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局勢,向來風雲變幻。


    慶山王臨陣撤退,做了甩手掌櫃不算,還幾番大小動作,明裏暗裏地自揭瘡疤,甚至可以說是自毀長城的做法,幾乎是一夜之間,往日囂張跋扈的慶山王黨徹底跨了台,獲罪的獲罪,砍頭的砍頭,抄家的抄家……朝堂上下一時風聲鶴唳,眾人皆惶惶不安。


    不管坊間的流言蜚語如何甚囂塵上,真真假假,外人無從知曉。可事實結果擺在那,世人隻得唏噓歎息人心多變、世事無常。


    濯園,紅楓閣,內室,長寧杏眸澄澈,眉似新月,粉麵嬌顏,掩不住那一臉的喜色,側身坐在繡床邊,興奮地拉著平陽的手,說著最近外頭的事情,笑語嫣然。


    五婢聽得也是興致勃勃,不時拍手叫著好。一眾人一掃前些日子的憂愁哀傷,對於當下發生的事情,甚是歡喜。


    相對於眾人麵上的喜色,平陽倒是越聽心裏的火氣反而越大,思及,微蹙起柳眉,怎麽也擠不出個笑容來應景。十一皇叔——慶山王,可真是大度的厲害,甩手掌櫃做得真是稱職的緊呀。


    就算要發泄不滿,也不看看是甚麽時候。老家夥,該死的死老家夥。心裏連連暗罵了好幾聲,胸中迅速積聚起來的悶氣才勉強消散了些許。


    本想立刻出言打斷,抬眼瞧了下難得麵露笑容的長寧,心頓生不舍。隻能強撐起精神,嘴角扯出個似笑非笑的淺弧,不時點頭應和幾聲。


    長寧唧唧喳喳地又說了好一會兒,藉著喝茶喘息的工夫,睇了眼床上靠躺著的平陽,正想繼續說時,方才注意到對方眉眼掩不住的疲乏,當即低頭閉口,焉焉地不再吭聲。


    不稍刻,一片紅暈上了臉,原以為這些事情二皇姐聽了會高興,沒想到,卻無意打攪了二皇姐的靜養。


    思及前些日子發生在二皇姐身上的種種事情,當即斂去了笑容,扭著手指,嘟嘴垂首別扭了好一陣子,很多安慰想說的話在心裏,可到了嘴邊偏又怎樣都沒法說出口,隻得抬眼喃喃低語道:“二皇姐,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聞言,平陽頷了頷首,微微笑了笑,伸手安撫性地拍了拍長寧的手,示意自己已無礙,大可安心。卻怎麽也不願意再聽十一皇叔的混賬事情,索性順水推舟,佯裝乏了,揮退了眾人離開,隻留憐煙一人邊上侍候著。


    待門扉一闔,平陽當即撐坐起來,一把將案幾上的茶盞掃落到了地上,咬牙切齒地低聲唾棄道:“該死的老狐狸,小肚雞腸,眥睚必報,哪裏是長輩,言而無信,老狐狸,老不羞,為老不尊。”


    憐煙先是一愣,轉念一想,聯係上剛才四公主說的那些八卦,頓時明白了過來,原慶山王又故意搗亂氣公主的,忍不住捂嘴笑了出聲:“噗,公主,好大的火氣。來,要發火,先把藥喝了。”


    “想徹底甩手不幹,坐享其成,美得他,為老不尊,就莫怪我手下無情。”


    接過藥碗一口飲盡,湯藥的苦導致心情越發地差,想著,平陽隨手就將藥碗丟了出去,還好,憐煙機靈快手給接住了。


    “我的好公主,老人家有些怨氣,發泄幾下,做些不打緊的事情,公主你該多體諒,也沒必要如此橫眉豎眼的。也許過一陣子,慶山王爺想通了,也鬧夠了,那氣自然就順了。”


    “你見過誰發脾氣,鬧得如此自砍臂膀、自剁手足到這種地步的。旁人看不透,難道你這婢子也不知道,明明還是在與我作對,哪裏是打算握手言和的態度。”


    “公主,好公主。前些日子,你還教訓了奴婢了。怎才幾日的工夫,就輪到你坐不住了。太醫說了哦:勿愁思,勿哀傷,勿動氣,好生靜養。還有,這可是公主你答應奴婢的。”


    聽得這話,平陽抬眼瞪了瞪言語明顯有些幸災樂禍的憐煙,勉強斂去麵上的揾色,皺了皺眉,微微歎了口氣,問道:“那老家夥還縮在王府裏閉門謝客嘛?當真不願再接兵權?”


    “噗,公主,莫氣,稍安毋躁,稍安毋躁。你質問奴婢也沒用呀,反正,白萱碰了好幾次閉門羹了,隻是今日王府那傳來了句話……奴婢……”


    “甚麽話,吞吞吐吐的做甚麽?快說,老家夥這陣子氣我的還少嘛?”


    “慶山王爺他說:好容易接回來老王妃,還有他的嫡孫兒與兒媳婦,如今子孫環繞,共享天倫。想著多些日子陪陪家中妻妾,含飴弄孫,寵溺幺兒,暫時沒空。”


    “……”


    聞言,平陽秀眸眯了眯,氣紅了臉,隻覺慶山王這老家夥的臉皮堪比城牆厚,整個一為老不尊的滾刀肉,抬首瞪了眼兀自拚命忍笑的憐煙,冷哼了一聲,翻身朝裏蓋被睡覺。


    憐煙立在邊上,忍笑了會,俯身掖好了被角,放下紗帳,方才躡著手腳輕步轉身離開。


    走到門邊,回身瞧了瞧,不覺捂嘴再次笑出了聲。原她是不相信慶山王的,以為他答應公主隻是權宜之計,心中必有內鬼。可不曾想,慶山王當真想開了,迅速撒手撤退不算,甚至主動揭發自己與過去一眾同黨的罪狀,消息傳來,她開始也與旁人一般,很是開心,甚至樂見其成。


    不曾想,公主卻是勃然大怒,又是摔碗,又是砸瓶,直罵慶山王是個為老不尊的老匹夫,甚麽大度,根本是索性跳出局,還不忘回頭攪渾水,趁著熱鬧,邊上喝茶看好戲。


    她先是不明白,可底下的一些事情,自己總算意會出了點味來。


    慶山王爺真的是讓賢,不假,也確實是和解了。但是,他卻是徹底的甩手不幹。這便罷了,他居然……噗,該怎麽說才好了,就像一個人要離家出遠門,臨走了,卻還不忘回身朝爐膛裏加把火,火上加油,油鍋裏澆點水,偏偏每次還剛剛好地拿捏好度,惹了一堆麻煩,卻又不是太打緊的。


    一來二去,憐煙總算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擺明了就是要李家的這些晚輩難堪,他老人家不是好欺負的,如今不僅暫時甩手閑著看戲,還正好來消遣且消氣解恨。


    幾次三番下來,公主好像也察覺到了慶山王的真實意圖,態度由開始的勃然大怒到現在幾乎不怎麽吭聲,兀自生悶氣。


    嗬嗬,如此的大逆轉,憐煙不知道是該笑好,還是該愁的好。隻得笑一笑,搖搖頭,隻盼慶山王他老人家可以早點消氣,與公主真的握手言和。


    思及此,憐煙嚇了一跳,掩口低首思索了好一會兒,突然像是想到了甚麽,嘴角噙起抹釋然的微笑,也許慶山王這麽做,才是真的想與公主好好和解,也當真難為了他老人家。


    藩鎮割據,風雨飄搖,曾經為皇位爭鬥到你死我亡地步的兩個人要想徹底摒棄彼此的隔閡,握手言和,還是要走上一段彼此磨合融洽的荊棘之路的。


    老天爺,但願她想得是對的,慶山王不是甩手不幹撇清關係,而是徹底想讓公主與他放下往日的成見仇怨,握手和解,一致對外。


    慶山王府,東院主屋,慶山王妃莊氏慈愛地淺笑著,手裏拿著撥浪鼓,抱哄著嗷嗷哭泣的小乖孫。慶山王一臉笑嗬嗬,不顧邊上人的勸說,兀自手忙腳亂地給自己的寶貝老幺兒——李從賢換著尿布。


    新側妃李氏相貌尚可,慈眉善目,大概三十歲左右的樣子,手持針線,正低首忙著做娃兒的滿月虎頭小鞋,眉眼嘴角掩不住的幸福甜意。


    慶山王的愛妾綠蕊,則一邊幫著做小衣,不時抬眼瞧一瞧王爺的手忙腳亂,然後,垂下螓首,兀自捂嘴偷笑著。


    還真是妻妾和睦,子孫環繞膝下,天倫之樂。


    好容易給孩子換好了尿布,小家夥扭扭身子,哇的一嗓子哭鬧起來,隻鬧得李思諫哄得手忙腳亂,滿頭大汗,一番查看,既不是餓了,也不是尿布沒包好,卻就是哭鬧不休。


    這一下,幾個帶孩子沒甚麽經驗的大人就都緊張了,隻得齊齊湊了過去查看。可不曾想,本已不哭鬧的小乖孫一看眾人的目光都給另一個小家夥吸引去了,嘟起小嘴呢喃了會,瞧沒人搭理他,撇了撇小唇,索性扯開嗓子跟著一起嚎哭起來,一下子炸鍋了,幾個大人哄他也不是,哄他又不是,隻得來回逗弄,屋裏好不熱鬧。


    兩位奶母瞧不下去了,互相對看了眼,各自上前抱開,哄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邊上的侍婢適時遞上濕帕子、茶水,給幾個主子擦汗潤嗓。


    李思諫坐在圈椅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算喘過氣來,回神後,當即扭首與元配莊氏訴苦道:“夫人呀,虧得從讓是懂事後才回到咱身邊的。本王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唉,太吵,實在是太吵了。哭得本王耳邊現在都帶回音了,咱老幺兒、乖孫兒將來肯定出息,瞧,底氣多足。”


    慶山王妃莊氏端著茶盞慢呷了口,朝邊上使了個眼色,待眾人都離開時,方才放下茶盞,沒好氣地掀眼瞪了下這說話沒心沒肝的男人,輕嗤道:“也沒非讓你自己親自來帶孩子,抱怨的甚麽。怎麽,當真就打算這麽下去了。都這些日子了,你的那些火氣也該消的差不多了。”


    被元配沒好臉地當麵狠揭了瘡疤,慶山王李思諫麵色微變了下,也沒好臉色地回瞪了莊氏一眼,回道:“怎麽,平陽毛丫頭手腳都動到你這來了,不聽,婦人家,懂甚麽,朝廷大事,是你個婦孺可以插嘴的。”


    “你……好,當真我老了,年老色衰,入不得王爺的眼了。妮兒說的一點沒錯,還真是老不羞,為老不尊。登鼻子上臉,死皮賴臉的滾刀肉。


    也不知道是誰,年輕的侍候誰整日地騎個高頭大馬守在別人家府門口七天七夜,拿著刀劍逼親的。這些年,還當你變了,呿,老樣子,還是那死德行。”


    聽得這話,李思諫氣得個臉紅脖子粗,兩眼瞪得個牛眼似的,對於元配的指責,卻是啞口無言。


    扭身忍了會氣,回身細細地打量了會莊氏,突然伸手握住對方的手,微微歎息道:“都老了,別說本王,你也是,寺廟門口那一晃眼,還當是個溫柔俏佳人,娶過來才知道,悍婦,悍婦呀。”


    “你……”


    “元容,這些年辛苦你了。本王,不,我,以後我會多陪陪你,好好補償……”


    莊氏麵色一紅,兀自抽回手,怒嗔了眼這老不羞,回道:“行了,左顧而言他,我不管便是。你也是,既然都決定退出了,就……隨你,鬥氣歸鬥氣,別耽誤了正事。”


    “知道,一會帶著小乖孫,老幺兒進宮看母後,你與我一起,如何?”


    “好。那我這就去準備。你就這,先歇息一會。”


    莊氏說著,起身出了門。


    慶山王皺了皺眉,兀自發了會愣,待想通了,釋然地笑了笑,便起身去內室歇息片刻。


    不急,不急,等給他老幺兒辦了滿月酒,再說。閑散王爺確實舒服,戲看得差不多了,氣也老早消了,當聽說平陽那妮兒氣得摔碗砸瓶時,他這做嫡親皇叔老早就不跟這毛丫頭介意了。


    如今的刻意攪渾水行事,隻是剔除自身的毒瘤,為以後行事做鋪墊罷了。到底是毛丫頭,眼皮子淺,沉不住氣,還需繼續鍛煉,嗯,那他就再推波助瀾一把,好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弧,慶山王李思諫突然驚覺想到自己底下該做甚麽了,隻有一件事:好生調`教李氏的那些不成器後輩們,務必使爾等早日成材匡複我李氏輝煌。


    作者有話要說:慶山王李思諫的人生,從此扭轉了,擺脫了前世亡國君的悲摧命運,徹底走上“辣手摧殘”李氏一眾小嫩苗的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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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章實在壓抑到不行,所以,這幾章語言盡量輕鬆點,大家要適應的,不適應,那我再拉回來……嗷嗷嗷,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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