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靜止了一會兒。


    包括這一桌如花似眷的菜肴,包括這餐廳中央這三棵樹梢頭上那群鳥的愛巢,包括這二樓唯一一桌客人――坐在床邊打毛衣的一對老太太,更包括正溫熱的注視著彼此的言戰和顧雙城。


    ……………………


    ……………………


    顧雙城翹起手指來仔細端看,最後哈哈一笑,言戰的臉紅了,顧雙城問:“為什麽你出了那麽多汗?”


    “因為我的身體不滿於我的蠢笨。差點說不出一句話來,腿一直在打顫。”


    顧雙城嗅了嗅粉紅薔薇的香味,一股又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流在她心窩裏周而複始的回旋,她無話找話道:“怪不得出門前你和老陳在說耳語!……你啊,怎麽想起來給我補這個求婚儀式?”


    “什麽補。原本就該是這樣,否則成什麽樣子。你那時興頭全都放在婚禮的布置上,我又抽不出時間來安排這些。”言戰始終明白她和顧雙城的一切是從尼泊爾的那間森林小屋裏……那張簡陋的獵人床上開始的。偶爾想起來那頭一次,言戰會隱隱興奮的無以複加,然而,也會覺得終是不大光明磊落,在那個被螢火包裹的暗夜森林裏,她根本就是個誘惑純情女孩的惡毒巫婆,索性的是顧雙城年紀小,想不到這上頭去,將來等她大了,難保不會想到這上頭來。


    依言戰來想,她和顧雙城的血緣關係就擺在那兒,麵子上的東西,她暫時不能給顧雙城多少,例如顧依然所說的名分,她甚至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和顧雙城太過親昵,太多的人在關注言戰的一舉一動,即便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手裏握著的所有移交給言賦,那也需要時間,再則,即便出了言氏,也要再等一段漫長的時間,那些如眼鏡蛇一般盯著她的人們才會真正遊離而去。原本從尼泊爾回來想來個快刀斬亂麻的言戰,經由克裏斯這一刀,改了想法,她若一心交權之後帶著她心愛的顧雙城遠走高飛,那她手下的很多人都會因此丟了保命飯碗,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欲速則更易橫生枝節,交權交得太痛快,言氏疑心,言家疑心,那這戲台就會晃蕩起來。言齊那頭現在似是傍上了顧沉淵的大腿肚,言賦這頭初初登台,剛亮了個好嗓子,要是戲台晃來晃去,他這一台戲也不好唱得細水長流、鶯歌婉轉。顧沉淵最樂意看到一台好戲搭不起來,言戰知道顧沉淵這個舅舅對顧雙城還是有幾分濃切親情在,生意上的火燒不到內院的女眷,但若是舅舅和生母聯合起來給這台戲喝倒彩,顧雙城就算是人跟著她言戰走了,心裏還是會悵然若失。


    麵子上的東西給不了,裏子內的東西就得實打實的給足了,尋常女子該有的,顧雙城得有,尋常女子望眼欲穿而就是不得的,顧雙城也得有,這枚鑽戒隻不過是個開始。


    言戰抿了一口紅酒,平時和她真正坐下來談生意經和女人經的都是些二奶滿地開花的男人,經年累月的在男人堆裏泡著,她可能不知道每個女人的心思,但集思廣益而言,送鑽戒是沒錯的,她細細打量著的顧雙城臉龐上的神采,終是確定顧雙城是喜歡的,因而,她剛才的緊張逐漸如烏雲般散開。


    “言戰,在我眼皮子底下,你還能安排這些?”顧雙城鼓了鼓嘴巴,言戰笑道:“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也能安排很多事情。就看你,有沒有動腦子安排了?嗯,cheers言太太。”


    “……什麽言太太,言戰,你現在是顧太太。”


    “言太太~”


    “顧太太。”


    “言太太。”


    “不嘛,顧太太,顧太太。”顧雙城不依不饒的說。


    言戰搖頭,正色道:“那不可能。”


    “……這麽認真做什麽?我不過是說說,瞧你,臉都黑了。”顧雙城擦了擦眼淚,她拿起高腳杯,“好,好,我是言太太。幹杯?”


    言戰眨了眨眼睛,把手臂繞過顧雙城的手臂,“幹杯?”


    坐在窗邊打毛衣的那對老太太在這時靜靜的看過來,一個老太太努努嘴,對另外一個老太太說:“你瞧,那邊,那倆孩子在喝交杯酒。”


    “你忘了,我們以前也喝過?”另外一個老太太笑著拿起一塊小蛋糕,送到那個老太太的嘴邊。


    兩個老太太的說話聲音都十分蒼老細聲,可惜這一樓再無旁人,聽進顧雙城耳朵裏隻覺得眼眶再次發熱,她看向言戰,言戰再次說:“幹杯?”


    “幹杯。”顧雙城彎起嘴角,慢慢地喝完了這杯交杯酒。


    “菜都沒怎麽動,繼續吃吧?”言戰一飲而盡,她拿起筷子,建議道。


    “嗯。”顧雙城低頭夾菜,兩人一邊吃菜,一邊說小話,言戰吃完半碗白飯後,說:“就明天吧?”


    “明天?不嫌太快太倉促了?”


    “明天傍晚去那個島上,誰也不請,就我們倆、牧師和花童,把上次的婚禮,結了。”


    顧雙城婉然一笑,點頭道:“也好。年底家裏不是送禮就是收禮,城裏的名媛們不是談八卦就是說帥哥,呆著也沒什麽意思,我們今天談戀愛,明天結婚。”


    “那今晚做什麽?”言戰意味深長的牽著顧雙城的眼眸,顧雙城不依道:“你不是喜歡禮數周全嗎?那今晚,照禮數,我們可不能見麵,你要洞房,也是明晚。”


    “咱不能把這個禮數省了嗎?今晚洞房。”言戰捏了一下顧雙城的臉頰,顧雙城握住她的手,小聲說:“晚上手洗不幹淨,不準上床。”


    “嗬……”


    正說著,一名侍者走過來,欠身說:“言總,外麵有一位叫宗佩的小姐找您,說是您約她到這裏來的。”


    “真來了啊?快點請進來。”言戰頓時喜上眉梢,“今晚能好好看完半步猜的小說了。”


    “什麽鬼地方!到處都是鳥窩!”宗佩“嗑噔嗑噔”的踩著高跟鞋走上來,手裏捧著一遝子a4紙,一瞧見言戰笑嘻嘻的模樣,她就滿臉怨氣的說:“言總,不帶這樣整人的!大冬天捧著這堆死人稿子在街上走,那可真不是滋味。風吹得我頭皮疼,你倒是暖暖和和的在這裏喝酒吃飯!”


    “人來了就別嘴上不饒人。今兒,有人在呢。”言戰衝顧雙城努努嘴,宗佩仔細一瞧,“哪裏來的孩子?長得這麽不饒人,早知道不來了,這一比,我都覺得自己人老珠黃。”


    “噠”的一聲,宗佩把密密麻麻的稿子放在桌上,說:“剛打印出來的,半步猜的全部作品都在這裏,小蝸牛和蝸牛小姐那個,姑侄那個,還有一些風言風語的短篇都在這兒,這個死鬼要是知道到現在,還有人,尤其是言總這樣的人喜歡她的小說,她一定樂得從棺材蹦出來繼續寫小說。”


    聽宗佩的語氣,言戰問道:“你和半步猜很熟?”


    “誰和她熟了。”宗佩黯然的應道,她側過頭,繼而笑道:“今天太忙,隻打印了,沒裝訂,來得太急,也沒裝進袋子裏。反正,反正這死鬼的稿子帶到了,我這就回工作室。”


    “不坐下來喝一杯?”


    宗佩搖搖頭,“……那本被禁的,都說是戀|童|癖的小說,要是言總能讓它出版,我在此,就先謝謝言總的垂青了。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


    風風火火的上樓來,又風風火火的下樓去,顧雙城望著宗佩的背影,對言戰說:“你把這位宗小姐惹傷心了,看來,她和這個半步猜有一段情呢。”


    “怪不得快四十六的人了,身邊連個相好的都沒有。”言戰搖搖頭,她看向那一遝厚厚的稿子,“宗佩成天就知道出書。”


    “你呢,成天就知道賺錢?”顧雙城把稿子放到一邊去,說:“吃飯吧。”


    言戰伸了個懶腰,“今天走了不少路,我的腿都酸了,下午我們就在這裏喝下午茶,看看小說得了。成嗎?言太太。”


    “隨你。”顧雙城看向落地窗外人來人往的小廣場,保鏢們也穿行其中,她歎了句,“這下安生了。”


    ――這老天真不講理,明明一上午和一下午都是陽光朗照,偏生到了讓人愜意的傍晚就下起雨來。冬日裏的雨水最是惱人,陰冷濕寒,黏糊糊的從天穹落下來,顧雙城原本以為這樣枯坐到傍晚就能回言宅去,誰曉得側耳一聽,即是雨落色香?


    這【色香餐廳】也真是怪地方,外麵的雨水鏗鏗鏘鏘的砸進來,雨聲似是被過濾了一便,從中央這三棵樹上落下來,隻剩下嬌滴滴的水聲點點,不留神聽,還真不曉得外頭在下雨。


    到底是雨水留人,這下得再等一會兒才能回言宅了。


    整個下午,言戰就坐在那兒看小說,顧雙城就低頭玩著手機,言戰看到小蝸牛和蝸牛小姐對話的精彩之處,就會一句一句的小聲念叨出來,顧雙城悶不吭聲的聽著,手指在手機觸屏上來回滑動,一會兒看得是媒體們的喉舌都在說什麽,一會兒是去言戰的官方微博下看看到底已經被刷出了多少條評論……自從最清晰的第七張照片出來之後,照前七張照片的發布速度和頻率來看,這第八張照片也該出來了,顧雙城在網上逛了半天,還是沒見到這第八張或許更清晰更無尺度的照片。


    “你在玩什麽?”言戰抿了一口玫瑰茶,從小說裏鑽出來,瞅了顧雙城一眼,“好好的糕點都被你捏扁了,放下,把手擦幹淨。”


    “小蝸牛和蝸牛小姐的故事好看麽?”顧雙城放下糕點,麵色微鬱。


    “非常好看。你要不要?”言戰拿起一遝a4紙給顧雙城,顧雙城搖頭,她指了指外麵,“在下雨,吃了晚餐再回家吧。”


    “……”言戰看向外麵,“還真在下雨呢。外麵一定很冷。”


    “你慢慢看,餓了咱們再吃晚餐。”


    “好。”言戰低下頭去,繼續看小說,她整個人放鬆的窩在餐廳環繞著三棵樹擺放的大沙發裏,顧雙城則姿勢僵硬的靠在沙發裏,不是玩手機,就是觀察餐廳裏偶爾走進來的客人,兩人的位置是在偏角,一般不引人注意。


    第八張照片……


    第八張照片……


    第八張照片……


    顧雙城把手機抓在手心裏轉來轉去,直到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才回過神來……是陸子曰的電話,她立即接起來,那頭安靜了三秒,陸子曰開口道:“沒有第八張照片。”


    “嗯?”


    “是一段五分六十七秒的視頻,很清晰,有聲音。”陸子曰一口氣說完這句話又迅速陷入沉默,他閉上眼睛,“果果不敢看,讓我看的。是一個論壇發出來的,下載量在一小時內超過了六千。”


    顧雙城沒有說話,她的心跳慢了一拍,陸子曰的意思她全都明白,可這一刻她非常不想明白,望著手上言戰剛剛給她套上的鑽戒,她擠出一點笑意說:“果果肚子裏的孩子還真是鬧騰,一定是個兒子,陸子曰,你真有福氣。”


    “你和言戰在一起?”陸子曰仔細聽了聽手機那頭的聲音,“你們在外麵?”


    “是。”


    “…………”


    “最近忙,沒時間去看你們夫妻倆,等哪天有空,我和言戰一塊去看看你們。行了,謝謝你們的關心,掛了。”顧雙城掛掉電話,她眼眸濕潤望著低頭看小說的言戰,過了幾分鍾,她輕聲說:“言戰?言戰?”


    “……嗯?”


    “我們隨便吃點什麽就回家吧?在這裏呆著好無聊。”


    “……可是……”言戰捏著手上的小說,她揉揉通紅的眼睛,說:“好吧。”


    “小蝸牛和蝸牛小姐的故事這麽感人嗎?”


    “是……另一篇,是戀|童|癖……那一篇。”言戰又揉了揉通紅的眼睛,“還是回家再看吧。我肚子也不餓,我們先去取車吧?外麵天都黑了。”


    顧雙城拿起包,見言戰抱著那一遝子紙,就說:“我來拿吧,重麽?”


    “不,稿子我來拿,你拿包。”言戰珍惜的把稿子抱在胸前,顧雙城見狀便點頭道:“你走前麵,我走你後麵。”


    +++++++++++++++++++++++++半步猜作品+++++++++++++++++++++++++++++++++


    出了色香,外頭的雨忽然又停了,冷風也堪堪停了。


    近處的店家全都亮起閃爍的彩燈,到處都是熱氣滾滾的小吃攤,賣花的小鋪麵也開到了廣場中央,在鮮花的簇擁中,一個臨時搭起來的馬戲團舞台上,正有魔術師在傾情表演,魔術師手中的白鴿不請自來,玫瑰也不笑而開,在魔術師的側刀下,精致的金發美人兒被“砍成”幾段,又不愈而合。


    無數笑嗬嗬的小朋友們圍成一圈,眼睛亮閃閃的盯著魔術師的表演。


    “我要去最前麵看表演。”言戰想湊個熱鬧,顧雙城的渾身上下卻隻能感到危險,馬戲團的表演是緣於一個大商場的開張,靠近的舞台的地方全是攝像機和照相機,言戰隻要一過去……顧雙城拉住言戰,“我們回家吧?這裏人太多,你嘴角的傷還沒好,那麽多鏡頭等著你出醜呢。”


    “……嗯……”言戰不滿的喔起紅唇,“我要去最前麵看表演,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顧雙城不忍辜負了言戰眸中的全是孩子氣的期待,她妥協的問道。


    “那邊,你看,幫人畫臉譜的。”言戰壓低帽簷,拉著顧雙城走到一個攤位上,走近才發現,這個為路人畫臉譜的小老板是個瞎子,他問道:“是要畫臉譜嗎?”


    “你自己都看不見,怎麽給我畫?畫一個多少錢?”


    “眾生的臉大同小異,美與醜,都是那麽一張兩隻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巴的臉而已。不貴。看你要用哪種油彩?好一點的四十塊,次一點的十五塊畫著玩。不過好一點的,卸妝容易,次一點的傷皮膚,玩一會兒就得卸掉。”


    言戰笑了笑,“得畫多久?”


    “簡單的二十分鍾,複雜的四十分鍾。”小老板也跟著笑了,言戰說:“你給我畫一張最簡單小醜的臉,嗯,要好一點的油彩。二十分鍾,四十塊錢,雙城,給錢。”


    顧雙城付了帳,小老板笑著說:“還是第一次遇見有女士要畫小醜的臉,行,馬上就好。”


    小醜的臉,具體也分成五種,言戰挑得是國外馬戲團那種最簡單的小醜臉,小老板油彩一上臉,沒用到二十分鍾,這小醜臉就畫好了。


    “這位女士,您照照鏡子,還滿意嗎?”


    言戰看都沒看,單瞧著顧雙城的那臉色就知道這下誰也認不出她了,她立即點頭,稱讚道:“畫得真好。”


    顧雙城沒辦法的搖搖頭,言戰脫掉帽子,把墨鏡和圍巾都塞進顧雙城手上,說:“走,我們去最前麵看表演。”


    兩人好不容易擠到小朋友們中間,台上的魔術師表演已經結束了,正巧來了一群騎著獨輪車的小醜,言戰望向台上那些和她的臉譜一模一樣的小醜,頓時笑得不行,顧雙城摟緊她,說:“你還笑,那幫小醜都被嚇得從獨輪車上滾下來了。”


    “這些小醜是一群小帥哥。”言戰津津有味的看著表演,他們身旁的小朋友們見魔術師不再出來,就全都一哄而散,小醜們盡心盡力的表演沒招攬來多少路人的觀賞,就隻有言戰一個人站在那兒,認真的看表演,也認真的鼓掌,顧雙城向台上看去才發現,有些小醜是殘疾人,隻有一條腿,或者一隻胳膊。


    “好棒啊!!”言戰大喊一聲,台上的幾個小醜們衝她笑了笑,他們更加炫技的表演又引得言戰幾聲叫好,顧雙城看向人群中的保鏢,有幾個路人已經被拉開了,還有一名記者的照相機被“不小心”摔碎了,看來,可能已經有人認出了言戰。


    “看好了嗎?”


    小醜們的表演結束了,言戰送上最後幾個口哨,點頭道:“看好了。咱們去那邊吃小吃。”


    “好。”


    兩人走進湧動的人海中,言戰一會兒吃烤串,一會兒喝糖水,顧雙城在她身後付賬,不時看到一些路人被保鏢們攔走或拉開,言戰頂著一張小醜的臉,小朋友們瞧見她,都圍著她指指點點,或是要來摸她的臉,或是直接喊她,小醜,小醜,言戰不以為意的笑著,她像這些孩子們一樣笑嘻嘻的隻顧著吃吃喝喝和到處看新鮮。


    路過一家海鮮鋪的時候,言戰指了指一對父女,當爸爸的把女兒扛在肩頭,那小女孩就騎坐在她爸爸的脖頸上,手裏拿著一個帶彩燈的風車,爸爸笑得很開心,一直在說什麽,女兒笑得也很開心,嘴裏喊著爸爸,爸爸,你買那個給我……


    “雙城……”


    “你也要像那個小女孩一樣?”顧雙城問了一句,也沒等言戰回答就溫順的蹲在地上,說:“騎上來吧。”


    “你……行嗎?”言戰質疑的說。


    顧雙城蹲在地上,抬頭望了一眼言戰,言戰立刻扔掉烤串,騎了上去,顧雙城豁然站起來一瞬間,言戰幾乎能俯瞰整個廣場的夜市,她笑得合不攏嘴,學著那小女孩的聲音,嬌嗲嗲的說:“雙城,雙城,你買那個給我……”


    “買哪個啊?”顧雙城問道。


    “我就是說說。……你累了嗎?要不要我下來?”


    “一點也不累,坐好了。”顧雙城向前走過去,她脖子上掛了個小醜,自然引來了更多的目光,言戰左看看右看看,說:“那稿子你給我拿著吧。”


    “行,給你。”顧雙城把半步猜的那一遝稿子拿給言戰,言戰抱在懷裏,“過了夜市,我就下去。你慢點。”


    “你坐穩。”


    又向前走了幾步,這就到了花市,不少都是全家上下一起出來買過年用的鮮花,置身於花海中,言戰看到許多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的小家庭,她揉了揉眼睛,低頭看到手裏的稿子,便不自禁的翻看那部關於姑侄的小說,她在色香已經看了一半,認真數了數頁碼,剩下的也沒多少,言戰想先知道結局,於是便翻到了最後一頁,哪知道這時候突得一陣狂烈的冷水吹過來!她一時沒抓穩當,這些沒有裝訂的a4紙就如同雪花一般,轟然灑落在花市裏!


    言戰急得心一顫,花市裏客人多,那些稿紙掉在地上就被一張一張踩上鞋印,剛才落過雨,踩幾下就稀巴爛了。


    這冷風吹了一次便停不下來咯,店裏的鮮花也被吹起來,稿紙被吹得七零八落,有的散落到附近的人工湖裏,有的散落到通向地鐵口的路上,有的散落到盆栽樹的樹杈上,大多數都和稀泥了,被一地的冷雨弄得半個字也辨認不出來。


    花瓣裏裹著稿紙,愈飛愈遠。


    “雙城,快放我下來。”


    “你坐穩了,不能放你下來,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躲,這風太大,可能要下冰雹。”


    “稿子怎麽辦?我剛準備看結局呢。”


    “不要了!你看大家都在躲雨。”


    顧雙城沒理會她,不少花店收了帳篷,推車離開了,一些小吃攤也飛速收攤,做活動的禮儀小姐們都開始收東西。


    “我要把稿紙撿起來!”


    顧雙城依舊沒理會她,言戰正準備說話,一張從暗黑的雨空中飄過來的報紙砸在了她臉上,言戰負氣的扯下報紙!……那邊的馬戲團表演還沒有結束,有幾個玩雜技的小醜吊著威亞上場了,舞台燈打得特別亮,正巧照到言戰扯下來的這張報紙上,言戰清晰的看到報紙上□的言忱和……和……


    報紙上的文字還沒看完,言戰的手一鬆,那份不知從哪兒飛過來的報紙,又被冷風刮走了。


    “現在我放你下來。”顧雙城連忙脫掉大衣,小心的包住言戰,說:“我讓人過來接我們。”


    “我……幫我撿一下那邊的稿紙。”


    “……”顧雙城無奈的看著言戰,“好,好,我去撿,你站在這兒別動。”


    顧雙城跑進雨裏,就近迅速的撿起了十幾張還能看的稿紙。


    “小醜,小醜,小醜,小醜……”幾個孩子圍住了言戰,笑著喊道。


    顧雙城回過頭去,從言戰的那張小醜臉譜上,顧雙城看不出什麽,她無奈的笑了笑,嘟囔道:“誰叫你畫了個小醜。”


    言戰張張嘴,但一句話也說不出。


    “小醜,小醜,小醜,小醜……”孩子們笑著這樣說,言戰就這麽聽著。


    顧雙城撿了大約三十張稿紙之後,溫柔的雨水變成了暴烈的冰雹,砸得她頭皮疼,她轉過身去之時,已經不見言戰的身影。


    “…………”顧雙城捏著稿紙,大步走過來,那幾個孩子還在喊著,小醜,小醜,小醜,顧雙城抓住其中一個高個子的孩子問:“剛才那個站在這裏的姐姐呢?”


    “你是說那個矮巴巴的小醜嗎?”


    “那個姐姐在哪兒?!!”顧雙城陰冷的四處看了看,還是沒看到言戰,附近的保鏢們全都亂了套,一家報刊亭被冷水吹倒了,五花八門的報紙全都被吹向人群。


    “哈哈哈,小醜被我們嚇跑了!”一個小女孩大笑著說。


    “啪!”得一聲刺響,顧雙城狠狠一巴掌摔在那個小女孩的臉上,小女孩倒在一片冰冷的泥濘裏,哇得一聲哭叫起來,童真無邪的雙眼立刻湧出傷心的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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