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京城大公主府邸,正堂偏廳,祁暮清腳還未踏進來,就聽見裏麵傳來了慕容棋唧唧歪歪的鬼號聲。不覺,嘴角勾了勾,進得屋內,朗聲笑道:“磊兒,過來,莫鬧了,表叔來抱你。”


    說著,微蹲□將聞言猛衝進他懷裏的錦衣小童抱起來,逗笑了會,轉身與一眾人頷首示意了下,餘光瞄到坐在一側的母親慕容清雲,不覺有些訝異,遂放開懷裏的磊兒,屈膝請禮道:“娘,安好?”


    慕容清雲挑了下眉,瞥了眼跟前行禮的獨子,心裏不覺一熱,勾起絲淺弧,卻狀似抱怨地開口道:“嗯,好。就這麽大的京城,不遠的路,親兒在跟前,我這趟來了這麽久,你卻沒來見我一回。真真的有了媳婦,沒了娘親。你說了?”


    聽得這話,祁暮清微愣了下,偏事實如此不好辯駁,隻得低首無言。


    “起來吧,難得見到你一次。唉,我也知道,如今的形勢在這裏,你不好與家裏常來常往也是該的,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了,你若兩頭跑,隻怕憑空又得生出多少是非來。


    為娘的,也隻隨口一說。公主可安好?你們兩個最近處得可好些?還有,腿上的傷可好全了?”


    連連的幾個問題,祁暮清有些語塞,惟再次伏身行了禮,回道:“皆好,那些舊傷早已好全了。勞娘親記掛著,一切都好。”


    “那就好,起來了。你呀,隻照顧好自己,將媳婦兒也照顧好,我也就安心了。我呀,難得回趟京城,不日就準備回蜀州去了。沒你們這些大大小小煩心的在跟前,也落得個清淨。”


    聞言,慕容棋厚著臉皮湊過來,腆笑道:“原姑母時刻念著延之兄弟,那該與侄兒說呀。侄兒這陣子晨昏定省,日日跟前伺候著,怎麽聽你老提過一回呀。”


    慕容清雲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伸指狠狠戳了下慕容棋的額頭,怒罵道:“你這尖嘴的猴子,隻來笑話我。怎?你們都躲在京城裏享福,隻我一孤老婆子遠在外頭,來回奔波著,還討了你小子閑話了?”


    慕容棋嘿嘿笑了笑,拉了拉慕容清雲的手,蹲到她跟前,討好地笑回道:“哪有這些,姑母巾幗不讓須眉,嗬嗬,哪有侄兒等用武的地方。”


    “罷了,不與你這混小子逗笑了,半日也不會有個正經話來。我這趟回來,不為別的,隻瞧瞧你們,還有那該死的糟老頭。蜀州那一處,你們大可把心放肚子裏,有姑母在,一切無礙。


    隻你們在京城裏頭,事事可要萬分地小心。現下,我瞧著這苗頭不對,你們可得當心。萬莫做了那出頭的鳥兒,也……唉,我們與那頭牽扯的太多了,長公主、嫡公主都在我家,這日子外麵不知道的人瞧著羨慕,各中滋味也就自己知道。


    慕容棋,你這混小子,延之,我已懶得再管。唉,我這趟回來,最關鍵的就是你。家裏已有了兩位公主,怎……你小子這一年多來,明裏暗裏的頻頻動作,你也想娶個公主,不成?要知道,頭兩件親事是砸在咱頭上的,可你這……非湊上去,非得滿門各個娶得都是公主,你才滿意不成?”


    說完,慕容清雲眸光凜冽,狠瞪向眼前裝傻賣巧的渾侄子。


    慕容棋怔了怔,回神後,嗬嗬笑開,小心地回道:“哪有的事情,再說了,彼此都是有先皇賜婚在的,我隻是不願娶那霄靈郡主罷了,從沒動過娶公主的心思。”


    “是嘛?當真如此?”


    “唉,姑姑,本談笑的很開心,怎延之這愣小子一來,你就說起這些煩心的事情,侄兒的事情,自己心裏有數,你老放心。我雖人不靠譜,可做起事情來,向來還是很靠譜的。”


    聽得這話,慕容清雲蹙眉看了會,過了片刻,微歎了口氣,說道:“也對,這時候,你可千萬莫令姑母再擔心受怕了。延之,我聽東平說:你與平陽公主的婚事,又延期了?


    罷了,我不問了,這是你們兒輩的事情,自己看著吧。隻一件事:不管你們小兩口兒如何鬧騰,莫再傷我孫兒性命就好。我隻你一個兒,你娶誰喜歡誰,我不攔著,可為娘也想早日抱上孫兒,知道嗎?”


    聽母親提起那早夭的小兒,祁暮清眼眶微熱,低首掩飾去自己的情緒,匆匆應了聲。


    瞧到兒子臉色不好,慕容清雲斂帕拭了拭淚,勾唇笑了笑,說道:“這就好,不提了,磊兒,過來,給姑婆抱抱。”


    一邊,慕容棠瞧著聊得差不多了,遂遞了個眼色於東平,暗示她好好陪著姑母。自己則與慕容棋、祁暮清起身請禮後,去了書房議事。


    進了屋,隨意尋處落了坐,兄弟間也懶得再去寒暄,祁暮清蹙緊眉宇,俊顏微寒,將這陣子京城裏朝堂上下以及朝外諸地方的動態,挑重點來一一細說來番,末了,不忘將平陽前日與他半真半假的慪氣話也說了一回。


    想著近來諸事瑣雜不順,饒是再沉得住氣,也由不得他不心煩意亂,修長的手指不耐地輕叩了幾下邊上的案幾麵,麵色黯然,輕搖了幾下頭,微歎了一聲,低首不再吭聲。


    拿眼揶揄地打量了會此刻挫敗得像垂頭公雞般表弟,慕容棋勾唇淺笑了笑,‘唰’地揮開折扇,輕搖了幾下,讚歎道:“嘖嘖,越發地不能小視平陽妮兒了。瞧瞧,才多長的時間,硬是把個意氣風發的鐵血少年將軍折騰成了這番模樣,厲害,真厲害。溫柔鄉英雄塚哦……”


    “夠了,我難得出來一趟,你就莫閑來打趣了。若是有甚麽瞧不過眼來的,明說便是。我非那些外人,也懶得與你嘴皮子,莫非娘親前廳隨口那幾句說中了你心思,想奪便去搶就是了,何苦這般為難打趣於我?我的事情,你又不是不清楚。”


    說著,祁暮清立身走到桌邊,拿起茶壺斟了杯茶,輕呷了口,繼續道:“如今,天下紛亂動蕩,你就無需再這般作態荒廢下去了,你若真閑著,我立刻回去與冉兒說一聲:將你與世子爺換了,我想她該十分願意。世子爺,更會萬分感激你。”


    聽得愣小子這難得的一大段說教,慕容棋懵了下,半晌才回得神來,咂咂嘴,算是品出了點話裏的意思,失笑地回道:“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楞頭青,臭小子你居然這麽能說道,嘖嘖,當真輕看了你小子,這嘴子的牙尖口利,為兄歎服。莫不是你家平陽寶貝口上的胭脂吃多了,居然……鋸嘴悶葫蘆開了竅來?”


    聞言,祁暮清竟也不惱,隻拿眼淡瞟了下對方,輕嗤道:“有的,總是好的!總比那些整日裏仰著脖子空想著等樹上烏鴉何時不慎將嘴裏肉自己弄掉下來的某位要強些。”


    “……”


    慕容棋先是一愣,眸光微冽,迅速低首掩去不該有的失態,倏地收了扇子,捂住心口,甚是不正經,哀怨地看了眼對麵坐著的兩人,要死不活地哼唧道:“好狠的刀子嘴,真真地比殺了我還狠。兄長呀,若我心痛哀絕而死,可得好好斂葬了我,再……”


    一邊的慕容棠拍了拍祁暮清的肩膀,朗聲笑開,說道:“好了,延之,莫與這混二小子說道。”說著,手指了指嗷嗷叫的慕容棋,繼續笑道:“你……也莫耍寶了,這裏又不是外頭,你心裏那點事情,這裏幾個都知道。若真不想外人再說笑,那就按你心裏想的:奪不來,也得搶來……”


    兄長都發話了,自己也不好再啥?耍了一半寶的慕容棋無奈地撇了撇嘴,揮開扇子搖了搖,不涼不淡地回道:“罷了,不提了。你們二位本事漸長,漸長……唉,想想,許我注定是孤單寡人的命。沒兩位的福氣,奪?!搶?!罷了,有我那位好嫂子與嬌滴滴的表弟媳在,你們二位到時站哪裏,不用想,腳趾頭都猜的出來……這腦袋在脖子上挺好的,我這人――膽小。”


    聽得半酸半刺的大實話,慕容棠、祁暮清皆微怔了下,相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家裏的那位,莫不心頭一凜。頓時,氣氛僵冷了下來。


    慕容棠撫了撫額,不耐地瞪了眼慕容棋,沉默了片刻後,轉首打破沉寂,與祁暮清二人接著聊起之前的正事。


    像是預料到了他們的這般反應,慕容棋星眸黯了黯,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歪坐到一邊,翹起二郎腿晃了晃,搖了搖扇子,端起茶盞,慢飲了口,抬首瞥了眼對麵撇開他、自顧自開始認真商議的兩位,過了片刻,兀自插話道:“唉,別小氣。都自家兄弟,我剛才的話玩笑。莫怪……”


    說到這,頓了頓,繼續道:“如今天下局勢已成這般,你我也早已預料到。當今的聖上,也是那般,這樣舒坦的日子沒幾日了,快了……可記得那句話否?‘佑賢輔德,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雖說你、我等一直心裏都有數,可真有哪一天?二位,你我等當如何?”


    聽得這話,慕容棠膝上手握成拳,麵色冷峻。祁暮清寒著臉,蹙眉不語。


    慕容棋勾了勾唇角,收了折扇,“啪”地拍在案幾上,端起茶盞,輕呷了口,抬首望了望對麵兀自發愣的二位,笑了笑,自問自答道:“我也不知……”


    而後又懶骨頭地歪坐了回去,拿起折扇揮開繼續扇,半晌,倏地輕笑道:“延之,你家平陽的話對:莫做那出頭鳥兒,既然沒法子,那隻有繼續等,等到該動之時,雖失了先機,卻也不會吃虧,嗬嗬,繼續安之若素……如何?”


    祁暮清皺了皺眉,陰沉著一張臉,一聲不吭地站起身來,與慕容棠拱了拱手,揮袖開門而去。


    瞧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慕容棠蹙緊眉宇,抬眼瞪了瞪正笑得沒心沒肺的慕容棋,低叱道:“延之,實心眼兒。非得這般,你才滿意。”


    奸計得逞的慕容棋嘻嘻笑了會,淡睨了眼麵色同樣不佳的慕容棠,揮扇道:“本就是實話,我不舒坦,誰也不想舒服。哼!與我鬥,臭小子,你終是嫩哦……可憐哦,臭小子準得又痛苦上一陣子,才能知道……哈哈……”


    說完,很是沒品地放聲大笑。


    慕容棠看了會,放下手裏的茶盞,立身,不鹹不淡地回了句:“總比某位一直藥湯裏苦著的強,磊兒該睡了,我去看看。”


    說著,還不忘作勢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淡定地瞟了眼明顯隔應到,麵色晦暗挫敗、眸光陰鷙且正咬牙切齒的慕容棋,開門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真正的各懷心思喲,祁、慕容家很不厚道哦,既想著奪權,又想著這家的美人不錯,哎,李家公主們真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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