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將至,這離中秋的日子越來越近,轉眼已是十四了。


    所謂每逢佳節倍思親,張逸雖對穿越之事已經釋然,可,心裏也不免升出幾許感慨,憶起過往,那個被她叫做爸的男人,也不曉得是不是有假期綜合症,每到過年過節總不給人安省,偶爾也有不犯病的時候,難得幾次的太平,卻足夠讓她們母女倆開心滿足了,再後來,有了繼父和弟弟,家不再屬於她,獨自在外平時不覺得什麽,到了團圓的日子,心裏總還是記掛媽媽的,不管那高價月餅是不是值當,她都會寄回去一盒,節日當天再和媽媽通個電話,那些年年相似的叮囑總能讓她感覺心暖,可在掛斷了電話後,心裏也總會升起一絲絲悵然,今年,想到那個世界的自己已經身亡,眼睛有些發熱,有些事不能深想,隻能希望那老實性子的繼父和那不太相熟的弟弟,能夠照顧好媽媽。


    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強壓下了心裏頭的那份沉重。


    “阿逸。”窗外傳來了熟悉的叫喚聲。


    “誒。”急忙高聲回應,張逸走出了屋子,進了小灶。


    灶台上放著一大盤生餡,邊上小碟裏放的則是剛出鍋的胡餅子,這餅做成了圓形,裏頭包著肉餡,外頭用的是糯米麵,放油裏煎後呈金黃色,沐秀兒瞧她來了,用手拿了一塊餅:“來,幫我嚐嚐味。”


    “好”張逸伸手就要去接,卻被那人讓過了。


    “這餅油,別弄髒了手,”沐秀兒直接將那餅子喂送到了她的嘴邊:“有些燙,你慢些咬。”


    張逸湊了過去,就著手咬了一口,這胡餅裏頭包著肉餡,有些像牛肉煎包,但因為不是麵粉包的,口感又不太一樣。


    “怎麽樣?這餡鹹了還是淡了?”沐秀兒等她咬完後,詢問道。


    細細咀嚼一番,新出鍋香糯的滋味很是不錯,舌頭舔了舔漏在唇邊的湯汁,張逸點了點頭讚道:“味道剛好,好吃。”


    沐秀兒得了她的肯定,揚起了笑,順手將手中剩下的餅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


    眼眸隨著她的動作閃了閃,先前的悵然在這不經意的親近中緩緩散去。


    第二天,沐秀兒起了個大早,輕手輕腳的下床後,到衣櫃裏挑了幹淨的衣服,放到了床頭。為睡著的人仔細掖了掖被,這才出屋,直接去了小灶。


    張逸醒來時,腦子有些發暈,她夢到了媽媽,夢到了她那間房子,夢到了酒吧,不過,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些別的東西,指按了按頭,皺眉努力去回憶,大宅院、綢布莊、好像還有古裝的婦人,明明是陌生的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察覺到身邊無人後,她沒有再去深究,伸了個懶腰準備起床,目光落到了那衣服上,微微一笑吃貨當道最新章節。


    到了灶裏,沐秀兒正擀麵包餅,餡料都是昨兒就準備好的,她手腳麻利,案板上整齊排放了做好的半成品。


    在這個時代,中秋算是大節日,許多習俗都與後世不同,但寓意到是很相近,就像這個胡餅,家家戶戶都會做,口味各異,做完後,會給相熟的鄰居送些去,類似於月餅,表的是一片心意。


    張逸很有自知之明,她雖然是北方人,但揉麵包餅這些事可做不來,不去添亂,自顧在一邊洗漱。


    等洗好後,沐秀兒已經掀了鍋蓋,往裏頭倒油。


    “做這些就夠了嗎?”張逸湊過去數了數,三十來個。


    “差不離,村長爺家,爹娘家,還有……”沐秀兒趁著熱油的空檔一一細數,“做這些應該夠了。”


    張逸聽她報了一大串的名,再算算這些數忍不住說道:“咱們自己不多留些嗎?”昨天隻是嚐味道,她還盤算著今天多吃幾個呢。


    “這東西容易飽,吃多了不好,”沐秀兒伸手到鍋子上方,試了試溫,還不夠熱:“你也不怕沒得吃,咱們送出去的,也會有收回來的,你教的學生那麽多,就怕到時候,你吃多了反胃,咽都咽不下。”


    張逸癟嘴,“那不一樣,你做的好吃。”


    聽她這樣說,沐秀兒沒二話,立即應了:“行,我再多做些。”


    送餅串門,走東家跑西家,閑說八卦,這一天也就過去了,到了下午,主人就不會留客了,各自回家準備團圓飯,這一頓必須是自家人在一起吃,就是嫁出去的女兒也不會留飯。


    回到家,沐秀兒先進了灶,看了看她燜在鍋裏的醬香鴨,才揭了蓋,一股子香味就撲麵而來。


    張逸站在她邊上,聞到這味,頓時饞得晃行,真想現在就拿筷子夾上一塊。


    拿筷子在鴨腿上戳了下,還需要再燒一會兒,沐秀兒重蓋上了蓋子,去拿大鍋。


    張逸見她沒用小壺,反倒拿了平時燒水洗澡的大鍋,奇了,問道:“秀兒,你燒這麽多水,是要洗澡嗎?”


    “嗯,一會兒你先洗,我做完了飯再洗。”沐秀兒答道。


    張逸回過頭看了看天,這會兒還早呢,“這麽早洗?”平時可都是睡前的。


    沐秀兒聽出她的疑惑,這才想起,這人是不知道風俗的,開口解釋道:“晚上得祭月,要先洗澡,再拜。”


    “祭月?”聽到這樣的答案,張逸腦補了一下,估計就是拜月的意思。


    “嗯,洗幹淨了,許的願才會靈驗。”沐秀兒邊說邊舀水往大鍋裏倒。


    入鄉隨俗,張逸聽她這麽說,自然是不會再多說什麽的。


    水開始燒了,沐秀兒從一旁籃子裏拿出了昨兒才挖的芋艿,準備收拾。


    張逸不好意思讓她一個人忙碌,說道:“我幫你吧。”


    “這個你弄不好,會癢。”沐秀兒不讓她碰,見這人一副不願意閑著的模樣,拿眼兒瞥了下筐子裏的毛豆:“要不你剪毛豆吧。”


    “行。”張逸拿了剪子,坐到灶門口小凳上,開始剪。


    各忙各的,誰也沒有多說話,很快,水開了,毛豆和芋艿也都弄得差不多,“行了,剩下的我來處置,你先去洗澡丞相的世族嫡妻。”沐秀兒邊說邊拿了瓢,往水盆子裏舀開水。


    “好。”張逸拍了拍手,站了起來,把小凳往邊上踢開了些:“我去舀冷水,你小心些燙呀。”


    “我知道。


    來回了幾趟,總算是把洗澡水倒好了,張逸要回房拿衣服,卻被沐秀兒阻止:“我去給你拿。”


    “不用,我自己去拿。”張逸臉一紅,她這身上的衣服都是幹淨的,隻需要拿褻衣褲換上就成。


    這次沐秀兒卻沒有和往常一樣,她先一步阻止道:“你不曉得換哪一身,我去拿,你隻管等著就是了。”說完頭都不回就往外走。


    她這樣,張逸雖有些意外,到底也沒跟著去,手抓了抓發燙的耳朵,開始解發帶。


    不一會兒,沐秀兒就拿著厚厚一疊衣物進來,放到了櫃子上,浴室的設技是套用了一些現代理念的,進門三分之一處設了簾子隔成裏外兩間,裏麵放了浴桶,小凳,牆上還特意釘了掛鉤,外邊有一張小櫃,裏頭放洗浴用品。


    張逸一看,竟然是一整套的衣物,忙說道:“秀兒,我這衣服早上才換,沒弄髒,用不著全換了。”


    眸心微微一閃“今兒晚上不會有人來咱們家的,你隻管安心把這一身全都給換了。”沐秀兒說完話,就又走了,順手還帶上了門。


    張逸傻了,這人今兒是怎麽了?猶豫著走到了櫃子前,這衣服?伸手拿起最上麵的一件,拎起,頓時傻了眼,這衣服她見過的,前幾天,秀兒大半時間都花在了它的身上,當時,她還想秀兒這是開竅了,總算是想著要為自己做件像樣的新裙子,怎麽現在她竟拿過來放這兒了?這是拿錯了?細回想起她不同尋常的舉動,還有離開時的那番話,再次怔住。


    不用再想了,這一身女裝肯定是那人特意為自己準備的,張逸將衣物一件件的拿起,水粉色繡著魚戲蓮花的肚兜,淡湖藍色繡了不知名花樣的短衫,下麵是白色湖藍邊的長裙,光看就覺得清素淡雅,確實是沐秀兒這樣樸誠實平淡的人偏愛的樣式。


    這個,穿是不穿?


    張逸很是猶豫,她多少年沒穿過裙子了,最後一次是在什麽時候?小學還是更小?記不得了,反正,還沒有裝t前她就不喜歡裙子,不方便,一會兒穿上肯定別扭,可是,指腹在那花樣上來回,那人是懷著怎麽樣的心情來為自己製了這麽一身女裙,這每一針每一線都包含著她的心意,‘今兒晚上不會有人來咱們家的,你隻管安心把這一身全都給換了’如此,她是特意為了今晚才趕製的吧,想起那人每晚湊在小燈前,垂首繡花的模樣,這一份好意,又怎麽能夠拒絕。


    沐秀兒坐在小灶裏,她邊剪毛豆,邊時不時望向浴室,心思有些亂,這女兒家哪有不喜歡漂亮的,張逸肯定也不例外,在貨攤上她可不就一眼相中了簪花嗎,終歸是個姑娘家家的,成天束著胸穿著那男人長袍,可心裏肯定還是想穿女裙的,不過,就這麽自作主張要她換,那人會不會不樂意呢?會不會穿呢?心裏沒底,不免有些忐忑,再次望向了門外,一會兒她會不會穿著裙子出來呢,想到這裏又有些期盼,她上裙子應該很好看吧,腦子不停想象,卻不知那剪好的毛豆被她扔錯了地方。


    張逸認認真真地洗完了澡,擦幹後,來到了外間,手又摸了摸衣服上繡著的花,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開始著衣。


    肚兜,中衣,短衫,最後拿起那條長裙,猶豫了一下,抬腿套上,花了些功夫,全都穿好後,張逸低頭又仔細察看,確認沒有穿錯,這才鬆了那口氣,這兒沒有鏡子,她隻能重新走回了內室,湊到浴桶前,試圖從倒影中看看自己的模樣,可惜,這樣隻能看到半身,配著她那一頭散亂的長發,也瞧不出什麽好不好的,再低頭看看那平坦的胸部,這不免讓她有些沒有信心,幾乎有脫下重換上男裝的衝動,又是好一陣的猶豫,她伸手,以指為梳將頭發理順,再拿了發帶綁了個半鬆的馬尾,再次望向了水麵,水鏡中倒映出了一張很是清秀的臉,手撫上了腮,影中人的唇邊泛起了一抹羞澀,這張新臉其實還是挺好看的,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那小貨郎說的話,女為悅自都容,瞬時,那本帶著粉色的耳朵透出了石榴紅大婚晚辰最新章節。


    那一頭,沐秀兒正忙著把毛豆從殘根中挑出來,才弄好,鼻子一動,那鍋裏的醬鴨味似乎有些不對,飛快地站起,掀開鍋蓋,湯汁已見了底,還好沒糊,正要將它盛出,背後傳來了叫聲:“秀兒。”


    幾乎聽到了聲,沐秀兒就轉過了頭,拿著勺子的手瞬時一頓,站在門邊的女子半垂著頭,手拘束地背在身後,那長裙穿在她身上,並沒有使這人顯得嬌弱,卻也抹去了些許平日裏的英氣,“真好看。”


    聞言,張逸心裏劃過一絲歡喜,剛抬頭,鼻息間味到了焦味,眼兒不禁看向了灶台:“秀兒,鴨子焦了。”


    沐秀兒被她叫回了神,忙轉回了頭,一陣的手忙腳亂,才使得那精心調製了大半天的美味不至於無法入口。


    切去了那粘了鍋底的那一片鴨皮,醬鴨被盛入了碗中,兩人相視一笑。


    “怎麽想著要給我做裙子?”因為那小插曲而錯過了最初那一瞬間的癡態,張逸問出了她心底的疑惑。


    “那簪花總得配了裙子才好看。”沐秀兒倒是答得坦然。


    “那是給你買的。”張逸這會兒才明白過來,為啥那簪花買來後,眼前這人一直沒有戴過。


    沐秀兒先是一怔,隨後卻笑開了,“不管是為誰買的,現在,就隻能由你來戴了,”說完走了過去,拉起那人的手:“走,我這就給你梳頭去。”


    這下,又輪到張逸傻了,沒等她腦筋轉過彎來,人已經被拖到了房中,按坐到了椅子上。


    解了發帶,沐秀兒取了梳子,一點一點將發絲理順,梳通,這事是她時常做慣了的,偏生這一回讓她的心透著一股子興奮。


    張逸透著銅鏡望著身後這人,鏡麵模糊看不清她的臉,梳齒的每一下劃動卻能讓她感受到那慣有的輕柔。


    “阿逸,我給你梳個髻吧。”帶著不可讓人知曉的心思,沐秀兒小聲問道,又解釋般地加了一句:“梳了髻,再帶上簪花,會更好看些。”


    “嗯,好。”全然沒有想到其中的深意,張逸點頭。


    十五月夜,玉盤初升,院中央,案台上香燭供品擺放整齊。


    “阿逸,你先來拜吧。”沐秀兒手中拿著尚未點燃的香,是她疏忽了,直到剛才,才發現家中隻有一個舊蒲團。


    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你先吧,我看了你拜,我再拜。”不知是因為那月色還是因為那一身女裙,張逸的舉止無處不透著女子特有的文氣。


    “好,其實,也沒什麽規矩,隻要心誠就行。”沐秀兒說完,將香湊到燭上點燃,屈膝跪到了蒲團上,雖背對著但仍能感覺到身後人的注視,她抬頭看了看明月,將香高舉過頭,閉上眼,心中默念:“月神娘娘保佑,讓我和阿逸能就這麽一直下去,白首到老,功德圓滿。”許完願,三拜叩首。


    起身後,輪到了張逸,她有樣學樣地點了香,跪到了蒲團上,抬頭那一輪滿月就在眼前,仿佛是應了那一首名詩,她想到了媽媽,想到了她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一段話:‘逸逸,你小的時候媽媽能護著你,你長大了,媽媽能看著你,但是,媽媽不能一直陪著你到老,人老了總還是要有一個伴的,哪怕隻是陪著說說話也是好的。’垂下眼,清風吹過,寬寬的衣袖微微擺動。


    ‘媽媽,我找到了那個想要一起相伴到老的人了,請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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