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後,太子的大婚如期舉行。恰此時,嘉峪關又傳來戰捷喜報。聖獻帝閱覽後大悅狂喜,隨即頒詔天下同賀同喜。一時間萬賀來朝,盛況空前。


    自耿吳之亂後天朝日漸衰微,動亂雖平定地方卻藩鎮割據各自為政,上京早已成了定期朝貢覲見的擺設。國力漸弱邊關不穩,自然蠻夷戰火四起。


    先帝時更曾傾盡國力意圖收服舊土,奈何天不遂人願,雖有小勝對全局卻收效甚微,長此以往隻會動搖國本,最後隻得含屈受辱簽約納貢求安。直至今日,漠西蠻夷瓦倫部驕橫已久,視邊陲如其庫房糧倉任意予取予求。值金秋豐收之際,如往年般邊城百姓秋後收割入倉剛完,他們便糾集鐵騎大軍準備襲擊諸邊城意圖搶掠現成的碩果。


    可今不同往日,上將軍靖武侯崔耀早有防備親率五萬大軍禦敵大勝,奉國將軍祁暮清驍勇善戰,三千鐵騎孤軍深入突襲直搗王庭斬瓦倫王首級俘虜王儲族係百人;慶山王世子李從讓、慕容棋各率部左右側翼鼎力相助適時斷敵援軍後路,最後三股合力驅趕流寇直至大漠戈壁西方歸。


    一戰立威,眾夷惶恐。據聞,聖獻帝得此天大的好消息,高興得赤足免冠上朝而不知。撫恤三軍,重賞有功將士。天朝立威,三軍士氣由此大振。


    如此盛景喜事前,平陽卻怎樣也無法笑開懷,反而恨不得當即昏死過去了事。


    祁暮清、慕容棋二人皆得封侯,李從讓則封為郡王。一戰得勝,名揚天下。一紙黃絹,嫡皇女擇期下嫁,祁慕容兩家風光無限。慶山王因嫡子之功得百官尊崇權勢日盛,行事越發地囂張。


    相較於外麵的熱鬧,錦福宮卻顯得很是蕭條。平陽斜倚在榻上,由著紫鵑的服侍飲下湯藥。愁眉深鎖,多日不見笑顏。蒼白黯然的嬌顏瞧得人一陣心疼,卻莫可奈何。


    長寧小心地咬唇邊上坐著,一臉擔憂地瞧著平陽。金口玉言聖旨如天,縱使皇家親子也隻有乖乖認命的份。父皇真是樂瘋頭了,提前一點知會都沒有,就……可憐的二皇姐,她隻能邊上眼巴巴瞧著瞎著急,實際愛莫能助。


    一陣胸悶氣結,平陽斂帕捂唇難過地咳嗽了好幾聲,憐煙上前適時地幫著拉住下滑的毛毯掖好,擔心地瞧了瞧終沒開口說話,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嗬嗬,你們都怎麽了?往日那麽喜歡熱鬧,今天怎都成了啞巴了。說說,最近宮裏都有甚麽新鮮事?”


    長寧心疼地瞅著虛弱喘喘的平陽,小心地勸慰道:“呃……也就那些雞毛蒜皮不打緊的小事。放心,有我們在。二皇姐,最近,你還是安心休養的好些。”


    “休養?!我又沒生病,不需要。”


    “還沒有,都吐血了,還沒生病?!你忘了趙太醫的話了?鬱結於心,憂思過度。需靜心調理休養,落了病根,日後麻煩就大了。二皇姐,你今年才多大?當真不要這身子了?”


    “那又如何?慶山王勢力日盛,二皇兄卻依舊如此作為。不僅輔國政事上毫無出色建樹,更……當真如母後所說:堪不得大任。我累了,當真累了。”


    “二皇姐,你說甚麽胡話了?忘了我們的約定,若沒有高密,何來扶湯?”


    “一紙婚令,我沒得幾日自由了。他日一旦嫁人,過往皆成空談。縱使繼續謀劃,又能……”


    “不還沒嫁!父皇頒旨隻說擇期下嫁,皇姐還未及笄,如何出嫁?再說祁暮清他們需得繼續戍守邊關,哼!隻是先定下來罷了,嫁得與否是後話。再說了,就算板上定釘實打實了,那也拖得一日是一日,怕甚麽?”


    聽得這話,平陽倏地笑開,憂喜參半地回道:“嗯,妹妹瞧得清楚,倒是我一時心急,糊塗了。”


    “旁觀者輕,當局者迷。無礙的!二皇姐,總算笑了。好幾天了,可嚇壞我了。暫且安心休養,外頭有我罩著了。隻是這病實在生得不是時候,放心,除了二皇姐貼身的憐煙、紫鵑幾個、還有看診的趙太醫,外人還不知道。”


    “煩勞妹妹了,二皇兄那,你要多費些心關照著。咳……咳……萬莫讓嫂子吃了虧,知道嗎?”


    “哼!這點二皇姐就放心吧。我們那嫂子也不是吃虧的主,嗬嗬,厲害的很了。就連邱公公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隻有點頭稱是的份了。嗬嗬,至於二哥、還有那狐媚子,夠他們喝幾壺的。


    倒是二皇姐你,唉,怎一聽到父皇賜婚的旨意直接就……那姓祁的雖然過去瞧著他不順眼,現下還好。二皇姐真是厲害,怎就一眼瞧準這棺材臉有這本事。經得此戰,他已然成了我大夏朝最炙手可熱的人物。颯爽英雄,少年得誌。閨閣少女心中如意郎君的最佳人選。


    二皇姐真是好福氣,當真的羨煞旁人喲。嗬嗬,就連那整天繃著的臭臉現下都討喜了,說是甚麽鐵血男兒真風範。噗……二皇姐,你知道嘛?如今多少姑娘咬碎銀牙絞斷帕子地妒忌你了。你倒好,難道是樂得吐了血,學那戲文裏的範進中舉不成?”


    覷了眼一臉促狹壞心笑的長寧,平陽掩帕捂口悶咳了幾聲,垂下眼簾沒有回答。卻挨不住她們故意的起哄笑鬧,索性背身朝裏不再理會。長寧討了個沒趣,與憐煙、紫鵑等人遞了個眼色,起身悶聲告了辭,便乖乖離去。


    憐煙起身將長寧送到門口,折返回來,悄悄地遣走眾人忙其他的,隻自己還留在內室默默地守著。擔憂地瞅著公主消瘦的背影,暗自著急卻莫可奈何。


    平陽靜靜地朝裏躺著,心緒百轉千回。三王確實好本事,刻意地曲線迂回迫使他們去戍邊,就是想借著別人的手消掉這三個日後最大的隱患。不曾想,反而是變相成全了他們。前世祁道泠、慕容棠皆戰敗慘死於敵手,致使情勢直轉而下,父皇也沒撐過多久……這一世為了避免這慘劇,思前想後索性將最討厭的人打發去,天遂人願,祁暮清居然拉上慕容棋、李從讓三人一起去了,本以為是老天爺憐她,總算開眼了。


    現在想來,卻是無比的可笑。自己明明深知這三人的能耐,內心卻存著幾分不該有的希冀。反過來說,二皇兄這邊勢單力薄,必須有所依仗的力量。


    祁慕容兩家是目前唯一可以信賴倚靠的,縱使諸多的不甘,她仍拚力將祁道泠、慕容棠二人調來京師,及此分化權衡慶山王黨。極力推薦賀雅涵為太子妃,一則因其家世背景,二是希望這個女人可以改變些事情,保護好二皇兄,繼而可以影響甚至改變眾人未來的命運。


    難道命運真的改變不了嘛?她終不能逃過祁家門嘛?說甚麽她都不要再乖乖嫁給那男人,洛兒的痛苦、文嫣的慘死,她忘不了,那是刻入血肉滲透骨髓的恨意。一夜夜的難眠,一夜夜的夢魘,無時無刻不糾纏著她。因她的懦弱,因她的愚蠢,害得三個孩子皆淒慘離世,縱使罪魁禍首今世的劉氏父女已然得了報應,她依舊放不下。


    沒有暮郎的虛情假意,沒有他的冷眼旁觀,孩子們不可能死去。何況洛兒是她用命換來的孩子,祁家的骨血。前世的她因最終能為夫君誕下延續香火的子嗣無比欣慰,安心地將一切托付後,沒熬多久便撒手走了。不知為何,也許是對暮郎的迷戀,也許是對人世的不舍……她的魂魄居然迷迷糊糊留了下來。


    不曾想,留下來後看到的卻是讓她怵目驚心甚至心碎欲裂的真相。孩子的慘死,暮郎的冷血,顧良妃的滿頭白發……她恨,她悔……可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束手無策。忘不了洛兒贏弱的背影,忘不了文嫣直瞪的雙眼,忘不了合撒兒的哭泣……


    樁樁件件,如夢魘般深深糾纏著她,四妹的血濺金殿,還有那叛將手裏七弟血肉模糊的頭顱,顧良妃的仰天慟哭,花榮披著仇恨怒火,馬上揮舞血雨大刀的蕭條身影……她忘不了,永遠忘不了。這一世,她拚盡全力想改變一切,奈何,她的能耐著實有限,她無能為力,那些仇敵仍活得好好的,像一座座屹立不倒的山巒,輕易難撼動。她好似螳臂擋車、蜉蝣撼樹,可笑的很,她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改變這一切。


    “公主,莫再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太醫的話可千萬別忘了,身子要緊。”


    憐煙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從背後傳來,平陽愣了下,勾起抹苦澀的笑,撐起身子坐起,故作輕鬆地笑回道:“說甚麽了?我剛睡下,又被你吵醒了。來,陪我說會話。”


    “公主,你當真沒事嘛?”


    憐煙很是擔心,往常公主遇到難過傷心事,總會暗自飲泣。可這次,實在異常的很。不哭不鬧,不喜不悲,隻有那深鎖蹙起的眉頭,還有蒼白脆弱的容顏。外人的羨煞恭喜通通被擋在門外,得聞此賜婚時,公主居然臉色大變,急得吐血當即昏眩倒地不起。


    雖然不知個中詳情,可是公主一直對祁家那公子還是很特別的。自打戍邊後,噓寒問暖甚是柔情。書信往來從未斷過,皮襖棉衣乃至靴鞋內衫,都命人一一細致妥當準備好,按季節搭上時令的滋補品捎過去。


    可以說是無微不至,雖比不得四公主的親自縫製,可也算很用心的。該說很像那些情愫深種的姑娘靜靜地翹首企盼著情郎歸來,花轎臨門從此琴瑟和鳴成雙作對。難道是她誤解了?還是,公主存著其他的心思?!難道公主真正的意中人是花將軍,祁家公子隻不過是迷惑眾人的煙霧彈?!


    憐煙有些迷糊,緊閉雙唇選擇了不再吭聲。默默地瞅著平陽,憂思過度?!公主,你真不該一切自己默默扛著,這樣隱忍又能扛多久?奴婢糊塗,感情的事情上愛莫能助,幫不了你。


    “好了,不提這些煩心的事情。太子妃最近可好?簡子茹可還安份,慶山王那如何了?還有,劉蘭芝有一陣子沒聽到她消息了?怎麽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來張輕鬆的圖片


    圖意:這一刻,我不再相信愛情


    看懂的咩?哈哈,搞笑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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