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如此正經嚴肅的李從讓,遊容嘉很是不適應,抖了抖激靈出來的雞皮疙瘩,正想走出來揶揄上幾句時,貼身小廝曾三輕叩幾下門扉,便弓身進來回話道:“稟世子爺,慕容二公子在府外馬車上正等著你一起進宮去了。小的看天色差不多了,該收拾出發了。”


    “進宮?!哦,中秋晚宴!唉,差點忘了這出,也罷,正想尋個理由不與我那老爹一起了。正好,且去回話,請他再等上一會,我稍後便到。


    對了,周華,你告訴紅葉一聲,我晚些去她那。對了,今日起紅葉的吃食就在她那小院裏單獨開個小灶,每次餐點由你親自打理,千萬別出甚麽岔子來。賤人那,你也費心盯著些。”


    說著,李從讓便走進內間由曾三服侍著換上了件藍底起花八團平緞錦袍,重新束發佩朱纓青玉素金冠,這一打扮越發地顯得容貌如畫膚若美玉,不細瞧來便是唇紅齒白的仙質佳人一個。


    遊容嘉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周華怔了下,回首一看居然是安國公遊簡錕的千金獨女容嘉小姐。她何時來的?但還是趕緊作揖請安道:“小的沒注意,還請……”


    受不了別人的拘禮,遊容嘉兀自伸手打斷道:“沒事,是我自己躲著的。嗬嗬,我說廢物師兄你打扮這麽美,做啥去?難道是月下會呂布去?”說完,兀自笑得張狂得意。


    聞言,李從讓頓時黑煞了麵,曾三抖了抖身子,機靈地拉著周華逃難般退了出去。


    “遊容嘉,你一日不嘴賤會死嘛?老子哪裏像娘們了?”


    “哈哈,玩笑嘛,口誤,口誤,月下會貂蟬!好嘛好嘛,帶我這鍋鏟子一起去。正好肚子餓了。”說著,容嘉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上前拉著師兄的胳膊兀自蕩起秋千來。


    李從讓瞪了會這沒皮臉羞臊的丫頭,長歎口氣道:“嗯,是進宮。一會進了馬車見到我那兩朋友,你嘴巴把門點。不然,要你好看的。”


    容嘉手勢趕緊做封口狀,搗了搗頭,征得李從讓許可後,喲嗬一聲躍將起來,拽著師兄的胳膊就出了門。皇宮唉,多久沒進去了。嗯,沒準能遇上幾個絕色美人勾搭相識後拜做金蘭。


    瞅了瞅師兄完美的側臉,遊容嘉兀自心裏一陣歎息,真可惜呀。不過也好,反正她隻是喜歡看美人。隻要給她看個盡興,管他是男是女了,嗬嗬……


    這廂,錦福宮早已華燈初上,到處彩帶飄飄,各式花燈高高掛起。宮娥內侍穿梭期間,捧著各色糕點時令果品等擺於殿前高台中央的長條香案上,請來月神香爐準備著先行拜月禮。笑語盎然一派熱鬧喜氣。


    由著冬梅、憐煙的攙扶,平陽外罩大紅繡盛放牡丹錯金銀絲鳳尾大袖衫禮服,內著踝肩錦繡百鳥朝鳳長裙,梳簪花淩雲高髻,綴正鳳展翅口滴珠金步搖,肩披香雲紗彩帔,腳登雲頭繡祥雲百蝶金絲錦履。


    輕跨過門檻,蓮步輕移緩緩下得玉階,身上環佩玉飾隨衣袂飄飄裙裾拖曳而叮當作響。神似仙女下凡塵,華貴尊美令人眩目屏息,宛若花王牡丹睥睨群芳之傲氣。細瞧去,容貌端莊柔美減去了華服的幾分霸氣,顯得親近可人了些。


    紫鵑瞅了瞅公主,瞥了眼她邊上立著的憐煙,捂嘴笑開道:“公主這身打扮像不像下界的牡丹花神,我們空穀幽蘭的冬梅姑娘,還有數一數二的絕色胚子憐煙美人現下到一點都不顯眼了。當真應了前朝劉夢得的那首《賞牡丹》,詩句是甚麽來著?”


    秋月迅速接過話茬,指著豔媚的憐煙,狹促笑道:“庭前芍藥妖無格。”


    再指向冬梅還沒來及開口,便被凡雁搶了去:“池上芙蕖淨少情”,說完斂帕笑開。臊得憐煙、冬梅羞紅了臉氣得直跺足,恨不得立刻掩麵逃開。


    紫鵑適時拉扯住兩位,朝麵容已然緋色耳根暈霞的平陽,念完最後兩句:“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說完扭頭看向眾宮婢笑道:“我說得可應景?”


    眾人細看了一陣子,紛紛掩袖捂嘴笑開,湊耳竊竊議論起來。三位當事人尷尬地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平陽攥著衣袖,怒嗔了眼冬梅憐煙,都這兩丫頭出得餿主意。想著,提腳就想回去換了。卻又被兩人拉了回來,互相對瞥幾眼,亦忍不住笑開。


    察覺到平陽的不自在,憐煙湊身笑道:“公主,我聽紫鵑她們說過聽水榭回廊那次。嗚,可惜那時我不再。所以,今日就讓我與冬梅二人做次花神仙婢吧,算奴婢求你了。別換了,好看的。”說著朝邊上使了個眼色,冬梅捂嘴笑著亦點頭稱是。


    平陽無奈咬了咬唇,伸手戳了戳兩婢的額頭,低叱道:“合著今日是你們算計好的,定要我再做一次旦醜了。”


    聞言,紫鵑忍笑趕緊上來攙扶因衣裙著飾繁縟而行動不便的平陽,慢慢步上高台,香案前站定後笑道:“公主,且快領眾人行拜月禮吧。而後便要去禦花園唱她一出大戲,奴婢們快按耐不住了。”


    秋月遞來三炷檀香,凡雁移好跪墊,由著冬梅憐煙的攙扶,平陽拈香盈盈下拜,向月禱告祈求平安團圓。眾人亦跟著下拜叩首,雙手合十默默祈求心中所想。


    長寧乘著玉輦尾隨眾宮侍來,遠遠就瞧見了錦福宮前高台上的這出花神領眾仙對月下拜的場景,差點看傻了眼,等看清那領眾的‘花神’是二皇姐平陽時,氣憤地勾首狠掐了把邊上同樣傻眼的安順,怒叱道:“我都跟你說了,看著錦福宮今日的動靜。嗚嗚,這出好戲沒我份。都你這奴才,啊……”


    說著,四下看了看,果不其然暗處樹叢柱後等但凡可以躲藏的地方,此刻都站著不少人在勾首翹頭仰看,嗚嗚,可惜了她這身打扮。嗚……


    命人加快步靠近後,羨慕地瞅著平陽邊上立著的冬梅憐煙,咬帕含淚嫉妒得嘴噘嘟得可掛油壺,揚聲喚道:“二皇姐,拜月也不等我。虧得我打扮這麽久,啊……都怪安順,慢死了。”


    禮畢,平陽正起身聽得這話,回首一看,此刻的長寧安順像極了兩隻紅著眼受屈的小兔子,撇著嘴甚是可憐的怒瞪著她。想到之前自己的尷尬,不由捂嘴揶揄道:“嫦娥仙子將月宮的搗藥玉兔,送到凡間來了。不信,你們看……”


    說著,玉手指向下輦後兀自蹦跳生氣的長寧,還有那耷拉著肩委屈暗自抽搭的安順。眾人一看,無不捧腹笑開。


    秋月笑彎了腰,還不忘湊一把熱鬧,開口道:“四公主,你怎麽沒趕上了。月宮的玉兔不就是此刻的你嘛?”


    本弄得莫名其妙的長寧瞬間會意,氣得又是幾個蹦將,怒道:“為何我是那兔兒爺,不是月宮的嫦娥。壞死了,秋月,且看我上去撕了你這丫頭的嘴。”


    紫鵑還不忘火上澆油道:“外傅之年的黃口小兒,也學充起大來。且再等上三年,奴婢們那時都要成明日黃花時,四公主就正當花季妙齡了。那時也不急嘛,哈哈……”


    長寧氣得幾步跨上高台,追著二婢圍轉打鬧個不停。眾人笑鬧成一團,平陽隻得往邊上挪挪,免得被碰著。


    正當此時,原在攬月閣開宴的太子李朝勘,得聞錦福宮眾花神下界拜月的小道軼聞後便迅速領著與宴的眾青年才俊前來看熱鬧。一群人緊趕慢趕還是錯過了那茬,來了正瞧到高台上各色衣衫的妙齡宮娥們正笑鬧玩耍,乍一看還真像眾花神下界遊耍來,想來方才怕還真有拜月這出好戲。


    眾人瞧了一陣子,還真品出點味來。正想著聯詩應景附和一下時,不想高台上傳來一陣驚呼,其中那打扮最是惹眼的女子翻身從高台雕欄上墜下。雖瞬間衣衫飄逸裙裾飛舞彩帔揚起,曼妙身影隨風飄墜,如仙似幻甚是美妙。可回過味來,驚覺到不好。有人掉下來了,眾人麵色一黑。


    隻見一襲玄色的身影縱身越過紛亂慌張的人群,幾個提氣足下輕點借力宛若蜻蜓點水,飄然飛身躍起,輕盈一轉伸臂將跌落的平陽攬抱到懷裏,一個瀟灑俐落的臨空鷂子躍,輕靈落地穩住身形後,望著懷裏瑟瑟發抖埋首的嬌軀,心頭一緊憐惜頓生,低聲安慰道:“沒事了,要緊嗎?”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本雙手死死揪住對方衣襟的平陽倏地一怔,蒼白的麵色轉為死白,身子抖顫得越發地厲害。隻感後脊梁一陣冰寒卻依稀在冒著冷汗,心如撕裂般絞開的疼,急促地呼吸,眼淚在不受控製地洶湧,死咬著唇抑製著自己快要崩潰的情緒,下唇咬出血來亦沒察覺。


    想睜開眼卻早已霧氣團生一片朦朧,甚麽也看不清,想張嘴說話可嗓子卻異常幹澀,由不得她做主發不出一絲聲響。隻雙手攥抓得更加用力,為免去自己此刻的難堪索性蜷成一團,想埋首逃避這令她無比痛苦糾結的局麵。


    看到像受傷幼獸般蜷縮驚恐的平陽,祁暮清愣了下,當真嚇壞了嘛?抬首看眾人圍將過來看熱鬧,忽地明白了些,趕緊一個借力躍起將平陽打橫抱飄逸閃離。


    畢竟是姑娘家好麵子,且又受得方才那驚嚇算是出了醜,現下更是容顏失色鬢發微灑釵鈿橫斜衣衫淩亂不整必自覺難堪。索性遂了她的願,將她攬抱到個無人僻靜處,才落地站定。


    低首看著仍埋首於他胸前兀自瑟瑟發抖的平陽,盡量柔聲問道:“現下可好些了?這裏沒人。”低醇的嗓音渾厚有力似乎是想安慰她,若放在前世平陽早已羞赧到手足無措,既而感激到心向往之,驀然情愫生。


    可惜,一切已然不同。平陽努力平複躁動不安的心緒,提醒自己千萬莫再失態,祁暮清不比別人,連牆頭草那樣的劉運倡,她傾力都對付不了。還大意疏忽未能按計劃一舉扳倒且打草驚蛇,現下變得棘手無比。


    更何況是日後的信王,這個欺騙了她一輩子的男人,上一世自己到死都不知道,可見他心思有多縝密深沉。切不能因他此刻羽翼未豐而有所小視了。想到這,平陽徹底清醒過來。


    微微動了動身子,佯作驚魂未定嬌弱狀,抬首怯怯囁嚅道:“沒事了,可以放我下來嘛?”


    祁暮清怔了下,才驚覺到此刻的不妥,趕緊放下猶橫抱在懷裏的平陽,扶著她靠樹站好後,趕緊後退半步,俊臉微赧道:“沒事就好。”


    “方才謝謝你!”說著,平陽微抬螓首,狀似嬌羞地飛瞥了他一眼,臉頰緋暈無措地絞著衣袖一副小女兒家的嬌態。


    氣氛變得氤氳曖昧,性格向來淡漠冷情的祁暮清有些不適應,掩嘴咳了咳,半晌冒出句:“為何每次見你都在哭,哪裏來的這些眼淚。囉,帕子!擦擦,這裏胭脂花了……”


    平陽懵了下,木然接過遞來的帕子,頓時臉炸開般紅。轉身低首快速地擦拭著,兀自咬唇生著悶氣,果然她確實還是生嫩的緊。這可如何是好?莫說別的,劉老賊一時對付不了便罷了,連個`色`誘`都不會,談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繼而救國保家護親?


    想到這,平陽眼淚再次決了堤,本就驚魂難定加之麵前更是自己恨得入骨的男人,連刻意地裝羞賣弄這等低作手法都爛到不行,再想到這陣子的不如意,淚水再也不受控製地宣泄開來。肩頭微聳淚眼滂沱,恨不得一頭撞死樹上就此作罷。自己真的太沒用了,難道真像這畜生說得自己隻知道哭嘛?


    突然的這出,祁暮清慌了神亂了心,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被壓抑低泣的哭聲搞得是心慌意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驀地想起劉府那次,兀自伸臂將平陽攬到懷裏輕撫著她的背,低語柔聲安慰道:“且莫再哭,若不然你再咬一口解氣。”


    平陽愣了下,仍斂帕放聲哭泣,驀地湊上去就是狠狠一口,毫不客氣。最好咬死你這衣冠禽獸,前世自己何其瞎眼,若是可以倒是想這口直接咬在廝皮的脖子上。生吃其肉喝其血,亦不能解心頭之恨。


    祁暮清悶哼一聲,劍眉蹙了蹙,一手兀自握拳忍耐,另一手仍輕拍著平陽的肩膀。心裏卻暗道:哪裏是外人口裏的賢女美眷呀,真真的小肚雞腸,眥睚必報的好哭鬼大淚包!唉,呃,妝花了他該早作提醒的,或者索性就該憋在肚子裏不說的。悔之晚矣!


    兩人各懷心思,外人看來確是另一番場景。後麵尾隨跟來的紫鵑趕緊拉住憐煙,擺了擺手,吩咐秋月先行知會仍原地等著的眾人莫再耽擱,且快回宴席繼續吃酒賞月去。


    這廂,領著一眾宮侍外圈圍上,待這“濃情蜜意”化些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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