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末,寧遠城東北的雙樹鋪建奴大寨,女真貝勒貝子固山額真等匯集一堂,共同會商對策。


    “汗王,今日我軍折損近千旗丁,出征寧錦以來,我軍已有兩千餘旗丁陣亡,如此下去如何得了,汗王,不可如此攻堅啊。”二貝勒阿敏大聲說道。


    皇太極麵無表情,實則對阿敏深惡痛絕,此番攻伐朝鮮,這個二貝勒阿敏竟然有了在朝鮮平安道獨立稱王的打算,要不是隨行的濟爾哈朗、阿濟格、嶽托等人將所屬旗丁帶離阿敏大寨,後果不堪設想。


    最後阿敏還是在攻下安州、黃州、平壤迫使朝鮮國王和議後回返沈陽,不過其不臣之心畢露,雖說礙於外敵環伺,皇太極隻是讓濟爾哈朗分領了五個鑲藍旗牛錄,略略小懲了阿敏,不過,他早已暗下決心鏟除阿敏。


    此時,阿敏上串下跳就是為了利用攻擊寧錦不利動搖他在女真貴族中的威望,著實可恨。


    “汗王,我女真男丁稀少,不堪折損,不可攻堅城乃是汗阿瑪的囑托,不可違背啊。”大貝勒代善一片悲天憫人的模樣勸道。既然有了打頭炮的,代善不介意加上幾句,但是帶頭大9,哥這種角色他是絕不會做的。


    “此番我軍勞師遠征沒有攻下堅城,不過,奪下十數城堡,斬獲數萬明人,可謂大勝,眾人誰不曉得,怎的到了大貝勒、二貝勒這裏,所言竟是我軍大敗了嗎?”皇太極長子豪格趨前怒目喝道。


    “豪格不得無禮。退下。”雖說對於豪格的斥責皇太極是極為讚同,不過,長幼尊卑還是要遵從的。不可壞了綱紀,畢竟他如今是維護現有秩序的,而上串下跳那幾個才是想破壞秩序的。


    “我意再攻擊數日,如不克再商討退軍。”皇太極做了決斷。


    豪格不滿的怒瞪了代善、阿敏一眼,不甘的退後。


    阿敏冷笑著不屑的看看豪格,不過是黃毛小兒,狐假虎威罷了。


    代善麵無表情的看了豪格一眼。心中篤定,此番恐怕是無功而返,定會打擊皇太極的威望。這就好嘛。至於,豪格,不過一莽夫罷了。


    大淩河堡東四裏的一望無垠的麥田隨著南風搖擺著,米黃色的麥穗煞是喜人。這是一個逢年啊。可惜收獲的不是辛勞耕種的遼東明人。


    方東門和路全看押著二十餘名俘獲明軍軍戶在搶收地裏的冬麥。


    方東門和路全都是正黃旗多羅牛錄額真的包衣,此番出戰多羅牛錄額真被留下收割大淩河堡的軍田,作為手下的包衣方東門和路全和其他包衣輔兵被派出看押軍戶收割。


    “方大哥,老爺所說的將來要把我等變為佃戶,每年收五成的租子,你說能是真的嗎。”幹瘦的路全咧著嘴露出黃色的門牙問道。


    “聽說是真的,是大汗下令的,說是年內就要施行。每年的交上租子、秋稅,還有。。”矮壯的方東門撓撓頭。扯了扯了腦後長辮,也沒有想起到底還有什麽稅,“總之,俺弟弟說大約得有五成。”


    “五成租子也好,畢竟是給自己種地啊,”路全的三角眼裏泛起淚花,“早先時候俺家也有四十餘畝薄田,野豬皮來了後都被老爺收了去,俺爹娘都是被餓死的,可憐就剩我們哥倆還活在這世上,不是咱們沈陽離著遼西,東江太遠,我們也逃過去了。”


    “閉嘴,娘的,”方東門嚇出一身大汗,急忙看看四周,沒有他人,“是汗王,混蛋,你不想活了。”方東門光亮的腦門上浸出汗珠,怒瞪路全。


    “呃,”路全受了驚嚇般左右看看。然後打著嘴巴:“呸,烏鴉嘴。”


    方東門後怕般的擦把汗,無奈的搖搖頭,這個路全很是跟從自己,比較聽話,不過就是腦袋缺根弦,嘴巴也太大。


    “方哥,俺弟弟說讓俺趁此機會逃到遼鎮去,別再這裏苦熬了,這不,俺得聽聽方大哥的意思嘛。”路全不好意思的摸摸頭。


    方東門立時汗如雨下,如果路全跑了,他也沒活路,肯定被連坐,幸虧這二傻子跟自己跟的緊,否則自己才是冤死的。


    “別亂想,我家二弟說了到時定有田畝,到時俺與二弟說說,盡快給你也弄些田畝耕種。”方東門安慰路全。


    “好勒,方大哥,俺最信你的話,方二哥被老爺抬了旗,他說的話能有錯。”路全傻笑著說道。


    方東門笑著搖搖頭,用手一指,“你小子不是真傻啊,該聽誰的話門清啊。”此話又換來了路全一陣傻笑。


    方東門說是說,不過路全早先不胖,不過絕對不瘦,應當是很壯實,六七年下來在領催阿克丹家裏煎熬到如今這般模樣,也是可憐,他要不是有著二弟照看估計如今早就同爹娘相聚去了。


    一座座的麥垛堆積起來,等待著俘獲的上萬明人人扛馬拉的運返回去。


    而他們的主人,去年秋末辛勞播下希望種子的明人軍戶或是被俘,或是被殺,或是躲入城中敢怒不敢言,心如刀絞般的看著建奴將糧食搶掠一空。


    其後數天,建奴大軍從四麵攻擊寧遠,在袁承煥統領下,大明守軍拚死搏殺,遠處用紅夷大炮轟擊,近處弓箭、火油、滾木擂石,先後擊退建奴三次大軍攻城。


    屢攻寧遠堅城不下的皇太極失望的撤兵回返,他登基後的第一次遠征隻是成功了一半,不過,也是探明了寧錦乃是堅城,如果強攻即使攻下兩城,八旗也得半殘,而女真最珍貴的就是丁口,著實折損不起。


    皇太極曉得從這個方向攻伐大明,不太可能了。但是如果從北方迂回繞過遼西明軍的重兵防禦呢。


    當然在此之前,內部的不靖也是極大的難題,急需解決。


    當建奴撤軍的消息傳來。袁承煥即刻統帶左右登上城頭眺望,幾條黑色的巨龍蜿蜒遠行,兵甲的寒光閃爍期間,各色戰旗隨風傲然飄舞。


    大股的黑煙相續騰起,炙熱的火焰將附近的城堡、墩台、麥田席卷其中。


    盡管使盡了全力,逼迫萬餘明人不顧死活的搶收,但是幾天內也不能將十餘萬畝麥田和雜糧全部收割。那麽建奴解決的方式簡單粗暴,放火焚燒,疲敝遼東明軍。讓大明隻能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從關內調撥。


    烈焰焚燒剩餘的灰燼隨風飄散,將寧遠城頭弄的灰突突的。


    袁承煥用手接住了幾片灰色的塵埃,他看了看灰白色灰燼,揮手彈落。


    他伸手除下頭盔。放置一旁。看著寧遠城外如末日降臨的灰色的天空以及烈焰蒸騰的大地,一股溫熱潤濕了雙眼。


    他明白此番戰後,就是他去職丟官回歸故裏之時,雖說此番擊敗建奴舉國大軍的攻擊,但是折損數萬百姓,被焚毀數十屯堡,加上十餘萬畝糧米的損失,已經給了魏閹足夠的口實了。


    他著實不舍這塊廣袤的黑土地。這裏是他成就威名所在,同時對麵的建奴經過數年的倒行逆施。遼民逃亡,田畝荒蕪,實力不進反退,遼事正是大有可為之時。可惜,可歎啊。


    袁承煥用袍袖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


    馬道上馬蹄聲紛雜的響起。


    一隊馬隊跑上了城牆。


    他們大多血染征衣,很多人的甲胄破損。


    當先頗為雄壯的兩名軍將下得馬來,近前跪拜。建奴撤軍,他們終於可以回城休整,入城第一件事,當然是拜見遼東巡撫袁承煥袁大人。


    “滿桂、尤世威拜見巡撫大人。”


    袁承煥疾走兩步上前攙扶,“兩位大人請起,數日城外激戰,讓建奴收尾不能相顧,保全寧遠不失,兩位當得首功。”


    “大人謬讚了,大人統領全城軍民抵擋住建奴大軍數天攻擊,沒有大人的籌謀寧遠必不能保。”粗壯黝黑的滿桂拱手道。


    滿桂雖說因去年同趙率教的衝突,被袁承煥不喜,兩人間埋下了嫌隙,但是他對袁承煥守城的功底極為信服,畢竟袁承煥在兩度不利的情形下保全了寧遠城,也就保存了大明在關外最後的根本。


    “滿桂大人所言極是,我等慚愧不能擊敗建奴大隊,隻能在外圍遊鬥,著實慚愧。”瘦高的尤世威拱手道,他的左臉有一條清晰的箭痕,這是那日激戰的結果。


    堂堂總兵副將接連受創,可見當日戰況的激烈。


    “此番雖說建奴大軍撤圍而去,但錦州還被圍困,再者損失了數萬軍民以及很多屯堡,去歲的冬麥也盡皆被毀。”袁承煥抬眼望望灰暗的天空,“朝野恐怕會極為不滿。”


    “袁大人,我等可是激戰數日,在數萬建奴大軍攻伐下力保寧遠不失,否則直到山海,盡是建奴天下,朝廷有何不滿。”滿桂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在他看來,此番寧錦大戰可謂大勝,何來敗績,何來申斥不滿。


    “唉,滿桂大人,朝中的文臣可是不曉得我等出生入死的艱難,隻曉得又損毀了幾十屯堡,十幾萬畝米糧。”尤世威搖了搖頭,身為漢將,他對朝廷的魏閹一黨同東林越演越烈的紛爭曉得一二,這兩派如今勢如水火,你讚成的,我必反對,反之亦然,當然,有天啟帝作為後台的魏忠賢如今占盡上風。


    此番寧遠之戰就看魏忠賢如何決斷了。尤世威可是曉得袁承煥同魏忠賢可是不怎麽對付。


    袁承煥擺了擺手,安撫了一下兩位,“兩位大人在遼東同建奴交戰多時,其攻占寧錦,直驅山海之野心久矣,老奴在時就攻伐寧錦。”


    滿桂,尤世威屏息聞聽。


    “日後本官不在寧遠,你等千萬小心建奴偷襲,切記切記。”袁承煥盯著兩人道。


    “謹遵大人諭令。”滿桂、尤世威正容拱手道。


    隻是袁承煥不曉得,皇太極已經放棄了強攻寧錦的念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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