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天涯號”快速前行在印度洋上。


    一望無際的海麵,那澄澈而透亮的藍,仿佛要讓那色澤深深滲入人心中。甲板上沒有人欣賞這美景,而客艙內有兩人卻喝酒正酣。


    “老柳你真是海量呀!我們連喝了三天了,每次到最後都是我不省人事,你確隻是紅光滿麵!”劉慶斌已經有些暈乎了。


    “那是,論起喝酒來,劉公子你還真不是個!不過論起別的來,我就自愧不如了!”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哈哈笑道。


    中年人名叫柳敬亭,他在瓊贛特區那可是大大的有名。他的出名不僅僅是他的醫術,更主要的是因為他的脾氣。似乎除了劉慶斌以外,他他還沒有買過誰的賬。這倒不因為劉慶斌是特區第一人,而是劉慶斌太對他的脾氣了。


    贛州城有二十餘家藥鋪,其中名氣最大的應數“天一堂”,柳敬亭原先便是“天一堂”的掌櫃。他出身杏林世家,他的祖父柳雲超,曾任宮廷禦醫,醫術相當高明。柳敬亭不僅吸取了祖上的醫術精髓,而且後來又拜滄州名醫“扁鵲劉”習醫四載。因此,柳敬亭年紀輕輕便成為贛州城遠近聞名的郎中。柳敬亭尤其擅長針灸,那十幾支細若發絲,長約三寸的銀針,在他手中猶如穿針引線一般嫻熟地出入患者的病軀。


    隻是,柳敬亭有一個嗜酒的怪癖。而且酒量甚大。出診之時,柳敬亭腰間常係一酒葫蘆,盛酒三斤有餘。即使在給病人診治時,他時而也要抿一口酒助氣,待診畢,一葫蘆酒也就被他喝光了。柳敬亭酒酣之後。完全沒有了平時的斯文樣。又跳又唱,像個瘋子一般。病人家屬往往要費不少勁,才能將他攙上馬車,送回家中。


    柳敬亭因為有這一怪癖,所以人們在背地裏稱他為“瘋郎中”。這也就應驗了一句老話:“請神容易送神難。”因此一般的小病小災,人們很少登門求柳敬亭出診,除非是一些極難醫治的雜症才拜請他出診。而柳敬亭往往是手到病祛。


    瓊贛特區成立醫務局,政府專門派人聘請他到醫務局任職,柳敬亭卻理也不理。三番五次下來,政府便不再來人了,柳敬亭依然逍遙自在地做他的郎中。


    隻是後來不知怎的,柳敬亭突然拿著劉慶斌的介紹信來找梁啟超。梁啟超看完信後,二話不說親自將柳敬亭送到了醫務局。


    “他要做什麽。他要到哪裏去。他需要花多少錢,一律照辦,不要問為什麽!”梁啟超給醫務局長摞下一句話後,就離開了。


    醫務局長雖然一頭霧水,可總督發話了他也隻有照辦。


    柳敬亭到了醫務局還真的什麽正事都不幹,要麽是沒黑沒白的讀那些難懂的西醫書籍。你說一個中醫不務正業讀什麽西醫?要麽是一家一家醫院跑,不停地問這問那。搞得那些醫生不厭其煩。很快就有人將柳敬亭告到了醫務局,醫務局長隻好屁顛屁顛的去給他善後。


    有一次,宋嘉樹病了,各個醫院都看不好,宋嘉樹派人來請柳敬亭,誰知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沒空!”便不再理會了,氣得宋嘉樹牙癢還幹沒輒。後來,還是梁啟超專門給遠在歐洲的劉慶斌發了電報,柳敬亭見劉慶斌的回電這才去給宋嘉樹瞧了病。幾針下去,宋嘉樹便好利索了。


    柳敬亭的這些毛病醫務局長都能容忍,可最讓他頭疼的是柳敬亭竟然公開“搶人”。


    瓊贛特區成立時間短,醫學人才有限,各個醫院的醫生大多是速成上崗的。這其中,有些是劉慶斌花大價錢送到國外速成的,但大部份是在特區內速成的。由於學醫術要有一定的文化基礎,相對來說鐵血戰士的文化素質較高、好學又有紀律性。所以,一部份鐵血戰士在劉慶斌的一紙命令下,就轉行做了醫生。


    柳敬亭就專瞅著這些鐵血戰士下手,隻要讓他看上的,就要收來做徒弟。並且凡是看上的,沒有一個人能躲得過他的魔爪。就算當時有人不願意,第二日也會乖乖就範。沒多長時間,柳敬亭便從瓊贛特區各個醫院劃拉走了二十幾人,把醫務局長心疼得直想吐血。


    氣憤之餘,醫務局長找梁啟超訴苦:再這樣下去各個醫院就要關門了。


    或許是醫務局長的訴苦起了作用,柳敬亭不再“搶人”了,而是帶著二十幾名徒弟離開了瓊贛特區,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而現在,柳敬亭卻突然出現在了“天涯號”上。當然,他那些徒弟肯定也在船上。


    “老柳呀,你可別恭維我,我可沒你說得那麽厲害!”劉慶斌哈哈笑道。


    “不說別的,就你這次自導自演和日本人的過招,不僅提振了特區的士氣,讓一些積習一掃而空。又四兩撥千斤讓日本人無功而返,還美其名曰遵從各國調停提前結束報複行動!簡直就是經典呀,當浮一大杯!”柳敬亭一飲而盡。


    “我以為能瞞過天下人呢,沒想到竟讓你老柳給瞧破了,慚愧呀慚愧!”劉慶斌不禁搖頭道。


    “我哪有這本事,能瞧破劉公子你布的局!這天下能瞧明白的估計也沒有幾個人,這些都是郭鬆亭告訴我的!”


    “老郭?”


    “是的,我們出發的前一天晚上,郭鬆亭來找了我!”柳敬亭一本正經道。


    “他來找你?幹什麽?”


    “他來求我一件事!”


    “老郭怎麽會求你呢?他可是從來不求人的!”劉慶斌有些不可思議。


    “他求我一定要照看好劉公子你。在我的要挾之下,他才不得不告訴了我這些,我也才清楚了你劉公子的神鬼之功!”柳敬亭洋洋得意道。


    “這個老郭,我又不是小孩子,他真是……”劉慶斌嘴裏嘀咕著,眼睛確濕潤了。


    聽劉慶斌說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柳敬亭覺得分外耳熟。


    沒錯。那晚劉慶斌來找自己。就說過這麽一句,柳敬亭似乎回憶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形……


    ……


    那是在臘月初八的晚上,柳敬亭正紅著眼睛在屋中獨飲,劉慶斌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什麽劉慶斌李慶斌,我說了不去就不去”當劉慶斌說明來意之後,柳敬亭看都不看他一眼。


    劉慶斌不急也不惱,隻是笑眯眯地說道:“我請你去。不僅是讓你去醫身,還要讓你醫心,醫世!”


    柳敬亭一聽劉慶斌這話猶如五雷轟頂,麵上變得猙獰起來,嘴裏喃喃自語道:“醫心,醫世……”


    劉慶斌所說的這句話是有故事的,這句話整整鞭撻了柳敬亭十幾年。


    柳敬亭出生在光緒六年。也就是1880年。他自小聰慧。不僅從父親那裏學了一手祖傳醫術,而且還跟著先生學一手好文章。


    教柳敬亭文章的是贛州城郊一個姓陳的老秀才,陳老秀才由於屢屢考舉不中,三十五歲才娶妻成家。妻子進門不久就病了,在給他生個女兒後不到半年就不治身亡。陳老秀才悲痛之餘,日做爹夜做娘。含辛茹苦撫養女兒。他給女兒取名福兒,希望女兒萬事吉祥。終身幸福。


    為了讓女兒不受委屈,陳老秀才沒再續弦,並在家裏辦起了私塾,掙些錢讓女兒吃好穿好。日子在老秀才的辛勞中一天天度過,女兒在父親的嗬護中一天天長大。


    轉眼間十八個寒暑過去,女兒出落得如花似玉。許多大戶人家遣媒上門,欲娶其為媳,均被陳老秀才謝絕,因為他看中了自己的得意門生柳敬亭。


    老秀才將心思說給了女兒,女兒對柳敬亭早有愛意,不假思索便同意了。老秀才又找柳敬亭說及此意,柳敬亭對福兒也是仰慕已久,聽罷即應允了。


    葉有情,花有意,老秀才喜不自勝,馬上擇日為他倆完婚。


    洞房花燭夜,席散客去,鼓斂樂息,就在柳敬亭要進洞房時,夥計前來稟告:秦東來了。


    柳敬亭和秦東是最要好的朋友,他們都是陳老秀才的學生。秦東與柳敬亭一樣仰慕福兒,當他得知福兒要與柳敬亭成婚時,心中痛苦萬分。柳敬亭雖然同情秦東,可終身大事也無法相讓。


    今日是自己與福兒大喜的日子,柳敬亭本以為秦東不會來了,誰知他還是念著朋友之情來了,雖然有些晚了,但也讓柳敬亭分外高興。


    柳敬亭和秦東同師而學,朝夕相處,情如手足,朋友上門恭賀哪能不招待?柳敬亭備了酒菜與秦東在書房內你一杯我一杯敘起舊來。當年的柳敬亭還不善飲,不知不覺兩人均有了醉意。待柳敬亭從桌上醒來,發現秦東已經不在了,他趕緊進了洞房。


    洞房門虛掩著,新娘已經睡熟,他摸黑走到床前,湊近新娘耳朵說:“福兒,我回來了。”


    新娘一驚而醒,問他:“你……你說什麽?”


    柳敬亭說:“我陪秦東喝酒喝多了,對不起,冷落你了!。


    新娘陡地坐起:“你才……才回來?”


    他說:“是才回來。”


    新娘說:“你沒騙我?”


    柳敬亭說:“我不騙你,真的,不信你明天問秦東。”


    “那剛才…”新娘欲言又止,默默躺下。


    柳敬亭忙問:“福兒,你怎麽啦?”


    新娘說:“我有點不舒服。”


    柳敬亭心疼地說:“那你睡覺吧,我也睡了。”


    說罷倒頭便睡。


    次日清晨,柳敬亭醒來,見床上沒有福兒,卻見枕邊有一信紙,捧起一看,大驚失色。


    原來,信是福兒寫的:“柳哥,小妹對不起你,見你遲遲不來,隻好掩門先上了床等你。誰知讓壞人鑽了空子,他趁隙而進,學著你的聲音上床就摟住我。一切便依了他……柳哥,小妹對不起你了,小妹先走了,望保重。”


    柳敬亭如雷擊頂,趕緊出門尋找,剛走到梧桐樹下就驚呆了。原來福兒已吊死在梧桐樹上。柳敬亭哭得死去活來。趕緊派人告知陳老秀才,老秀才匆忙趕來,見此情景,絕望之極,一頭撞向梧桐樹,頓時腦漿進裂,隨女兒一起去了。


    柳敬亭一邊請人幫助料理陳老秀才父女的後事。一邊將秦東告進縣衙,他斷定秦東是幹這喪天害理之事的唯一嫌疑人。縣官見柳敬亭說得在理,立即派衙役將秦東捉拿歸案。盡管秦東屢屢喊冤,拒不認罪,但是縣官還是認定他就是那個壞人,將其判刑入獄。


    大堂上,秦東對柳敬亭破口大罵:“你是個有眼無珠。不辨真偽的小人。我秦東與你朝夕相處,情同手足,你卻不知我的秉性,不識我的誠實,認友為賊,視誠為奸。你枉學一身醫術,卻隻知醫身。不知醫心醫世,我恨你一輩子。”


    罵完秦東麵對蒼天號啕大哭,哭聲深深震撼了柳敬亭,他想起平日秦東一件件一樁樁謙虛坦蕩、誠實可信的往事,忽然覺得秦東極可能蒙冤,但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第二天,秦東便在獄中自盡了。


    後來,贛州一名叫宋二貴的慣犯被捉拿,大刑之下連以往的罪行都交待了。


    這宋二貴正是那個冒充柳敬亭騙奸福兒的壞人。


    原來,宋二貴是贛州城郊聞名的小偷,他好吃懶做,家裏有田不種,專靠偷雞摸狗糊口度日,村裏人漸漸識其賊行,防備嚴密,他漸難得手,便到處流竄作案。


    這晚宋二貴竄至贛州城內,見“天一堂”柳敬亭家吹吹打打辦喜事,便躲在僻靜的堂屋後伺機行竊。新郎柳敬亭和秦東飲酒時,他倆的對話都被他聽了去。宋二貴頓生淫念,溜進洞房,學著柳敬亭的聲音騙得新娘的身子,之後趁新娘睡著又悄悄溜走。


    後來宋二貴聽說新娘上吊死了,他曾經提心吊膽害怕事情敗露,後又聽說秦東成了替罪羊被判入獄並且自盡,他心裏的石頭才落地。


    案情大白後,柳敬亭在秦東的墳前立了墓碑,上書:德行萬古,以示對他的冤案進行昭雪。


    柳敬亭自福兒死後便未再娶,整日與酒相伴。


    劉慶斌今日來找自己又重提此事,怎能不讓柳敬亭心如血滴。


    “劉公子,坐吧!你能說出這番話來,看來是對柳某下了不少功夫吧?”柳敬亭終於讓自己平靜下來。


    劉慶斌笑了笑算是默認了,他坐了下來:“別人笑你瘋顛,我卻把你當作一塊寶!因為,他們都不懂你。隻要你能度過這一劫,我便教你如何醫心醫世!”


    “可我如何才能度過這一劫呢?十幾年了,這件事情像一條毒蛇時時刻刻在纏繞著我!”柳敬亭痛苦不已。


    “你必須先醫好你的心!”


    “醫好我的心?”


    劉慶斌點點頭:“當你手中抓住一件東西不放時,你隻能擁有這件東西。如果你肯放手,你就有機會選擇別的。你若死執自己的觀念,不肯放下,那麽你的智慧也隻能達到某種程度。”


    柳敬亭低頭苦苦思索。


    “柳敬亭!”劉慶斌輕聲喊道。


    “嗯!”柳敬亭茫然地抬起頭。


    “不對,你已經不是柳敬亭了!”


    “我不是柳敬亭了?那我是誰?”柳敬亭更加茫然了。


    “過去那個罪孽深重、一蹶不振的柳敬亭已經死了。一切從頭開始,現在你隻是你自己!”


    “罪孽深重……死了……從頭開始……”柳敬亭喃喃自語,眼睛清澈了許多。


    劉慶斌見狀,接著說道:“你若能解開心結,我便教你醫心醫世!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呢!”


    柳敬亭深深吐了一口氣,像是要把這些年的鬱悶全部吐去:“你說的沒錯,柳敬亭已經死了,他的罪孽也至此為止了。我隻是我自己,我該做自己該做的事了!”


    劉慶斌會心一笑。


    “看來我要改個名字了!”


    “名字隻是個符號,改不改都無妨!”


    “說得也是!”柳敬亭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想不想聽聽我的計劃?”


    “洗耳恭聽!”


    當劉慶斌把自己計劃說完後,柳敬亭被驚呆了:這麽龐大的計劃怎麽才能做得到?


    “醫身、醫心、醫世都有了!是不是覺得很有挑戰性?敢不敢一試?”劉慶斌挑釁般地看著柳敬亭。


    柳敬亭豪氣頓時被引發出來,正準備拍胸脯,卻瞥見劉慶斌詭異的笑容。


    柳敬亭也露出了相同的笑容:“讓我答應沒問題,但我有個條件!”


    “說來聽聽!”


    “和我比酒!”


    “啊?”這下要輪到劉慶斌愣住了,他沒想到柳敬亭竟然提了這麽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條件。


    “是不是覺得很有挑戰性?敢不敢一試?”柳敬亭學著劉慶斌的語氣,挑釁般地看著劉慶斌。


    “比就比,我又不是小孩子……”劉慶斌無奈道。


    ……


    “老柳,想什麽呢?那麽入神!”劉慶斌的聲音將柳敬亭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在想你和我第一次喝酒的情形呢!”柳敬亭哈哈大笑道。


    “老柳,你真夠黑的,這麽大的碗硬是讓我喝了十一碗!”劉慶斌邊說還邊用手比劃著大小。


    “誰讓你硬撐著不讓輸呢?”柳敬亭笑得更歡了。


    劉慶斌見狀隻有苦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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