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平陽嘴角勾起抹似有若無的淺笑,輕聲回道:“是呀,耽擱不得的,我的罪孽已經夠多了……”


    憐煙心頭一怔,眼眶頓時紅了,急急地搶白道:“公主……奴婢,奴婢的話可不是這意思。”


    平陽愣了下,笑睨了她一眼,伸手撫了撫發鬢,輕笑道:“我知道。你這妮子,瞧你的樣子,越大反而越迷糊了,怎就這般盛不住氣。”


    說到這停了停,瞧到憐煙眼淚急得快掉下來了,不覺有些無奈,輕笑著搖了搖頭,趕緊命紫鵑遞個幹淨的絲帕過去給對方拭淚。


    憐煙撇了撇嘴,甚是別扭地接過帕子,扭身拭去臉上的淚漬,半哽咽地回道:“公主如今越發地難懂了,總說些荒誕嚇人的話,奴婢就算有十萬個膽子,也不夠公主您嚇的。”


    眼眶猶紅的紫鵑斂帕捂口,仍止不住地小聲啜泣著。


    本在外頭急得團團轉的冬梅、凡雁瞅準了這空檔,各自捧茶端盞地適時從外頭走進來。


    凡雁將一杯熱茶塞到公主手裏,立身回頭輕嗔怪道:“憐煙,說話沒遮沒攔的,瞧你膽子越發地大了,也越發沒規矩了。”


    嘴裏說著,不忘同時使著眼色給憐煙,希望對方意會,合夥鬧騰一番臨時攪亂了這茬。


    憐煙臉一紅,愣了愣,但很快明白了凡雁的意思,斂帕拭去眼角猶有的淚漬,撇唇嘟嘴駁斥道:“好你個凡雁,牙尖口利,就知道欺負我。”


    哪知道,這時,凡雁突然誇張地一甩袖,一扭身,一跺足,那股子風流嬌媚樣盡顯像極了平日裏使媚打嬌時的憐煙,學得十足,最後還不忘斂袖遮臉半含羞,故意拉長的調調:“公主~~~~可要替……奴家~~~做主……喲……”


    一段荒腔走板的念白,音調跑到了天邊,突然來這一茬,硬是生生地逗笑了邊上的平陽。


    憐煙本還強繃著個臉想假裝生氣,一個沒忍住,也跟著撲哧笑開了。四婢女你推我,我推你互相取笑了會,連著平陽臉上都有了些暖意,總算勉強消散了些屋裏悲哀壓抑的氣氛。


    可想起底下要做的事情,平陽當即又斂去笑容,剛想開口說些甚麽,不想,冬梅突然上前大膽地奪過她手裏的茶盞,裝作做樣地落坐在一旁,儀態溫雅地低首端起茶盞慢呷了口,笑道:“好你個凡雁,真真的活寶妙人兒!紫鵑,打賞!”


    紫鵑忍笑接了口,說道:“噗,唱成這樣,公主,賞甚麽?”


    憐煙看公主不吭聲,索性大著膽子,搶白道:“二兩桂花油,讓她好好地潤潤嗓子。”


    聽得這話,紫鵑笑彎了腰揉著肚子直喊疼,眼淚都笑了出來。


    凡雁憋了個大紅臉,癟著嘴甚是鬱悶,索性扭身不再理會。哼!她本是逗樂,可這話真損到家了,若不是為哄公主開心岔開那煩心事,她何苦吃這現成的啞巴虧,誰讓她自己不分輕重胡亂耍寶過了頭了,隻得悶聲忍氣了。


    正在凡雁氣悶不已時,邊上一直默默看著的平陽淺笑著褪下手上的一雙玉鐲,抓住她的手硬塞了過去,說道:“她們是說笑的,來,這送給你,莫氣了。”


    手心一涼,凡雁低頭一看,心頭當下一驚,再也顧不得生那莫名的悶氣,小心翼翼地捧著玉鐲,伏身跪地道:“公主使不得,這可是孝賢皇後留給你的。太貴重了,奴婢受不起。”


    “好了,給你就是你的了。也不枉今日你這妮兒舍了臉來逗我樂,現下心裏舒服多了,這是你應得的。”


    “呃……好,是,奴婢一定好好收著,奴婢謝公主。”


    “好了,起來吧。紫鵑,將這盒東西拿下去,你們隨意挑一些自己喜歡的留著用,你們的心意我知道,所以也一並賞了。”


    聞言,幾人不由地羞紅了臉兒,紫鵑接過漆盒,一起福身回道:“奴婢謝公主!”


    經這一鬧,本想要做的事情就給這樣硬生生岔開了,一時也不好當麵拂了她們的心意,平陽隻得勾唇苦笑了下,開口道:“好了,方才又是哭又是笑的,鬧得好不狼狽,還不下去拾掇一下。”


    “是!”


    四婢齊齊告了退,紫鵑三人先行下去,憐煙則默默地退守到門口候著。


    待屋裏再次靜下來,平陽拿起梳妝案上的《五柳文選》,怔怔地出了好一會兒神。種種相思不舍縈繞心頭,剪不斷理還亂說的就是這個嘛?


    手無意識地翻著詩集,當翻到《閑情賦》那一頁,看到那行小字,心沒來由地又是一痛,飛快地闔上詩集,閉眼拚力地撫順氣息。


    本想靠著榻歇息片刻,突然想到了甚麽,飛地坐起身來,眼眶熱了熱,一咬牙,心下一狠,連聲喚道:“憐煙,可還在?進來一下。”


    不等憐煙開門站好,像是怕自己又會反悔般,立即開口問道:“憐煙,紫鵑她們了?”


    “都下去做事了,公主有何吩咐?”


    “那就好,莫管她們。本宮命你趕緊派人將齊老夫人接到這來。然後立馬去錦南閣布置,讓秋月半個時辰後去凝菊齋那將萬安公主、四公主兩人請到錦南閣去。若是她們問你:隻說是我請的,具體事情不知道。”


    “啊……公主?!這也太快了!”


    憐煙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平陽抬手打斷,繼續道:“就今日吧,若以後隻怕我沒這勇氣去開這口。我知道你們剛才故意鬧騰,是想岔開這事。本意是為我好。我也該領了你們的情,可……這事不同尋常小事,我……我不能……所以,還是早些了結了。以後,就不需要再煩心了。”


    “可……”


    “求你,憐煙,莫再想法子岔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就今日,去吧。”


    “不,公主,你……聽奴婢的,這事急不得。慢慢來,就算你自己可以狠下這心,可也得顧及一下齊夫子,還有糖元那妮子。”


    說到這,憐煙停了下,往前幾步,繼續道:“公主,奴婢覺得你今個不如先與齊夫子見個麵,如何?”


    平陽怔了怔,有些茫然,正想退縮時,憐煙適時地勸慰道:“要不是剛才凡雁她們故意鬧騰岔開了,我想公主原也是想與齊夫子見一麵的,不然也不會要穿這一身衣裳。”


    聞言,平陽垂下螓首,緊咬著下唇,雙手無意識地握緊,閉上眼,努力地平複紛亂的心緒,回道:“是的,可……經這一鬧,我反而……反而越發愧疚的很。現下,當著他一個人的麵,我怕是說不出這口了。”


    憐煙怔了怔,半晌,心頭一陣酸痛,低聲回道:“倒是奴婢們不識輕重,亂了公主的方寸。”


    “不,你們是好意。想著逗笑我,興許就沒事了。”


    “公主,當真到了這一步了嘛?”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何苦再連累了一個本就不相幹的‘外人’,這事與他無關,我不想牽累他,離我遠一點,對他反而好。我注定是個不詳之人,何苦多生罪孽。”


    “公主,好!你莫再說了,奴婢知道該怎麽做了,但奴婢覺得……公主還是與齊夫子見一麵,一次性將話都說完了,以後……”


    “不,說不完,你們這一鬧,恰是令我懂了,何必親自當麵傷他。這樣,你把這本詩集替還給他,他自然會明白。”


    接過詩集,想起之前她們不知輕重緩急的胡岔瞎鬧,憐煙悔得個腸青,半哽咽地問道:“公主,那你總不能一輩子躲著不見吧。”


    “等他婚事結了,一切已成定局時,他是個重信守諾的君子,那時自然就沒事了。”


    “公主!!”


    “莫勸了,我沒臉見他。在我做出了那些事情的時候,就沒有權利再去……再去奢求一份不該有的真情,我不想……我不想連他都利用上,所以,離我遠點,對他隻有好處,沒壞處。”


    “公主,何必將自己說的如此……”


    憐煙哭岔了氣,眼淚決了堤。


    “我不配,真的……不配。雲泥之別,憐煙,就這樣吧。替我把這身衣衫換了,換一身華麗的,越華麗越好。走,我突然想明白一點:寧可這輩子他恨我、怨我,也好過他存著一份念想彼此都痛苦一輩子。”


    “公主……”


    看到公主執意如此,憐煙無奈,隻得順從。開門的那一刻,她很想回頭告訴平陽:即使她不見齊夫子,即使她私自替齊夫子決定了終生,齊夫子也不會恨她,就算恨,隻怕也是恨他自己。


    想說卻再也無法說出口,如公主所說,就算她說了,又能改變甚麽?隻會徒增彼此的痛苦罷了,小心地支走紫鵑、冬梅、凡雁這三人,按照平陽的吩咐迅速準備開來。


    很快,一臉喜色的齊老太穿戴一新地被人接到了內院的偏廳,平陽早已候在那,一襲絳紅雲錦牡丹紋大袖衫紅地縷金百蝶撒花留仙裙,挽玉環飛仙髻,明豔端莊,恰是仙子下凡塵。


    一頭金簪珠翠,瞧得齊老太一陣晃眼,趕緊伏身叩拜道:“老身見過公主,萬福金安。”


    “請起,秋月,賜茶,賜坐。”


    舉手示意間,盡顯雍容華貴,弄得齊老太越發地拘謹,手足無措開來。


    平陽淺淺地笑了笑,抬眼向憐煙微微頷首示意了下,由著她來解釋這一切。


    憐煙暗暗深吸一口氣,微微抿唇一笑,上前幾步,細細說來道:“該從何說起了,嗯,這事也有一陣子了,隻怪奴婢治下不嚴,手底下的人閑來無事嘴碎,不巧那日被我家公主聽到了些話茬,就抓奴婢來問,奴婢隻得如實說來。


    老夫人,你別慌。聽我把話說完,找你來是喜事。我與我家公主說了:老夫人中意四公主身邊的糖元姑娘,公主一聽,覺得是件好事。隻是,糖元到底隻是個宮女,而齊夫子,怎說也是做過狀元公的。……這地位懸殊,怕外人笑話了,所以,就耽擱些日子。


    直到最近才把這事弄妥當了,今個總算可以與你說。萬安公主已收了糖元姑娘做義女,公主的義女下嫁狀元公,改天再選個吉日,去向太後討了旨意賜婚,你看可好?”


    得聞這天上掉下來的好事,齊老太當即笑開了花,連聲稱好,起身向平陽連連拜了好幾次,直到秋月去拉她,才站起來。還不忘一個勁地道謝,恨不得當即就把這婚事定下來。


    平陽垂下眼簾,掩飾去眸底的苦澀,嘴角輕勾笑開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這一刻,平陽發現隔在她與齊夫子之間的距離――太遙遠了,莫說今生無緣,隻怕來世也無份!罷了罷了,她起初本想今世尋一個好姻緣,可……茫茫人海,她的眼睛隻有一雙,再加之,仇恨早已蒙蔽了她的雙眼,隻怕從她決心複仇的那一刻起,已然注定了她今生的結局。


    她不必擔心,就算哪日輸了,身首異處,還是會有一個人立在那據理抗爭,替她斂葬。今世還不清了,所以,隻能這麽欠著了。


    想到這,閉上眼,微微抬手示意乏了,齊老太一看,思及京城的傳聞,怕擾了公主的靜養,自然不好多待,趕緊伏身叩謝跪了安。


    待齊老太離開,顧不得身體的乏累,平陽立刻去了錦南閣,將自己的決定告知萬安姑姑與長寧知曉,萬安公主倒是還好,平白無辜得了個便宜閨女,捎帶個才子女婿,求之不得。長寧雖有些不滿,搶走她的貼身侍婢事前說都不說一聲,但知道平陽向來行事有章法,暗裏也心疼二皇姐,若不是她當年狠心一把將二皇姐推到湖裏硬生生拆散了……底下的事情興許就不一樣了,索性自己攬了下麵的活,去向皇奶奶求個賜婚詔書。


    沒幾日,一張明晃晃的賜婚詔書送到了結廬草堂。齊笑煜聽罷,如平地起了一聲雷,當即傻在了那。若不是齊老太一個勁地掐他,隻怕連謝恩都忘了。


    消息一傳開,京城也是炸開了鍋。大夏朝堂堂第一才子狀元公――齊笑煜要娶親了,隻是這神秘新娘之前誰都沒聽說過,就像從地底下突然冒出來似的,因此,一時間,關於新娘的來曆版本五花八門,說什麽的的都有。


    糖元開始心裏並不開心,她不想離開皇宮,更不想離開四公主,她再笨也知道齊夫子心裏喜歡的是二公主殿下,她橫插一杠子,根本是在給自己找罪受。


    但關起門來想了幾日後也想通了,反正命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嫁人,那就嫁吧,反正她家公主也快嫁人了,她隻當提前替公主去試煉夫妻相處之道的,還有一點:齊夫子的娘做得一手好菜,會做各式各樣的點心,她可以借機去拜師學藝,等將要學的都學會了,再跟那書呆子討封休書繼續回來伺候她家的公主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別說平陽心狠,她一方麵也為小煜子好,未來說不準,愛他適時的放手,是保護那人最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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