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天空湛藍,幾朵白雲如棉絮般緩緩飄過,陽光直射而出,為白色的邊緣鑲上了一圈金色的光。


    偶爾也會有南飛的鳥整齊飛離。


    小院離山邊不遠,林子裏的樹到了落葉的季節,風吹過,在沙沙聲中葉靜靜墜落。


    木窗裏,清秀的書生端正坐地在桌邊,手提著筆,在白紙上落下最後一劃。


    床上,紗賬垂落,這會子本不該是睡覺的時辰,偏有人窩在被中,呼吸均勻。


    一室寧靜。


    寫完了這一張,張逸長舒了一口氣,將紙筆都收拾好後,手捏了捏眉心,她側過頭,眼兒落在了那床幔上。


    原本,沐秀兒夜裏的無作為確實讓張逸很是失落,可早上的那份慌亂又讓她生出了希望,要真沒有什麽,這人為啥睡不著,又為啥要掩飾。


    靜下了心,偷偷觀察,細細思量,再認真地自我分析了一番後,張逸狠狠地唾棄了那□的理論,她又想擰了,明知道事緩則圓,可還是操之過急,失了平常心,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不管秀兒是直是彎,就她那性子,還是采取溫水蒸青蛙的法子比較好,可要怎麽做呢?得好好想想。


    就這樣,兩人各懷著心思過了一個上午,期間,蘇大娘又來了一回,把最新的消息帶了過來,說頑二確實沒帶什麽媳婦,隻和莫家少爺一同住在老宅,說是回來辦什麽事,具體是什麽也不清楚。沐秀兒和張逸聽說那頑二是有正事才回來的,一同在心裏鬆了口氣,可還是決定能避則避,這樣誰也沒出門,兩口子躲在家裏。


    所謂春困秋乏,等吃完了午飯,肚子飽了,本就缺眠的人,這會子就有些撐不住,沐秀兒拿著針線,可頭卻是一點一點。


    張逸也好不到哪兒去,隻是她心裏存著別的心思,見沐秀兒犯困,忙連哄帶勸地讓她上床補覺。


    等人睡了,張逸就坐到了桌邊,研墨提筆,當然,做的事卻和她那一本正經的表情無關。


    十來張紙,白紙黑字,不是在工作抄書,而是在寫曾經聽過的故事。


    《憐香伴》中國古文學裏,少有的les題材文章,張逸還記得當時在群裏聽到的爭論,偏執激進些的說兩個女人在一起還要陪男人睡惡心,想當然天真派的說應該先和離再女扮男裝,又或是合謀殺掉男人,然後打著守寡的名義在一起,當然更多的人還是覺得,在古代女人要和女人在一起除去這一法子沒有別的選擇,何況這還是男人寫的,這算是最好的結局。


    張逸當時也就是這麽一聽,說真的,雖然她在les吧裏兼職,身邊也有不少les朋友,但是在沒有遇上那個最後害她沒了命的人之前,對於女女這樣的事她還是站在第三方角度不太想涉獵的,所看到的圈內人,實在太亂了,也沒見到過有好結局的,再想想自己最後還不是得了那樣一個下場,上輩子最後看到的聽到的,說到底還是後悔的吧,後悔沾上了女人,女人要渣了比男人更爛。


    可,後來,吃了那樣的大虧,命都去了,張逸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對另一個女人動了心。


    說到底,相伴的人是男是女不是重點,重要的還是這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既然有幸遇上了,就絕不應該錯過,張逸重新製定了策略,把女同題材的事故給秀兒看,再試著探討,確定她的態度,隻是要怎麽給還得仔細想想,就這麽單獨一篇文難免惹人懷疑,倒不如,多寫一些別的故事,就像《封三娘》那樣混在聊齋裏,到時再引著她看。


    打著抄書的旗號,花了一番功夫,總算把《憐香伴》寫完。


    床裏,傳出了翻身聲。


    張逸目光微微一頓,須臾,她站了起來,輕聲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床幔挑起了一邊。


    此時,沐秀兒正側蜷著,被子因為她的翻動,滑落了一角,烏黑的發散落在臉頰和頸脖邊,眼兒閉著,睫毛下眼袋這兒仍泛著極淡的青,睡著了,呼吸雖平和卻有些重。


    目光因為這人無知無覺的睡相而變得柔和,瞧得睡得香甜,張逸忽的又有些後悔,後悔先前沒有答應跟著她一起補眠。眼眸微微閃了下,彎下腰,手伸了過去,輕拉過被,為夢中人蓋上,要起身時,又有些猶豫。


    細看著那張睡顏,農家女皮膚自不會如書上寫的彈吹欲破,羊脂白玉,但十□歲的姑娘又會差到哪兒去,舌頭舔了下唇,心裏頭想著,昨兒賠了色相,這會兒偷偷賺回些,總還是行的吧,也不求吻上那張唇,但偷著親一下臉總沒關係的。


    心隨意動,人慢慢湊了過去。


    沐秀兒正在做夢,她夢到自己站在河邊的柳樹下,風吹過,那柳條子似拂非拂地總往臉上掛,竟還帶著癢人的熱氣,心一煩,手便揮了去,隻聽到‘啊’一聲叫,就從夢裏驚醒了過來,眼兒睜開時,腦子還有些迷瞪,等瞧清了,人愣了下,“阿逸?”忙撐起了身,手去扶那抱頭半蹲著的人。


    張逸手捂著頭,半閉著眼,那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她本是想要偷香,哪會料到,明明熟睡了的人,在她快要親到臉時,來這麽一下,本就是做賊心虛,隻當是醒了,急著要退開,不成想,動作大了,竟一頭撞到了床梁上,痛得她叫出了聲。


    “阿逸,你怎麽了?”此刻,沐秀兒哪還有半點睡意,快速地坐了起來,伸手扶住那人微顫的肩,低頭叫她。


    張逸吸了吸鼻子,這一下力大撞得她又痛又暈,手死死按著都不敢放,瓫聲道:“我,我撞頭了。”


    沐秀兒聽她這樣說,有些轉不過來,好好的怎麽就撞頭了,再一想,夢裏她的手好似打到了什麽,難不成是因為自己?可,這好好的怎麽又會打到她呢,想不明白,嘴下意識地問道:“撞的?怎麽撞的?”


    張逸哪裏會坦白,縮著脖子道:“我瞧你被子沒蓋好,想要給你蓋上,哪曉得你突然揮了手,我想讓開的,就撞上了。”先行誣賴。


    沐秀兒不疑有他,聽是自己誤傷了,很是自責,手扶住她的肩,也不敢去碰那傷處,關切道:“傷得重不,我扶你起來。”


    張逸又吸了口氣,這才由著沐秀兒扶起,坐到床邊,頭半垂著,手一動就痛得齜牙。


    沐秀兒扶她坐好了,人站在她跟前,見她手還按著,也不曉得到那下麵底傷成什麽樣,見她那痛得頭都抬不起來的模樣,又急又心疼,“阿逸,怎麽樣了,我幫你瞧瞧吧,看看有沒有傷著了。”


    張逸緩緩抬起了頭,這會,眼圈邊上都濕了,鼻子都一搐一搐的。


    沐秀兒的心一下就揪了起來,眼裏除了疼惜哪還有其他,人湊到她頭邊上,看著被手捂著的地方,是耳朵後偏上些,手按著也瞧不出什麽,忙說道:“阿逸,你手鬆開些,讓我看看。”


    張逸依言,慢慢鬆了手,隻是,這手一鬆,原先被按著的地方立馬又刺痛了起來,人又下意識的縮了縮。


    沐秀兒又湊近了些,嘴輕輕吹了吹:“你慢慢鬆。”


    手背感覺到了那溫暖的風,果是因為心理作用,張逸竟感覺痛楚緩了些,手終於放了下來。


    沐秀兒見手離開了,忙仔細看,因為頭發綁也,也瞧不出什麽,忙說道:“阿逸,我給你摸摸看,要痛了,你就叫呀。”


    “嗯。”張逸應了聲,這一下撞得確實重,估計要起包。


    沐秀兒換到了另一邊站好,調了下姿勢,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按住她頭,另一隻手輕輕的按上去,才觸到那腫處,這人立馬抖了下,本能地要讓開,“秀兒,痛。”忙又吹了吹,“你忍忍,”邊說,人又貼近了,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身上,手再次按下,束起的發下頭皮已經有了浮腫,凸起了一塊。沒敢按,沿著那包子表麵上摸了摸,隻這樣,張逸都痛得吸了幾口氣。


    “隻是鼓了個包,還好,沒破皮。”一番檢查後,確定並沒有破口流血,沐秀兒這才鬆了口氣。


    張逸一聽,果然是撞出包了,她試著眨了下眼,除了傷處神經的跳痛,剛開始的暈眩已經沒有了,撞的也不是後腦,想來沒什麽大事,再想用手去摸,剛要動,忽地愣住,這臉上柔軟的觸覺是什麽,之前隻顧著傷沒察覺,臉一動才意識到她貼著的是什麽地方。一股子熱氣直往頭上衝,那腫起的包子又突突地直跳著痛。


    “你別動,我給你把發鬆了,”沐秀兒哪曉得被人占了便宜,手先按住那發根,再小心地將發帶鬆開。


    這番舉動,那胸不由得貼得更近了,張逸也顧不上頭痛,人整個僵坐著,一動不敢動,先前那點色心,此時哪還有半分。


    發帶鬆開,長發散落,沐秀兒手托著發緩緩將它放下,怕這人痛,邊放還邊吹著氣。


    耳朵尖全紅了,張逸臉仍舊貼著那柔軟的胸,雖還那痛感還是十分的明顯,可哪還顧得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眼下就應在她身上了。


    “好了,先坐會兒,忍忍,頭暈不暈?還有別處覺著痛不?”沐秀兒雖讀過些醫書,也明白些醫理,但像這樣的事,她也沒啥經驗,這頭上要破了還知道上藥,這隻是個包,也隻有用那土法子,扶著張逸,她站開些,又仔細看了看這人的臉。


    張逸紅著一張臉,好在她先前因為痛,眼淚沾濕了,這才沒讓人看出異樣,“不暈,就還有些痛。”她極力想要回得平靜些,偏那聲兒不自覺帶出了一絲軟弱,透著她自己都不知的撒嬌。


    沐秀兒見她雖然狼狽,說話倒也有條理,看著也沒什麽大礙,又說道:“你別擔心,眼下就是起了個包,一會,我拿些菜油給你抹上,會好的。”


    “嗯。”張逸乖乖應了聲,帶著心虛,去看這人的眼。


    沐秀兒又投給她一個安慰的笑,手輕按了下她的肩:“好好坐著,我去拿油給你擦。”說完又不放心地,扶著她坐好,讓張逸靠坐,弄穩當後,又叮囑了聲,這才離開。


    張逸抬起了手,原本是想要摸摸頭上那包,最後卻撫在了臉頰上,果然滾燙滾燙的。


    不一會兒,沐秀兒端了水進來,擰了巾子,親自幫張逸擦了臉,然後,又倒了些菜油在手中,“我給你抹菜油,你忍忍,別動。”這是鄉下的土法子,醫書上沒寫卻是很管用的。


    “嗯。”張逸又應了一聲,等沐秀兒靠近時,她眸子閃了下,臉自覺自動地靠了過去,在那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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