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之後那人漆黑的視線就落在了身上,我莫名的就覺得他看上去有些不悅。街上仍舊是噓噓嚷嚷,但目所能及的地方已不再是築基期或練氣期這些低階修士,多是金丹期,金丹期之上的修士雖然相對之下要少得多,卻也不像平日般的難見。


    “雲玄。”


    攜手走了半響,他的聲音終於響起。


    “師兄可是有話要說?”我倒是絲毫不意外,隻幹脆地問道。


    “方才那人,你可是――”他一頓,又道,“存有結交之意?”


    我避開商販的動作停了停,隨即回身笑了一下:“師兄可是擔憂雲玄會招來禍事?雲玄雖性莽撞,卻也明曉事理,封飛英與我年紀相仿,雖有些驕縱,卻並無惡意……”


    碧羅宮亦正亦邪,卻也是難得極為利落的門派,紫霞派與天魔教之爭也是兩不相幫,加之相隔甚遠,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你如今的年紀也是正好,交些朋友自然無妨,隻另有一事尚未知曉你的態度。”


    此時我們已經走到了街道盡頭,周圍零散的還有幾名修仙者經過,他聲音平淡,卻讓我不由地側過頭,就見他瞳色如墨,沉鬱而溫涼的正注視著我。


    “鬆姑娘之事――”


    我呼吸都差點沒接上來,好在背上背著的半月刀森森寒氣強行將理智拉了回來,即使是這樣,我也停了相當久的時間,才終於淡淡開口。


    “師兄可知情之一字?”


    他沒接話,恰巧站在背光處,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修仙者沒有輪回之說,與天相爭,逆天而行,從來就無第二次的機會。”既然看不到我也不強求,鬆開被他牽著的手,心底有股澀然的滋味蔓延,我沉默了數秒,自顧自的忽然又道。


    “師兄,雲玄和她,隻有今生,沒有來世。”


    便是再無反悔之意。


    接下來的數日,我和雲和換了一身衣服,另尋了家客棧住下,街上偶爾還能見到身著青色繡八卦紋長衫的碧羅宮弟子在到處打聽著誰,聽描述正是我和雲玄那日的裝扮。


    每每遇到這時我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高階修士多有蓋頭換貌的法術,而為避免再生事端,雲和師兄早已做好了打算,任憑他們再怎麽打聽也是不可能找到人的。


    南祥靈會十年一次,一次半個月,涉及範圍極廣,種類也極多,加之舉辦方由散修盟、驚鴻閣、碧羅宮共同管理,百年來也未曾出過大的事故,規模逐漸發展,到了如今,幾乎算得上修仙界最盛大的集會了。


    如今已是第一日了。


    “可是看上了什麽?”耳邊響起那人的聲音,我收回停頓過久的目光,隻搖搖頭。


    他順著我剛才的視線看去,隻能看到了個擺放諸多物品的雜物攤,不由神情一斂,多了幾分道不明的味道。


    “師兄又看上了什麽?”


    理了理袖口,我假裝未看見他的神情,抬頭笑道。


    我看上的是個玉髓石,材質上佳,流光外溢,至少有七百年的年份了,雖隻有嬰兒拳頭大小,全部融了之後再做個玉釵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與鬆曉寧相識近兩年,聚少離多不說,還從未贈她任何東西。看到玉髓石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極為合適,色澤也極為滿意,心中更是連玉釵的構造模樣都畫好了。


    但如今……我卻是囊中羞澀,半塊靈石也無。然而頭上還插著雲和贈我的玉簪,又逢他多次照顧,縱使渾身上下也稱得上是兩袖清風,也不可能再厚臉皮讓他幫我買物件送人。


    縱然我一無所有,卻也不可能這麽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的一切。


    “有甚麽想要的,你自取便是。”他的聲音忽然響起。


    川流的人潮順著路前行,不時有修仙者停下詢問著些什麽,綿延數百步都是這樣,和俗世間的集會有些相似,隻是換的東西不同罷了。


    初聽聞此言我就一怔,忍不住回頭盯著他,卻看不出他有絲毫玩笑的意思,神色之間雖仍是一貫的疏淡寒涼,卻又有當真帶了幾分言無二價的意味。


    “……師兄何故對雲玄百般照顧?雲玄自認不是個好弟子,脾性也絕稱不上好,何等何能承蒙師兄百加照顧?”


    猶豫半響,我終於開口問道。


    他並未回答,隻深深看了我一眼,玄色繡金紋的袖袍一擺,身影如遊龍般輕易避過人潮,瀟灑肆意,聲音不遠不近的響起。


    “你既說唯有今生而無來世,何不多加珍惜?”


    我愣了愣,忽然就覺得這話中的意思有些奇怪,仔細看了他背影半響,仍是一派清寒冷意,看不出半點異樣。


    是我想多了?


    “聽說元通域內有高階修仙者集會……”耳邊傳來的話轉移了我的注意,不等我停下腳步,帶有幾分不屑和隱隱嫉妒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哼,隻有南祥靈會首日才會有的秘密集會,各大門派以高階修仙者集會為名,說是隻有到達化神期以上的人才能參加,其實真正參加的又有幾個普通門派的?!那些大門派的弟子往往金丹期就能在旁觀看,我們這些小門派的又哪能見得著半分?”


    “方道友此言差矣,不去也未必是壞事。去歲就聽聞了些傳言,紫霞派和天魔教同時出現在集會當中,當時就鬧得不歡而散,更逞論今年了……”


    手邊一涼,有股力道引著我前行,我下意識的縮了縮,手一抽卻沒成功,這才意識到自己就這麽停在了道路上。


    抬頭就看見那雙漆黑的眼睛注視著我,見我尷尬地低頭,他略顯冷淡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你若想去,我自可帶你前往……雖得維持喬裝,但你想見的人,還是能見到的。”


    我一驚,條件反射地想開口解釋,話到口邊卻還是咽了下去。


    寧寧她……現在怎麽樣了?


    有些渾渾噩噩又有些焦躁不安,跟在雲和的背後,幾度想要開口,然而每每想開口說些什麽之前,我卻又發現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滿腦子都是那片盛開的桃花樹下,清麗又俏皮的倩影。


    情之一字,情之一字。


    穿過人潮的盡頭,袖袍之下那人的手依舊緊緊牽著我的手,一直引我到了一處看似毫無異常的酒樓前,忽然不動聲色地推了我一把。


    “……師兄?”我踉蹌了一下,回頭疑惑道。


    “進去罷。”他又道。


    我邁了幾步,又覺得哪裏不對,瞬間就明白了周圍的異常,來往酒樓的人並不多,然而就這些穿過的寥寥數十人,我能看透修為者竟然不超過五人!


    哪怕那五人,也像我來時一樣,低頭匆匆跟在一人身後,修為最低也在金丹初期。我心中一震,猛地回過頭。


    “――師兄?!”


    青陽子已死,雲和及雲玄又被紫霞派逐出師門,尤其我還同時被天魔教所通緝,能拿什麽身份進去?


    “雲炎閣,褚和正,”他低不可聞的在我耳邊道,“你自然是褚閣主新收的弟子。雲炎閣此次忙於門派內部事務無暇參加,何必浪費。”


    我僵著臉,這才意識到自己頂了幾天的臉根本就是別人的!


    “師父早就考慮到了――”順勢改了口,我剛想勉強開口問道,身後忽的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你……叫甚麽名字?


    清脆的如同銀鈴般的嗓音中帶了點不確定。


    仿佛輕風拂過,樹枝上的花朵撲撲的落下,我費了太多的力氣,終於慢慢轉過身,一眼就看見了著了一身鵝黃色衣裳的少女。


    她腰間仍舊掛著離鳳魂鈴,肩上蹲著一隻鋸齒鼠類的靈寵,眉目間依舊靈動好看的緊,卻又帶了幾分隱隱的黯色。


    我喉見一哽,腦中空白了許久,好像過了很久,才竭力溫柔的慢慢笑了笑。


    “在下雲炎閣弟子,褚玄。”


    “褚玄?”她有些失落的重複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樣猛然抬頭,烏黑的眼睛望著我,亮極了,“你今年多大啦?”


    “十三。”我回答她。


    “十三歲,十三歲,”她低首呢喃了幾遍,稍一轉眼珠,輕輕巧巧地道:“我見過一片桃花林,桃林裏麵有一個很好看的人,可他不顧我的意願,就把我推了出去,噯,你說,他是不是很討厭?”


    “很討厭,”我應著她,酸酸澀澀的滋味從心底蔓延到眼角,我閉了閉眼睛,半響才又輕輕笑道:“鬆姑娘這麽好看的人,哪有人舍得把你推出去,那人一定……定是個極為討厭的人。”


    她望著我,眉目如畫,眼裏柔軟到了極致。


    “我也是這麽想的,若是他肯和我道歉的話,我就原諒――”


    “雲炎閣不知何時和天魔教的關係好到這種程度了?”極為突兀的聲音在鬆曉寧話到一半時陡然插入,十幾日前還在四處搜尋我和雲和的封飛英甫一踏進門,皺著眉掃了掃我們的位置,許是嫌棄擋路,桃花眼一挑,冷笑著就道:“你們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在這裏談情說愛……膽子真不小!”


    “褚玄,回來。”雲和突然道,明顯帶有不悅的聲音冷極了。


    我心下就對封飛英升起了幾分厭惡,卻不搭話,隻聽從雲和的話,低頭錯過鬆曉寧。在擦肩而過的一刹那,心頭忽的一顫,嘴唇動了動,極細微的聲音脫口而出。


    “……寧寧。”


    她猛地回過頭,一瞬間如朝華四射,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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