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金殿西側,小十八趴在十三的肩頭也耷拉起了小腦袋開始打起了盹兒,隨著十三步伐的身前,撅起的櫻桃小嘴兒還吐氣了泡泡,可是讓人愛極。


    我瞧著歡喜,也不禁撲哧地笑出了聲。


    正當十三納悶兒的當兒,迎麵一前一後的兩個身影匆匆而來。


    我本能地伸手扯過十三和小洪子,三人並排掩在了高牆一側的陰影裏。


    想來定是守夜的侍衛巡查,我們三人心照不宣地眼觀鼻鼻觀心。


    誰成想,微弱的殿門燭火竟反射出了金色的光暈。


    我抬頭和十三的目光匯聚,彼此皆是詫異的神色。


    太子?!竟然是太子?!在這個時候?


    我的震驚開始逐漸的蔓延開來,思路完全僵持在了這一刻。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啊!


    越是想離得遠遠的,反而被卷得更深。


    難道這是拍影視劇嗎?


    墨菲法則還真是屢試不爽啊!


    最糟糕的情況,可能性往往最大。


    我閉目凝息,直到太子和他的隨侍腳步逐漸消失在黑夜的青石路上。


    十三大掌握住了我的小臂。


    “八嫂?”


    我徐徐掙開了眼,終吐了口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晚的事情就當做個了夢吧,明兒個一早就都忘了。”


    我有意無意地瞥了眼我們身後躬身靜立的小洪子。


    他是個機靈的,深深矮身一揖,會意卻不做聲。


    “嗬……咱們在和太子哥哥玩躲貓貓嗎?”


    一聲童稚的音色驚得我和十三不由得一頓戰栗,他的手不覺大力地一緊,我卻顧不得疼。


    “噓!十八,太子哥哥是有要事包辦,不是在和咱們玩兒。這些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多聞多問多管,知道嗎?”


    小十八聽了我義正嚴詞地忠告似乎並不甚在意,讓我心中大急。


    “小十八,今天的事情如果你再向其他人提半個字,我郭絡羅?舒晴決不輕饒你!恩?!”


    十八見我動了真氣,直往十三的懷裏縮了縮,再不敢放恣自己的好奇。


    就這樣,直到十八順利回殿,我們一行人都默然不語,一路無話。


    “八嫂,你說太子今夜……”


    乘著夜風,我方才鬢間的汗濕也已風幹。


    “十三,這一行恐有大事發生,你可務必要謹而慎微……”


    倏忽間,我的腦海一陣冷風襲過。


    “十三!我且問你!此行……四哥可對你有什麽吩咐?或者……交待?”


    他皺眉良久,終還是茫然地搖首。


    我輕舒了口氣。


    好好!那咱們隻等正正經經做個局外人吧。


    “十三,這一行無論發生何事,無論……無論何人……


    你且記得八嫂的一句話!一句話!……


    冷眼旁觀……”


    當時璀璨星光下十三熠熠生輝的雙眼篤定地承諾,我至今不忘。


    然而,閉上眼,卻掩飾不了眼角滑落的憂傷。


    胤祥,你為我做的,為我承擔的所有,就連我自己都無法輕易釋然。


    你又是怎樣做到的呢?又是為了什麽執念於此呢?


    你最終沒有向我開口,卻是很久以後,在一個破敗土丘上,我將另一個奄奄弱息的男子緊緊攬在懷裏的那一刻,才幡然領悟。


    十三,我是那樣那樣的感恩曾經與你的相遇與相知……


    這弄人的命運對我僅有的垂憐,其中的一個位置總是留給你的。


    我總是希望以我的所有報答你們給我留下的一切彌足珍貴的感情。


    所以……也請你體諒我最後一絲遲來的,相同的執念,好嗎?


    是夜,我們各自安歇,一覺天明。


    初升的朝日照亮了每一個人喜笑顏開的臉,我亦是其中的一個。就像一個戎馬的將領一般,生怕折了半分的英勇。


    “哈……”


    出圍最前方正發生大笑的不是別人,正是咱們的康熙爺。


    老爺子天一亮就起了個大早不說,還張羅著隨行的眾人用了個豐盛的早膳,才整裝出發,臨行前還不忘裝腔作勢地告誡眾貴戚不得丟了滿人的臉麵,盡興而獵,少了誰的,就惡他個五積六受。可讓我在心裏偷笑了一把。這老爺子總是這麽別扭,卻也是他最可愛之處。誰不知道他愛子如命,哪裏狠得下這個心呢?!


    “八嫂!八嫂!是我!小十八!這兒!這兒呢!往這兒看啊!”


    心裏暗想著康熙的老小孩兒,耳邊就聽到招喚聲。


    四處張望開來,遠見小十八隔著眾人向我招手,紅撲撲的臉蛋上滿是興奮之色。我報以一笑,隨即又以食指點唇,示意他勿要高聲叫嚷。


    他嘿嘿一樂,黑白分明的眼中骨碌碌地四處亂轉。


    “弟妹倒是閑情得很啊!”


    側身一瞧。


    “大哥哪裏的話!我本就是個婦道人家。是皇阿瑪的恩典,才令舒晴有此殊榮,長長見識!不比咱們馬場上闖慣了的滿洲漢子們。湊個數罷了!都是皇阿瑪的體恤!”


    “嗬……弟妹真是一張利嘴!不過,倒也是說到了家。婦道人家終歸是婦道人家,這陣仗上的事兒終究還是我們男人的活計。你說呢?”


    我聞言一愣,片刻間竟品不出他話中的意思。


    是我哪裏得罪他了?


    怪哉!大清早的找堵心!


    雖心中腹誹,可嘴上不甘落後。


    “大哥說的極是。”


    他報以一笑,在陽光下說不出的俊朗。難怪後來連朝鮮的出使大臣都對這位當朝大皇子留有深刻的印象。記錄在案的,就有大肆誇獎這位滿洲難得一見的英挺王子翩翩風度盡顯一個富饒國度的風範。


    “不過,弟妹卻已是咱們滿洲婦人中的翹楚了!就是現在皇阿瑪還念念不忘你當年智取旌旗的那一段子呢!哈……可成了滿蒙兩族人流傳的佳話。”


    還在我琢磨的時候,號角已然響起。


    早已不耐的啼啼馬蹄,終於放開了腳步,撒腿狂奔。


    一時間,躁動的塵埃四起,像滾滾的荒煙,象征著最原始的征服。


    也許古人說的對,在戰場上的爭奪往往才是欲望最直接的表達,那些血與淚才是最熾熱最動人的。


    “福晉,您不入圍行獵麽?”


    我自嘲地搖了搖頭。


    “就我這斤兩,沒得再讓那些貓兒啊兔兒的獵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康熙專門為我撥來隨行的侍衛也不多言,緊緊跟在我亦步亦趨的坐騎後。


    我遠眺著天地相接的前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視匆匆過往的或新奇或鄙夷的眼神。


    本來麽!我已經不再是那個爭強好勝的年紀,更不是那個患得患失的舒晴了。


    就這樣,晃晃悠悠的我毫無所獲。連十三和十六眼見了都於心不忍,一麵吩咐我隨行的幾個侍衛四處打些野兔山雞充數,另一麵又將自己撐得起門麵的幾樣獵物風給了我一部分,總算還能看過眼,向康熙草草交差了事。


    直到很多年後,這一行大清開國唯一的一次破例有女眷參與的行獵仍然被很多宮中的內侍口耳相傳。故事中的那個我被描繪得如何神勇,如何矯健。不由得令我嗤笑。


    曆史?這原來就是所謂的曆史……


    當夜,金帳中少不了一番豪飲,最風光的當屬坐上的太子,此行收獲最豐。但這也是麵子上的,裏子裏的冷暖隻有個人才知。聽聞這一行的太子又犯了往日喜怒無常的老毛病,不僅酒後失儀痛鞭了什麽貝子,又不顧滿蒙之誼,硬搶了禦貢的寶馬。康熙對這個寶貝兒子的喜惡早已顏於色。眼看這一對父子的較量迫在眉睫,一觸即發,座上的各位皇子貴戚各各露出了座上觀壁的深諳笑容。而我能做的也隻有退避三舍,因為我比他們更清楚這一場風暴即將在此行席卷整個清國大地。


    “格格,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我還尋思著今晚估摸著趁了萬歲爺的興,要樂到天亮了呢!”


    我隨意擺了擺手。


    “萬歲爺哪裏還有什麽興致,強顏歡笑而已。”


    “格格這是何意?”


    我望著安茜猶疑的眼睛,自覺失言。


    “罷了,我就是不勝酒力,向李諳達打了招呼,提前退席了。這會兒估計他們正在酒興上呢。我可是坐在馬背上顛了一天,東倒西歪了。你我都累了,早早洗漱歇下吧。”


    安茜才應聲,帳外就有內監緊隨我幾步跟到。


    “八福晉天大的福氣,萬歲爺聽了我師傅李諳達的稟報,知道福晉早早退席,就特命奴才熬了醒酒的湯水送來,萬歲爺口諭‘那丫頭是個吃不得苦的,別忘了捎些她最愛的醬醃梅子,挑今年最新鮮的送去,讓她解解苦,囑她早些安置,明兒個一早她繼續隨朕出獵,去吧!’。”


    言畢,那自稱李德全新徒的小太監眼睛早已笑得眯成了縫,那樣子好像比自己吃了那禦賜的梅子還要喜慶。


    我心下大樂。李德全還真是功夫到了家。這麽好的差事當然不能忘了自己人,這個馬屁當然不能便宜了別人。


    “不知公公怎麽稱呼?”


    他深深打了個千。


    “福晉可是貴人多忘事了。奴才早在多年前就已領教過福晉的風采。”


    “哦?”我挑眉,“你是?……”


    我不禁一時犯了難,按理說我的記性雖說不上過目不忘,但是要是和我有過交道的甭管男女遠近,總該是有些印象的,可是眼下……


    “小林子不過宮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奴才,福晉不必為奴才傷神。奴才隻是……隻是真心為福晉高興……”


    小林子……小林子……


    我偷眼望去他低垂的臉頰,話意倒是不假。


    不過,他到底是誰呢?我怎麽會不記得呢?


    “格格,您不記得了麽?這小林子就是當年英吉利使臣覲見,特命跟在張大人身邊伺候的小林子呢!”


    經安茜耳語的提醒,我恍然大悟。


    原來就是他!


    嗬……當年就看出他是個伶俐的,沒想到不過幾年的光景,已經從翰林一躍後宮大總管的愛徒。


    對了對了!好像我還送了他一對皮裘的改良手套來著!


    恩,是他!是他帶著衡臣到紫禁城門與我辭別,雖然隻是一眼。


    我不由得笑了。


    “我怎麽不記得?!當初你總是拐了我屋裏的弦兒韻兒去跟你掏我們絳雪軒裏的家雀兒!”


    話還沒有說完,那小林子的臉已紅到了耳根。


    “奴才……奴才……”


    瞧著他語無倫次的窘樣,我心情大好,止不住地大笑。


    “嗬……話說回來,李諳達既然放心遣你來,說明你是個濟事的。李諳達是宮中的老人了,你好好跟著他,多學多看。我當年的那些見識也都是從他老人家那裏躉來的。這宮裏的門道多,也深,有什麽不懂不明白的,隻管向他老人家求教。我想他既然收你為徒,總有你不一樣的機靈。你小小年紀,往後的路還長著呢!今日如此,日後必定有所為!”


    說完,他撲通跪地咚咚咚就是三個響頭。


    “奴才謝福晉點撥。”


    我一愣,遂命安茜上前扶起了他。


    “什麽點撥不點撥的,就是見了故人,多嘮叨幾句罷了。見了你就好像見了當年的我,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你回去見了李諳達替我謝主隆恩,這禦賜的醬醃梅子我收下了。安茜,去拿我年前才醃好的梅子來。”


    安茜一個轉身從行囊裏抄起了一大罐,又在我的吩咐下平分了兩分,遞於我的手上。


    “這一罐是給李諳達的,這一罐是給你的。比不上咱們萬歲爺的禦膳房,也值不了幾個錢,就是嚐個鮮。”


    說話間,他又要跪。


    我手疾眼快一把拉扯起來,叫喚道。


    “本來也是舍不得的,萬歲爺都賞了來,沒的又讓李諳達笑我愛財如命,小氣得緊。”


    嬉笑間,送走了小林子,我這才吹熄了油燈,安然躺下。


    本以為,可以抱著皇阿瑪禦賜的梅罐子美美地睡上一覺。


    哪知正是夢遊梅林時,黑暗中騷動四起。


    “格格……格格,快起身啊!”


    我勉強撐起半個身子,用小衫的衣袖揉了揉睡眼。


    “這是怎麽了?”


    “格格,萬歲爺急詔,班師回行宮。”


    “什麽?!好端端的怎麽……”


    “我的格格喲!十八阿哥發病,半宿高燒不退,萬歲爺心急如焚……”


    一個怔忡間,枕邊精美的陶罐滾落。


    倏時,帳內梅香遍地。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更新完畢!前奏開始,後麵就是一段緊張的情節了,大家注意了!


    背景音樂是《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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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聲明:今天通過責編刪除了一貼負分留言。我想在這裏說明的是刪帖不是因為負分,一直追闌珊的所有大人們應該都是到回回是怎樣的人。不會因為是磚而刪,非但不會,隻要大人拍得好,說的中肯,回回會更加認真地對待,不枉費大人們這樣仔細地為我斟酌。今天刪帖的具體原因我相信看到的大人們應該都明白,我在這裏也就不多說了。


    今後,回回對留言的態度也依然是這樣,隻要是讀者的一字一句都視如璣珠,哪怕是磚也是一樣,回回會更加用心的完善。


    但是,事無完美,而且回回三番五次重申,本人並非任何數字黨人士,隻是盡我所能的講述一段自己眼中的曆史,如此而已。磚可以,但是請不要做任何針對性的攻擊性言詞!否則,必刪之!今天的更新完成了哦!有點少,最近沒有時間和精力碼字,大家多多見諒吧!吸吸鼻子,走了,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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