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掉了手上的煙頭,顧雙城吐出了一串長長的煙霧,那霧就像是一股常年蟄伏在她胸腔裏的不快,呼之難出,吐之不快!她年輕的臉上滿是陰鬱,比天空中鉛灰色的陰雲還要令人沮喪。


    那雙平日裏打情罵俏得嗲眸,現在湧動著一些,讓坐在車內的言戰,完全看不清的情緒,這些情緒就像是渾身紮滿大頭針得綠烏龜,在她漂亮的眸底艱難的蠕動。


    “……”雲中天扶了一把,言戰從車上走下來,顧雙城站在原地,看著言戰身上――自己那件已經被弄髒的風衣。


    言戰的頭發亂了,褲子和上衣都髒了,腳上那雙皮鞋也沾滿草屑和碎葉沫兒。


    “謝謝你。我該回家了。”言戰深吸一口氣,和雲中天告別道。


    “她看上去找你找了很久,應該很累,不如一起去【桃舍小聚】裏歇一歇吧?”雲中天笑著建議道。


    “我想,這不是個太好的建議。”言戰挑眉,向顧雙城走過去,雲中天點點頭,“再見!這真是個愉快的早晨。”


    “嗯。”言戰大步朝顧雙城走過去,顧雙城打開車門,言戰坐在了副駕駛座位上,顧雙城彎下腰,給她係好了安全帶。


    冷漠的鼻息一寸寸得淩遲在言戰臉上,言戰張張口,看向冰著一張臉的顧雙城,又張了張嘴,還是決定閉嘴不說話。


    給言戰係好安全帶,顧雙城關上言戰這頭的車門,又看向和平時穿著截然不同的雲中天,她走了過去,兩人四目相對。


    “雙城小姐,上午好。”


    “雲先生,上午好。”


    “昨天,我弟弟似乎去見過你。”


    “是的,我是和他見了個麵。”


    “我能冒昧的問一下,你和他說了些什麽嗎?”


    “那我能冒昧的問一下,你和我姑姑說了什麽嗎?”


    “這是大人之間的談話,小孩子會很難理解。”


    “那麽,我和令弟之間的談話,您恐怕也很難理解。”


    “有些事情不需要理解,習慣就好了。”


    “如果讓媒體們知道,兩大金融巨頭在福山碰麵,並進行了秘密會談,明天股民要比現在的信心高吧,還是會死一大片?”


    “在商場上,我和你姑姑確實是對手,但是雙城小姐,最了解你的,也許正是你的對手。你一定不可能比我更了解言戰。……這真是個愉快的早晨。”


    “……”顧雙城轉過身,坐上了車,保鏢們一個個上了車,雲中天目送這列車隊遠去,眸底是興致盎然,和如同茫茫野原般沉鬱風動得難安。


    ――踩下油門,剛開始還是緩緩向前開,十分鍾後,顧雙城的猛地踩下油門,言戰抓住座椅,差點整個人因為驟然提速而摔在車窗上做鍋貼,她力求坐穩,但是看向車窗外頭急速向後流竄的風景,一陣陣暈眩開始在她腦袋裏打轉。


    “開……開慢點。”言戰睜大眼睛,難以負荷的開口道。


    顧雙城看了一眼縮在座椅一邊的言戰,她真的沒想到言戰生病也能跑這麽遠,繞過大半個市,從遠郊的別墅到福山,誰也沒想到。


    “早晨,早晨,我看你們還在睡覺……啊!”一隻低空飛行的鳥兒撞在了車窗上,言戰閉上眼睛,“停車!停車!停車!雙城!停車!”


    沒有減速,顧雙城知道這輛被言戰扔在路邊的越野車性能有多好,她再次加速,言戰尖叫道:“我叫你停車!你聾了?!停車!”


    言戰咳嗽著看向顧雙城,“停車!快停車!”


    引擎聲飆到了一個可怕的高度,駭人得大貨車就這麽被她倆甩到身後,言戰揪住安全帶,閉上眼睛喊道:“我要死了!我好難受!雙城!停車!停車!”


    顧雙城在言戰臉上看到了恐懼――等越野車過了十字路口,進了市區,她開始慢慢減速,言戰的臉色越發蒼白,她緊緊抓住安全帶,聲音哽咽的說:“你到底要幹什麽,明明知道我生病了,還開那麽快?你剛才看見沒有,你撞死了一隻鳥!”


    沒有應答,言戰自說自話的兩句之後,就撇過頭去,看向尾隨在她們身後的保鏢車,“為什麽帶這麽多人過來?我說過了,我隻是想自己走走而已。”


    ……言戰用手戳了一下顧雙城的胳膊,“雙城,你為什麽不理我?雙城?”


    顧雙城拿開胳膊,避開了言戰的手指,麵無表情的開著車,言戰觀察著她冰雕般的側臉,“雙城……你好漂亮。”


    “雙城,你是不是找了我很久?……”言戰討好的摸了一下顧雙城的臉,顧雙城仍舊不為所動,車子拐彎,言戰又摔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我隻是想自己走走,我沒想走很遠。”


    “雙城,你看,是酸橙遊樂園,幹脆我們進去玩啊?”


    “雙城,要麽我們去逛街嗎?雖然我沒什麽力氣,但是我可以陪你逛一逛的。”


    “雙城,要不然,我們去看電影好了,車就停在這裏,你開那麽久了,是不是很累啊?我給你捏捏肩膀啊?”


    “雙城啊,我們去美容院好了,我想做個腳底按摩。”


    “……”


    直至開到了言宅,顧雙城都未置一詞。


    等車在停車場挺好,言戰低頭解安全帶時,顧雙城先下車,走過去不耐煩的扯開她的安全帶,又一把將她抱在懷裏,一路抱到了臥室。


    “啊!”顧雙城將言戰扔在了大床上,又麵無表情的把整個臥室櫃子裏藏匿的零食和水之類的可食用物品全部沒收,言戰坐在床上,問:“雙城啊,你不和我一起睡了嗎?那你要去哪裏睡啊?”


    顧雙城打開了整個臥室的所有燈,又走到浴室裏,把水龍頭和浴室的蓮蓬頭打開,水聲嘩啦嘩啦,燈光熠熠,言戰又問:“雙城啊,你到底要幹什麽?”


    顧雙城打開門,衝著樓下喊道:“如錦,把我們臥室裏的水閘和電閘都拉掉。”


    “是,雙城小姐。”


    “你……在檢查室內的……”


    陡然間,整個臥室的燈全部熄滅,洗手間裏原本的水流聲也瞬間停止!顧雙城拿起遙控器,幾乎把房間裏所有窗戶都關上了。


    “咦?唉?”


    “嘭”得一聲,顧雙城關上了門,她在門外把這間臥室鎖上了。


    鎖門聲讓言戰產生了某種後怕,她拍了拍門,喊道:“你敢關我?喂,雙城,玩笑開到這裏就夠了!你要幹什麽?喂,放我出去!喂?!”


    顧雙城站在門口,就這麽聽著言戰拍門撂狠話,等她拍門拍了一段時間,話也說夠了,她開口道:“言戰,你必須在這個房間裏,好好反省反省。”


    “喂!開什麽玩笑!喂!”言戰死命的拍著門,她把耳朵貼在門上,外頭剛開始還有一點聲音,後來就一點聲音都沒了。


    世界――陷入了無限森寂中。


    ++++++++半++++++++++++++++步+++++++++++++++++++作++++++++++++++品++++++++++


    夜愈黑。


    言賦坐在餐桌的正位,一刀一刀的切他盤子裏的小羊排。


    顧雙城坐在他的對麵,一刀一刀的劃開那些果蔬的肚子,她吃得全是素食。


    言式微參加完名媛派對回來,已經吃得九分飽,不過,她仍舊讓廚房給她做了一盅清理腸胃的淡湯,拿著一根木勺子,一勺一勺的舀著喝。


    木雲歌吃不下,隻看看菜色就回到她的客房了,臨走前埋汰了幾句廚師,還瞪了一眼一身名牌的顧雙城。


    “姑呢?”言式微已經等得差不多了,她開口問。


    言賦聳肩,顧雙城把點綴在杯邊的檸檬片扔進果汁了,喝了一口果汁,回答道:“她在臥室休息。”


    “……那案子怎麽樣?”言式微知道案子的進展,也知道在法院裏發生了什麽,她皺眉道:“我好像聽其中一位陪審團成員的老婆講,姑在法院表現得很坦然。應該不會再繼續了吧?”


    言賦和顧雙城對視了一眼,言賦開口道:“大概還會有二審。”


    “什麽?!”言式微擦了擦嘴唇,非常意外的問:“楊誼的律師,是不是問了一些很激進的問題?”


    “他陳述了一些事實,推斷姑姑是個戀|童|癖。”言賦謹慎的看了一眼顧雙城,“雖然是無稽之談,不過報紙喜歡寫這些。”


    言式微看了一眼言賦和顧雙城,“……好好笑。”她站了起來,離席不語。


    餐桌上隻剩下顧雙城和言賦,兩人你切你的牛排,我割我的番茄。


    “你把姑姑怎麽了?”言賦問。


    “讓她在臥室裏反省一下。”顧雙城答。


    “那你打算把她關到什麽時候?”言賦笑著問。


    “關到我弄死你以後。”顧雙城笑著答。


    “那樣也好,省得畫麵太血腥,弄髒了她漂亮的眼睛。”言賦大笑著喝了一口朗姆酒。


    “幹杯。”顧雙城大笑著和言賦碰杯。


    “這個世界就是很奇怪,明明沒有犯罪的人,偏偏天天去法院當被告。但是真的犯罪的人呢,卻可以在這裏和我舉杯暢飲?”顧雙城抿了一口果汁,“我真沒想到,格蕾絲那種小女孩,你也下得了手。未免太小題大作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不認識什麽格蕾絲。”


    “你一直覺得我在姑姑麵前在偽裝,其實言賦,你何嚐不是呢?除了格蕾絲,你還對多少人下過手?”


    “我可以告你誹謗。”


    “換個說法好了。你跟我沒什麽不同,姑姑要是知道你是什麽貨色,她同樣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我也換個說法好了。顧雙城,言戰這個女人,沒你想象的那麽堅不可摧,我在她身邊這麽多年,知道什麽事情可以做,什麽事情不可以做,你最好不要讓我看到,你自己在做一些,讓她回不了頭的蠢事。我有預感,自大的你,終究會把言戰越推越遠,直到,她回到我懷裏。……嗬,還有就是,你想弄死我之前,記住,要先保住你自己那條髒命。”


    ……


    言式微站在餐廳旁邊的大花瓶後,她聽著兩人冰冷徹骨的談話,後背也是一寒,她貓著腰,上了樓,又走到了言戰的臥室前,隻見言如錦和幾個女傭都站在附近,她隻好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她立刻撥通了那個電話。


    “喂。我今天查過,格蕾絲那件事情……應該是小賦做得。做得比我還幹淨,沒有留下什麽蛛絲馬跡。我隻是想到他那天和我說的話,又核對了一下他當時的行程。”


    “顧雙城好像有底牌,她好像什麽都不怕。她已經和小賦在家裏水火不容了,我看他們遲早會打起來。可是顧雙城,憑什麽?!!”一想到最近顧雙城一家之主的派頭,言式微就覺得心裏隱隱的恐怯。


    那頭說了一通,言式微開口道:“好吧。我隻是負責姑和小賦。好的,再見。”


    雲宅。


    雲嘯塵頭一天去雲氏上班,雲中天讓羅可欣準備了一桌子他這個唯一的弟弟會喜歡的菜肴,兩兄弟誰都沒提起昨天掀桌子的事情,但似乎可以說的話,越來越少。直到最後,雲中天和雲嘯塵再也無話可說,靈靈和小佑覺得疼愛他們的大伯和同樣疼愛他們的爸爸之間陰雲秘密、雷聲隱隱,倆孩子吃得很快,覺得苗頭不對就下了餐桌去玩了。


    羅可欣這頓飯吃得也異常憋悶,平時有說有笑的兄弟倆,現在像是被人剪開了一道口子,這一刀剪下去,皮開肉綻不說,還能生生的見到骨頭。


    “陳秘書說,你和言戰談過了?”雲嘯突兀的問道。


    “談什麽?”羅可欣也問道。


    “對,見了一麵。沒有談什麽,隻是覺得,有些事情要說清楚,現在雲氏和言氏都開始穩定下來,金融危機還沒完全過去,我和她都覺得,矛盾能避則避。”


    “……你們私底下,經常,這樣見麵嗎?”羅可欣拿勺子搗碎了一塊麻辣鮭魚,問。


    “很少。但是,我們……”雲中天看著雲嘯塵說:“鬥歸鬥,有時候她占上風,臭我兩句,有時候我占上風,損她兩句,我們都知道對方有幾兩重。這麽多年,我們算是很好的競爭夥伴。”


    “……”羅可欣笑了笑,如果言戰是個男人,丈夫的這句話無疑是一顆頂級定心丸,但是言戰是那樣一個惹人疼愛的女人,她無法不多做想象。“原來你們私底下也會見麵,要是被媒體拍到,就麻煩了。”


    “豈止麻煩,可能會讓人覺得,天啊,這個世界瘋了吧?”雲嘯塵也笑著說。


    氣氛又開始變冷――雲中天想了想,“嘯塵。我……”


    “我吃飽了。”雲嘯塵站起來,向兩個孩子走過去。


    雲中天看向雲嘯塵的背影,他的弟弟是這樣的年輕氣盛,該憤怒的時候可以憤怒,說愛誰就大聲而又理所當然的說出來,但是他自己卻不可以,他不能腦袋發熱,即便是想得到某個女人,也要等很久很久。雲中天越發感覺到自己內心的衰老,他又看向靈靈和小佑這兩個活蹦亂跳的小孩,看著看著,他好像就看到了將來的某一天,也許他可以和言戰有一個溫暖的家,他會把言戰當做自己的孩子和女人來寵愛,他們可以剔除商場上你死我活的爭鬥,隻是坐下來,日複一日的過得安穩順遂的日子。


    歲數在不停的上漲,雲中天越發感覺到自己是那麽的渴望言戰,這種渴望,不是一場激烈的男|歡|女|愛,而是,當他疲憊的時候,言戰可以抱他一下,笑著和他說,中天,放鬆一點。


    ……這樣的場景還要幻想多久,雲中天已經越發不耐煩,他知道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走到了一條無法改道的大路上,他要麽輸,要麽贏,和生意場上一樣,他沒有中間選項。


    ――夜如墨汁一般灑在臥室裏,言戰扶著腰,拉開了窗簾,外麵也是黑幢幢的,看不見絲毫光線。沒有最簡單的水和電,這個臥室就大不如前了,不再溫馨繾綣,反而那張大床會讓言戰有種墮入深淵的不安感。


    言戰在臥室裏來回的打轉,從臥室到書房的門也被顧雙城鎖死了,她使勁的擰門把,都是無果。


    “啪”言戰一腳踢倒了什麽,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她越發頭疼,晚上隻喝了言如錦送來的水,她還什麽都沒吃!肚子真得很餓!她走到了門邊,拍門道:“雙城,我肚子好餓!我真的很餓!我保證以後不會突然不見了,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邊深情婉轉的喊著顧雙城的名字,一邊將耳朵貼在門上,聽著外頭走廊上的動靜,可讓她失望的是,外麵並無半點聲響。


    沒有人。


    沒有人。


    還是沒有人。


    無望的呼喊,越發得小聲。言戰捂住肚子,坐在地板上,漸漸適應了在黑暗中行走,最後她轉著轉著又回到了那張床上,她知道現在大概已經快十點多了,今晚,她真的要餓肚子了?


    深深的呼吸吐納了一下,言戰有些委屈的扁扁嘴,又順手撈起一個小花瓶,順著感覺的方向,砸在房門上,“啪”得一聲過後,她喊道:“顧雙城!你這個大壞蛋!你欺負我!為什麽你可以這樣對我?我有權利吃飯!顧雙城!顧雙城!我要告你,虐|待我!顧雙城,你這個大壞蛋!……”


    言戰喊完了,她閉上眼睛,掀開被子,躺了進去,輾轉反側了幾次之後,她終於是累得眼皮沉重,她心裏念叨著,看吧,這就是得罪年輕愛人的下場,以後要是人老珠黃,還指不定年輕的愛人會怎麽虐|待你……言戰越想越覺得好笑,從小到大,誰敢這麽對她?她在夢裏笑出了聲,


    作者有話要說:言戰,我愛你。


    我不會看著你出事,我會保護你。


    你問我為什麽啊,因為我是操控一切的作者啊,可以陪你一起生一起死的作者。相信我。挨槍受刀我來,辛苦難過我受,痛苦絕望我背,我要你……就像我第一次在腦海中看到你那樣,活著,美負著,矜傲著,率朗著,囂豔著,肆動著,永遠永遠。


    言戰,我確定我能做到。areyourea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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