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逸沒有戶籍的事不能讓人知道,可買地又瞞不住,於是,兩個人就商量出了個計策。對外隻說,這是張逸給媳婦添的嫁妝。


    不說這話傳出去後,又惹紅了多少人的眼,那蘇大娘卻是實實在在的為秀兒高興了好半天。


    “來,這是我做的酒釀餅,你嚐嚐,回頭再包些帶給逸哥吃。”蘇大娘如今看這幹女婿就和看親兒子一樣,做什麽都不忘記留一份給他。


    酒釀餅,看到那軟軟白白的小餅子,腦子忽地裏想到了什麽,沐秀兒嘴角一抽。


    “傻看著做啥,你不是最愛吃這個的嘛,怎麽不吃?”蘇大娘哪曉得這人發的是什麽呆,催了聲。


    “哦。”沐秀兒忙拿了一塊,心虛地塞入嘴裏。


    “你這孩子,怎麽又這麽急了。”蘇大娘看她整塊地往嘴裏送,活像是個沒吃過飯的,一時不曉得說什麽才好。


    沐秀兒垂著眼,咬著那香軟的餅,耳根子熱了。


    回到家時,沐秀兒推了推門,院子從裏頭反鎖著,於是她用力敲了敲,叫了聲阿逸。


    張逸今天挺倒黴的,下課時,不小心打翻了硯台,這衣服裏裏外外都沾上了墨汁,匆匆趕回到了家,秀兒不在,她想,好幾天沒洗澡了,反正也髒了,那就自己動手燒水,再洗個澡吧。這會兒,她正泡在浴桶裏,哼著小曲,美美地享受。


    沐秀兒以為張逸沒聽到自己的叫聲,又提高了嗓門,裏頭傳來了大黃扒門的嗚叫聲。


    張逸也聽到了動靜,這古時候單向的鎖真心坑爹,忙扯了嗓子應了一聲:“秀兒,你等一下。”叫完,跌跌撞撞地爬出浴桶,都沒來得及拿布擦,胡亂穿了中衣褲,濕答答地往外跑,到了門前,又問了一聲:“秀兒,你是一個人嗎?。”


    沐秀兒不知道裏頭這人的狼狽,隻下意識地應了聲:“就我一個,你怎麽了?”


    張逸這才鬆了口氣,裹著濕衣把門栓打開,留了一條縫,人躲在門板後頭。


    沐秀兒見門打開了,走了進去,轉眼一瞧,愣了一下。


    張逸縮著身子,見她傻站著,急叫道:“快關門。”


    “哦,”沐秀兒緩了神,忙轉身把門關上栓好,再轉過頭時,就看到張逸雙手交疊護在胸前,勾著身子,“我身上還沒衝幹淨呢,我先進去了。”頓了頓又道:“你先別進來呀,等我洗好。”說完,快步往屋裏走。


    “哦。”沐秀兒目送著那人離開,腦子還有些發愣,怎麽大白天的躲在家裏洗澡,剛要邁步,想起她最後的那一句話,隻能轉了身走到小灶,一低頭看到放在盆裏的衣服,伸手拿了起來,那一大灘的墨汁印就在眼前,怪不得校園如此多嬌最新章節。


    沐秀兒順手把酒釀餅放到了灶台上,從邊上的飯盆裏挖出了一大塊冷飯,拿了小凳子在木盆邊上一坐,開始洗衣服。


    張逸匆匆忙忙跑回了屋,順手帶上了房門,胡亂脫了半濕的衣服,重新泡到了浴桶中,這會兒,她再沒有之前那份悠哉的心情了,拿巾子把身子草草衝洗幹淨,換了一身幹淨的中衣,頭發還有些濕,想了想,反正在家裏也就沒有穿上外袍。


    沐秀兒把米飯抹在了沾到墨汁的地方,正反複揉搓著,聽到身後的說話聲:“秀兒,我洗好了。”她回過頭,那個人就站在門外,白日裏的陽光落在她身後,半濕的頭發散落在肩上,剛洗完澡,白皙的臉上透出了暈紅,從耳後滾滴的水珠沿著頸一路向下,落入衣襟被棉布吸去留下淡淡的水印,再往下,心跳了跳,腦子冒出了個警告的聲音,不能再看了,忙收回了視線。


    張逸走進了小灶,見沐秀兒蹲坐在木盆邊,忙著給她洗衣服,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湊了過去:“我自己洗吧。”


    “不用。”沐秀兒讓了讓,鼻息裏有淡淡的皂角味,不敢亂想說道:“這個你洗不好,還是我來吧。”


    張逸訕訕,見沐秀兒拿飯抹在上頭搓,問道:“墨汁要拿米飯來洗?”


    “嗯,把飯抹上多搓幾次就能幹淨。”沐秀兒很有把握,錦陽練字時也時常會沾到墨,她當初就是這樣做的。


    顯然,這裏沒她什麽事了,張逸站了起來,眼兒瞅見了灶台上的那一包小食,拿了一塊出來,白白軟軟的小餅很好吃的樣子,聞了聞,帶著類似米飯餅的香甜味道:“這是米飯餅?”


    “不是,是酒釀餅,娘做的,她說帶回來給你嚐嚐。”沐秀兒沒回頭。


    張逸也不客氣,張嘴就咬了一口,香香糯糯十分可口,真心讚了句:“真好吃。”


    “嗯,酒釀餅是娘的絕活,現下有些涼了,你把它放到蒸籠裏蒸一會,熱的時候更好吃。”


    “哦,那我去蒸。”張逸把蒸籠放到了灶上,拿了個小碟把酒釀餅放到裏頭,再擺進籠屜,火膛裏的火還沒熄,她蹲下,從邊上抽了根新柴,塞進去,等火旺些後,手撐著膝,慢慢站起來,餘角看到褲腿上沾了些灰,彎腰拍了拍。


    米粒已吸去了不少墨色,沐秀兒打算拿清水衝幹淨再搓一次,端起盆剛轉身,眼兒盯住了,那人的衣擺因彎腰而向上掀起了小半,露出了一小截肉色,平時那掩在寬大袍子下的屁股此時緊繃,有幾分翹圓,眸子閃了下,忙低頭走了出去。


    張逸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門邊,見沐秀兒在水缸邊舀水衝衣服,那賢妻的模樣很是吸人眼球,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等她要回頭了,這才拿了水盆和瓢,朝屋子裏走。


    在浴桶裏泡澡確實是一件十分寫意的事,但,如果沒有良好的排水係統,又沒有專門伺候的下人,你就會發現,可能在你舒服完後,會因倒水清理而再出一身汗,張逸眼下就在做這件事,拿著瓢把裏頭的水舀到盆裏,再端著盆往外倒。


    沐秀兒邊洗衣邊看著她跑進跑出,忍不住說道:“你放著吧,一會我來弄,你才洗幹淨了,又出汗。”


    張逸搖頭,應道:“我自己來,一會水倒光了,你幫我抬下浴桶就行,”又想了想,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秀兒,咱們再建個浴室吧。”


    “浴室?”沐秀兒能聽懂字麵意思,卻沒有什麽概念。


    “嗯,”張逸走到主屋邊的空地,比劃了一下:“就在這裏再造一間,專用來洗澡,不用很大,下麵挖個溝,這樣就能直接在裏頭把水排出院子,你想想,到冬天,能時常泡個熱水澡,還不用忙裏忙外的倒水,多好蝕神。”


    沐秀兒想不出那浴室是個什麽樣,但瞧這人一臉認真盤算著將來,心也就隨著她說的飄忽了起來,仿佛也能感覺到冬天裏的那份溫暖。


    買地的事並沒有想象中的順利,周邊的好田都讓頑二給買下了,到七月中,過了七月半就是作物成熟的時節了,辛苦一年等的就是七八兩月的大豐收,誰也不肯在這個時候賣地。


    了解到了這情況後,張逸也就不是那麽著急買了,等秋收之後就是冬天,這個時節沒什麽可種的,買了地荒著也是荒著,到開春之前有的是時間,足夠她慢慢找合適的,如此,她索性安下了心,一門心思開始設計浴室。


    不過,事事總有些出乎意料,還真有人在這個時候求上門來要賣他家的地。


    賣地的不是本村人,是鄰村的一戶姓楊的人家,那楊家本就是小戶,家裏並不算富裕,但是守著兩畝薄田,日子還算過得去,一家五口,兩夫妻,一個十三歲的女兒,兩個兒子一個十一,一個九歲,眼看著孩子們一點點的長大了,楊家男人盤算著得多掙些錢,往後孩子嫁人娶親都得是花銷,就抽空上山想采些好藥材拿去鎮上換錢,賣得出高價的藥材一般都長在人難去的地兒,這不,一失足人就出了大事,被人發現救回來時,幾乎氣都沒了,掏光了家底欠了債才勉強保住了命,腿還瘸了一條,眼下債主逼上了門,再不還錢就得賣兒賣女,兩夫妻舍不得孩子,咬咬牙就要賣地,牙子都是奸的,為壓價落井下石,出的錢還債都不夠。


    這不,聽說花田村有人要買地,就求上了門。


    “這算不得良田,離水道有些遠,土也有些貧,出糧也算不得好,你看看地裏那些莊稼。”高大叔查看了一下泥土,給出了他的評價。


    站在一旁的婦人聽到這話,蒼白的臉色又差了幾分:“這,這是因為孩子他爹傷了,沒功夫打理,才……才這樣的。”話說的有些結巴,一看就是個老實本份人。


    張逸對於耕種上的事不是很懂,這才特意請了高大叔一起來看,聽他這麽說,就不太想買,可看到那婦人慘白著一張臉,還有站在一旁的那個可憐兮兮的孩子,再聽到她們家那樣的遭遇,心裏不免又生出些許惻隱,她回過頭看向沐秀兒,問道:“秀兒,你看怎麽樣?”


    沐秀兒心裏也有些猶豫,其實,她是有心想要幫幫這家人的,畢竟,當年她和她娘也苦過,知道這裏頭的苦處,可是,買田的錢是張逸的,這地確實算不得好,要自己種倒還好,要再算上雇人的花銷,賺的錢不會多,這樣子,大抵隻能持平的可能更多些,真是為難了。


    那楊家的婦人見兩人都不吭聲,急得一雙手都絞在了一起,喃喃:“價,價錢還能再說的,大兄弟,隻要不賣孩子,能還上債就成。”


    這句話讓那兩人的心徹底軟了,如有靈兮般互相對視了一眼,張逸想了想說道:“楊嫂子,我也不防同你說一句實話,我原是要買畝良田再雇上些人,圖的是有個好年景,除了能一家吃飽外還能再存上些小錢。可是,你這地,我要買了再算上雇人的錢,隻怕都回不了本,我是想幫你,可也不能做這虧本的買賣不是。”


    聽了這些話,那楊家媳婦的神色越發的暗沉了下去。


    沐秀兒不明所以地看著張逸,這地她分明是買的,可這話又擺明的是要壓價,可,她知道這人不是沒良知,趁火打劫之輩,於是安安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同情人的同時,也不能做虧本買賣,張逸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主意,“楊嫂子,這地我還是會按著你出的價買下,不過,還得有一個條件。”


    聽他是要買地了,幾乎絕望的心又跳了起來,楊家媳婦忙問道:“啥,大兄弟,你隻管說。”


    張逸笑著走到沐秀兒身邊,又指了指這片田:“你瞧,我買地,也是為了讓我媳婦能過上好日子,不用操勞受累幹重活,這地買下後,我還得雇人,俗話說,作生不如作熟,自家的田自家知道,我尋思,等明年楊大哥腳好了,這地還由他來耕種,不過,我出的工錢得比普通長工少一成爭霸帝國。”


    楊家媳婦聽得仔細,少了一成的工錢,這讓她很有些猶豫。


    “不過,這工錢雖然少一成,但,這田地裏的出息要是多了,我也不會全克扣了去,這地,你們按著市價交糧,多出來的,我占六,你們再占四。”這樣一來,隻要這收成好,那多出來的四成也就算是變向補貼了那不足的工錢,幹得好還能多掙些,這算是獎利也算是激勵,“而且,明年這地要是種得好收成多,以後,隻要楊大哥願意,我還都請楊大哥來種。”這也算是雙營的法子了。


    那楊家媳婦不是個有主意的,可,聽到還有四成的利當作補貼,心已經動了,家裏地也沒了,錢也用光了,男人又瘸了腿,再要找份養家的工,很難,要答應了這事,不光眼下的債能還,等孩子他爹養好了傷,還能立馬有份活作,這可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嘛。


    “楊嫂子,我也不急,這怎麽也是件大事,你回去同楊大哥好好商量商量,要是覺得行,明兒捎個話來,”說完,她不自覺地轉過頭,朝秀兒瞧去,顯然那人明白了她的用意,唇畔帶笑,透著濃濃的讚許。


    心跟著那笑容跳了跳,不重不輕。


    看完了地,高大叔遇上了熟人,約了喝酒去,留小兩口自個兒沿著鄉路村。


    貼著田埂的泥路兩旁連著各家的田地,皮膚黝黑的男子駕著輛馬車由遠及近,駛過避讓的路人身邊時,突然拉了韁繩停下車,探頭道:“你是不是秀兒妹子。”


    沐秀兒被人叫出了名字,微微一怔,抬眼瞧去,認出來人時,有些意外:“你是順子哥?”


    “是我,”老鄉見老鄉,男子一咧嘴,露出並不算白的牙,笑得好一個燦爛。


    秀兒妹子,順子哥?張逸眼眯了下,很是警覺地往沐秀兒身邊挨近了一些,狀似好奇地問道:“秀兒,這位是?”


    “是順子哥。”沐秀兒順口應道,又覺得這樣介紹不夠,便添了句:“他就是二柱在外頭跑商的大哥。”她全然沒有察覺到某人的別有用心。


    順子這才注意到了沐秀兒身邊的這個男人,見他們舉止親昵,他心裏劃過一絲訝異,不等他多想,又聽道:“順子哥,這是我相公。”


    張逸聽到沐秀兒這麽說,心裏有些小得意,腰杆子直了直,一拱手:“我叫張逸。”


    順子在外頭跑買賣,出去了好幾年,一直沒回村,尚不知方家的事,不過他是見過世麵的人,自不會當麵多問,抱拳還了一禮,說道:“見禮了,你們也是回村嗎?我捎帶你們一程。”


    “不用,”沒等沐秀兒出聲,張逸果斷搶先道:“我和秀兒還打算到別處看看地,再回去,好意心領了。”


    順子哪會瞧不出這男人小心眼護著媳婦的心思,也不在意,點了點頭:“行,張兄弟,回頭到我家來喝酒,我先走了。”笑著打了招呼,一揚鞭子,走了。


    張逸見馬車跑遠了,這才帶著心虛,瞄了一眼沐秀兒,見她還盯著遠處看,頓時,心裏又是一陣發酸,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各種各樣的狗血劇情在腦子裏奔騰而過,她看中的媳婦怎麽桃花竟這麽多,一咬牙,直接牽過那人的手:“別看了,都走遠了,咱們走咱們的。”


    沐秀兒這才回過了神,手被人握住了,掌心能感覺到另一個人的熱,心微微一動,似不曾察覺般由她拉著,還偷著稍稍用力反握,慢慢被拉著向前走。


    這一路,兩人各懷著心思,誰也沒有鬆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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