道。


    “不,不是。師祖,這怎麽能行呢,這可是您的宅子呀!怎麽能給我們用呢?”杜月笙結結巴巴道。


    “我沒說不是我的宅子,我也沒說送給你了!我經常不在上海,這麽大個宅子白放在那裏也是浪費。再說了,宅子裏不是有七八進獨立小院嘛?給我留一個小院,以後我回來了有地方住就成了。有你們采風處給我做保鏢,我住著更安全了?我不在的時候,記得把我的小院打掃幹淨!”


    “是,師祖!你放心!”杜月笙眼睛有些濕潤,他明白劉慶斌這是在給他解燃眉之急呢。


    劉慶斌對他笑了笑:“小杜,我知道你在青幫裏資曆淺,有些人可能對你有些想法。如今又讓你獨當一麵,組建自己的班底,肯定會有很多人眼紅的!隻要你好好幹,幹出名堂來,我會支持你的!我把宅子給你做采風處的總部,而且我回上海就會住在采風處,這麽做的原因就是為了堵住有些人的嘴,讓你沒有顧慮地甩開膀子大幹一場。你明白嗎?”


    杜月笙萬萬沒想到劉慶斌給他宅子,居然還有這麽層深意在裏麵。他頓時有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暗暗在心底發誓,一定要努力幹好劉慶斌交給他的差事,決不能讓劉慶斌失望。


    “剛開始搞情報工作可能不太適應,我允許你犯錯誤。但是,三年,我給你三年時間,你一定要給我搞出來一個一流的情報機構!”劉慶斌對杜月笙提出了明確的要求。


    “師祖,你放心,三年,我要搞不定,不用您說我自己跳黃浦江去!”杜月笙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


    “好的,我相信你!”


    “師祖,那我先走了!”


    “好了,去吧!”


    杜月笙打開房門還沒邁出腿去又轉身回來:“師祖,剛才光記著和您說采風處了,還有一件事情差點忘了!”


    “什麽事?”


    “虞會長托我給您送一張請柬!”說完,杜月笙從懷中掏出一張燙金大紅請柬遞給了劉慶斌。


    杜月笙走後,劉慶斌打開請柬,果真是虞洽卿給他的,他看完後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這個老虞搞什麽鬼,什麽事情居然如此神神秘秘的!”


    傍晚時分,劉慶斌依約來到了虞洽卿的家中,讓劉慶斌沒有想到的是李平書和朱葆三此時也等待在虞洽卿家中。


    “三位前輩,不知你們唱的是哪一出呀?搞得我有些迷糊了!”劉慶斌滿臉疑惑的看向三人。


    朱葆三搶先答道:“劉公子,其實,這個主意是我出的!您可別怪他們二人呀!”


    “我怎麽會怪你們呢?咱們相處的日子也不短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們還不了解嘛?有話直說吧!”劉慶斌也不客氣。


    “劉公子,是這樣的,虞老的小兒子已經病了好幾年了,我們想盡了辦法也沒治好他的病。所以,這才想起了劉公子您!”李平書也在一旁解釋道。


    “可是,可是我不會看病呀!”劉慶斌兩手一攤,給人看病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對不起,劉公子,本不該麻煩您的。可我架不住他們兩人的再三勸說,加之也確實抱了一線希望,所以頭腦一發熱,就讓您白跑了一趟,您可別介意呀!”虞洽卿滿臉愧色。


    “唉!都怪我們三個老糊塗利欲熏心,當初咋就沒聽文峰的話呢,連累這孩子受了這麽多年的苦!”朱葆三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看得出他非常的懊悔。


    劉慶斌對麵前三人說道:“究竟是怎麽回事,能給我說的詳細些嗎?”


    虞洽卿臉上滿是悵然之色:“虞文欽是我家老四,也是我最小的兒子……”


    原來,虞洽卿的小兒子虞文峰自小聰慧,尤其對數字格外感興趣。為了把虞文峰培養成為自己的接班人,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之後,虞洽卿又送虞文峰進入美國哈佛大學經濟係,博士畢業於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虞文峰畢業後並沒有回國,而是在紐約先後就職於信托公司、銀行、證券交易所等多個金融機構,很快他的才華就顯露出來了,在紐約金融界以預測準確金融走勢而聞名。


    後來,他被父親召回了上海。虞洽卿準備籌辦四明銀行,兩年集聚了資金75萬兩,開設了四明商業銀行。虞洽卿將自己的小兒子召回國,自然是要用他的所學為四明商業銀行出力。虞文峰果然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在他的努力下,銀行業務蒸蒸日上。


    然而好景不長,一九一零年上海橡膠股票風潮,不僅使得四明銀行險些萬劫不複,虞文峰也在這次倍受打擊一病不起,直至今日依然一蹶不振。


    二十世紀初,隨著汽車業的大發展,橡膠的需求量急劇增加。同時橡膠也成為眾多工業產品的新興材料,十分熱門,南洋地區新成立的橡膠公司有幾百家,很多總部設在上海。這些公司紛紛在報紙上刊登廣告,大肆招徠資金。受到國際金融投機風潮的影響,上海的橡膠股票也大受歡迎。


    在紐約證券交易所打滾多年的虞文峰,一眼就看出了此時股市中的泡沫在不斷放大,連忙告誡父親千萬不要去碰橡膠股票,不要拆借款給購買橡膠股票的任何錢莊。於此同時,他製作了大量的宣傳單在證交所附近發放,告誡自己的同胞不要上當。可是,搶購狂潮讓很多人一夜暴富,更加激起了人們的投機欲望,以至於股票的實際價格超過票麵價值的數倍甚至數十倍。上海富有的華人和外國人,唯恐失去大好的發財機會,紛紛搶購橡膠股票。一些公館太太小姐換首飾,賣鑽戒,轉買股票,如癡如狂。


    到了一九一零年四月間,上海橡膠股票最高股價不斷被刷新,不過現銀交易已經為數不多,大多是空盤交易。虞文峰心中焦急萬分,他再次向上海華人呼籲股市泡沫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境地,希望大家迅速撤出股市。可是,暴利讓上海的投資者失去理智,很多橡膠公司攜帶全部款項人間蒸發了。


    剛開始,四明銀行還牢牢謹記虞文峰的叮囑,沒有拆放資金給任何購買橡膠股票的錢莊。但是,到了後來,所有的股東包括虞洽卿、朱葆三和李平書在內,都沒有經得住投機發財的誘惑,悄悄瞞著虞文峰與部分錢莊發生了大量拆放關係。後來股市橡膠泡沫破滅,四明銀行很多借貸無法收回。虞文峰聽到四明銀行受到重大損失的消息,差點昏厥過去,不過他還是挺住了。上海這個遠東最大的金融中心已經無資可融,市麵上的流動資金,尤其是錢莊的流動資金,都被橡膠股票吸納殆盡。在虞文峰看來,情況雖然很糟,但還沒有到不可救藥的地步。股票投機的失敗,至多讓部分上海富人破點財而已,他可不希望看到上海的橡膠股災演化成一場波及全國的金融危機。


    虞文峰通過自己的父親見到了上海道台蔡乃煌,經過說明利害,蔡乃煌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他迅速撥出上海官銀三百萬兩,存放於源豐潤和義善源及其所屬莊號,助其穩定市麵。經過蔡乃煌的緊急處置,上海市麵趨於平靜。事情本該到此為止,可惜清政府官員的昏庸和內鬥,葬送了來之不易的成功救市。到了九月份,清政府要償還庚子賠款,按照慣例,上海應承擔一百九十萬兩。可是蔡乃煌把官銀拿去救市,銀庫空了。鑒於上海市麵仍未鬆弛,蔡乃煌請求從大清銀行裏撥付二百萬兩先墊上。與蔡乃煌有隙的度支部左侍郎陳邦瑞乘機聯合他的學生江蘇巡撫程德全參劾蔡乃煌,說他以市麵恐慌為借口,“恫嚇朝廷”。清廷立即將蔡乃煌革職,並限令他將經手款項結清。他再次致電軍機處,要求寬限時日,再次申明萬不可從源豐潤等錢莊急提“滬關庫款”。軍機處依然視為恫嚇,嚴加申斥之外,限令他立刻交割完畢。蔡乃煌羞憤交加,隻得向源豐潤和義善源催要官款,一舉提款二百多萬兩。不久,義善源宣布倒閉,維持上海市麵的最後一根柱子垮了,上海金融業頓時崩潰,全國大恐慌隨之發生,北至北京、營口,南至廣州,西至漢口、重慶,全國各大工商業城市陷入一片恐慌之中。風潮迅速波及富庶的江浙地區以及長江流域、東南沿海的大城市,中國工商業遭受重創,清末新政的成果毀於一旦。粗略統計,華商在上海和倫敦兩地股市損失的資金在4000萬至4500萬兩白銀之間,而當時清政府的可支配財政收入不過1億兩左右。如此巨款的外流,讓清政府入不敷出的財政狀況雪上加霜。


    最後的結局徹底把虞文峰擊垮了,他實在想不明白,明明所有的後果自己都預料到了,而且也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為什麽還會是這樣的結果:那麽多的華人中了圈套,外國銀行和投機家則從中獲利;四明銀行在自己眼皮底下,居然也中了招;明明已經即將穩定的金融市場,卻突然崩塌,造成了全國性的金融危機。


    打那以後,虞文峰將自己徹底封閉了起來,不再和任何人交往說話,每天隻會喃喃自語:“為什麽會這樣?”


    聽了虞洽卿的介紹,劉慶斌心中異常沉重:“令公子現在在何處?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劉公子,這邊請!”虞洽卿起身將劉慶斌引向後院。


    到了後院的一間書屋門前,虞洽卿停住了腳步,敲了敲門說道:“峰兒,為父進來了!”


    屋內並沒有人回答,虞洽卿推門先進去,拉亮了屋裏的電燈,然後對劉慶斌道“劉公子,裏邊請!”


    進了屋後,一個瘦弱白皙的青年出現在劉慶斌眼前,他身著休閑西裝,中等個頭,帶著金邊單色眼鏡,頭發打理的一絲不亂,對進來的幾個人他渾然不覺。


    劉慶斌對虞洽卿道:“令公子的日常起居飲食怎麽樣?可以自理嗎?”


    虞洽卿點頭道:“全部可以自理,除了吃飯由丫鬟送到書房外,其他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


    劉慶斌心裏有數了,看來這位虞文峰虞公子的情況並沒有他想象地那麽糟。至少他對生活還沒有完全失去信心,劉慶斌不相信一個對生活不再留戀的人,會有心情把自己的衣著和外表弄地幹幹淨淨。


    “峰兒!”虞洽卿放大了聲音喊著虞文峰。


    “嗯!”虞文峰茫然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虞洽卿給虞文峰介紹著劉慶斌:“峰兒!這位是劉慶斌劉公子!”


    “哦?東方精靈劉慶斌!”虞文峰眼中精光一閃,打量了劉慶斌一眼,倏地又黯淡下去,點點頭不再言語。


    “虞老,令公子不是不和外界交往了嗎?看他的表情,似乎他也知道我呀!”劉慶斌覺得很奇怪。


    “劉公子,是這麽回事!自從他把自己封閉以後,我怕時間長了他腦子出問題,所以日日我都會抽出時間讀報紙給他聽!”虞洽卿解釋道。


    劉慶斌恍然大悟,他對治好虞文峰的心病更有信心了。


    “虞老,能不能讓我和令公子單獨聊幾句”劉慶斌詢問虞洽卿。


    “這個……”虞洽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這些年來虞文峰從沒有和陌生人單獨相處過。


    “老虞,走,我們出去,你還信不過劉公子嗎?”朱葆三在一旁勸慰道。


    虞洽卿點點頭:“那好吧,劉公子,我們就在屋外,有什麽事你隨可以時吩咐!”


    說完,虞洽卿三人退出了屋外。


    劉慶斌坐在虞文峰對麵:“我叫劉慶斌,你的事情我聽說了。本來我是不應該來的,但是看在你父親的麵子上,我來了!”


    虞文峰麵無表情。


    “你以為你做的事情是利國利民的,可惜是天不遂人願,最後才功虧一簣。因此,你才會仰天長嘯,深感自己生不逢時,報國無門,一直耿耿於懷至今!我說的沒錯吧?”說到這裏,劉慶斌話音一轉:“其實,你錯了,大錯特錯了!”


    虞文峰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目光。


    “首先,你的所作所為注定是要失敗的。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理智永遠無法戰勝貪婪。你逆勢而為,怎麽不會失敗?當然,若是你的實力足夠強大,那就另當別論了!如果你變得足夠強大,就會有一百種方法讓那些皮包公司現出原形,而不是僅僅靠發傳單呼籲。如果你變得足夠強大,就會用自己的方式救市,而不是寄希望於他人,眼睜睜地看著崩盤!你說,我說的對嗎?”


    虞文峰不可察覺得微微點了點頭。


    “其次,你的心智還不夠堅定!我知道你自責,我知道你需要舔傷口,可是,你忘了一句話,sowhatifwefalldown?atleastwearestillyoung。”


    “sowhatifwefalldown?atleastwe


    arestillyoung。”虞文峰呐呐重複道。


    “沒錯,摔倒了又怎樣,至少我們還年輕。不跌倒,怎知道摔倒了要原地爬起來,還要繼續往前走。不哭泣,怎知道自己的心原來也是會痛,痛了就會掉眼淚。不受傷,怎知道自己原來沒有表麵上那麽堅強,其實是脆弱的。不堅強,怎知道在弱肉強食的地方,人們是不會同情弱者的!”


    一口氣說完後,劉慶斌起身往門口走去,邊走便說道:“我所說的這些,你自己慢慢想想吧!如果想通了,說明你還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那麽就去告訴你的父親吧,讓他轉告我,我明天會來帶你去見一個人,我想對你是會有觸動的!如果,你依然沒有想通,哪怕你有亞當?斯密那樣的才能,那也隻能算是一個廢物!”


    走到了門口,劉慶斌抓著門把手但卻並沒有打開門,他又轉身走到了虞文峰麵前,神秘地笑了笑:“其實,還有第三點我並沒有告訴你說,你現在的方法依然是錯誤的。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是自我放棄,而是在臥薪嚐膽等待機會,向世人證明你的能力!”


    “你怎麽知道?”劉慶斌終於第一次聽到了虞文峰的聲音。


    “本傑明?富蘭克林說過,一個人一旦有了好習慣,那它帶給你的收益將是巨大的,而且是超出想象的。我也覺得儀容儀表整潔是個好習慣,如果你是自我放棄了,那麽我想你會連這個好習慣也一並放棄的!”


    虞文峰不語,算是默認了。


    “等待機會太過於被動,遠遠不如創造機會的成功率高!如果你願意,那麽就讓我們共同創造機會吧!如果我告訴你,我將要建立一個新式銀行獨立發行貨幣,你會怎麽想?如果我告訴你一年以後將會爆發世界大戰,三十多個國家參與其中整整打了四年,你又會怎麽做……”


    ……


    過了很久,虞文峰長歎了一口氣。他不知道劉慶斌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但他卻知道自己的父親此時還在屋外。他苦笑著走出屋子,迎上父親那擔憂的目光:“父親,麻煩您轉告劉公子,明天我會和他去會客!”


    “哎!哎!”虞洽卿見兒子主動和自己說話了,激動得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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