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的春夏日頭還是很毒辣的,此時登州城南門外人頭傳動,登萊巡撫衙門、登萊道、巡海道、登萊都司、水師營等各處官吏汗濕衣衫翹首以待,向西南遙望。


    今日是登萊巡撫孫元化上任的日子,快馬前日已經稟報,孫大人將於今日上午抵達登州,作為登萊如今的掌控者孫元化上任,各處衙門的官員當然是全體出迎。


    此處要說心情最為鬱悶的就是王廷式了,短短的數月間,從穀底到山峰,又從山峰跌下穀底,王廷式的心情能好受才怪。


    冬日裏因籌劃勤王有功,王廷式被天子和內閣任命為登萊巡撫,這是重設登萊巡撫後的第一任巡撫,不過短短數月,朝廷又任命孫元化為登萊巡撫,至於王廷式嘛卻是回京轉任。


    至於因由嘛就是所謂的孫元化知兵,登萊要與遼東配合,夾擊建奴,作為登萊巡撫不同其他巡撫,知兵與否是考量的重要一條。


    而王廷式則從未掌兵,乃是真真正正的文臣,隻是這點就讓他丟了差事,而孫元化得到了薊遼總督孫承宗、新任兵部梁廷棟的大力推薦,從而一年數升,從遼東到山東按察副使,接∮,著升任登萊巡撫,可見天子對其的厚望。


    王廷式隻能無可奈何花落去,如今像個受氣的小媳婦般的在此迎候孫巡撫,畢竟登萊乃是重鎮尤其是緊要的軍鎮,諸多庶務不交代清楚無法交結,因此王廷式隻能憋屈的候著吧。


    遠方的官道塵頭大起,數百名騎兵身著鐵甲、披甲。威風凜凜的向登州南城開來。


    來到近前。騎兵分為兩隊雁翅排開。讓出中路,隻見右僉都禦史、巡撫登萊、孫等旗幟依次排開,孫元化身著三品文臣官服,在一眾親衛幕僚的簇擁下排眾而出。


    “見過撫台大人。”自王廷式以下一眾官員齊齊躬身施禮。


    “各位同僚不必多禮。”五十來歲的孫元化身材高大,一表人才,乍一看就像四十許人,此時他笑眯眯的同一眾官員見禮。


    王廷式笑著引領一眾官員上前與孫元化一一見麵、引介,這也是交接的一部分。


    孫元化滿麵春風一一攀談兩句。待得寒暄完畢,半個時辰的功夫已經過去。


    王廷式作為此時的東道引領孫元化前往管驛歇息,晚上將會在登萊最大的酒樓豐匯樓為孫元化擺酒接風。在此之前,孫元化當然得洗漱一番,整理一下儀容。


    不過,就待王廷式告辭之時,孫元化卻是挽留於他。


    “王大人此番運籌帷幄派遣萬餘將士宿衛京師,可謂立下大功,此番到京,朝廷定會給王大人一個交代。本官在此先恭祝大人得償所願了。”孫元化待侍從奉上香茗後拱手道。


    “孫大人過譽了。”王廷式笑著拱手回禮。


    他並沒有因為自家被孫元化取代而表現出不忿或是喪氣,他不是因罪被譴謫的罪臣。恰恰相反,他有功於社稷。


    是他王廷式籌措了萬餘登萊援軍勤王,登萊軍也是爭氣,在京畿接連勝跡,大漲了他的臉麵,如今去職不過是因為所謂的不知兵而已。此番上京也許能有另一番際遇也未可知。


    “孫大人在遼鎮參讚軍機,與建奴交鋒數次不落下風,本官也是十分欽佩。”花花轎子人人抬嘛,這是官場常態,孫元化與他並沒有恩怨,誰知以後是否還有交結,還是和緩為上。


    他倒是想看看孫元化這般急迫的留住他有何目的。


    “不瞞王大人,此番梁兵部力主本官巡撫登萊,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孫元化苦笑一聲。


    梁廷棟同他私下談過,天啟以來曆任兵部尚書都沒有好下場,唯一的例外就是剛剛下台的申用懋了,當然不是哪個人都有一個曾經是首輔的老爹。


    何況當年申用懋就是臨危受命,在上一任尚書王洽因全無知曉建奴破關而入詔獄後被臨時啟用的,說白了就是一個打醬油的,天子對於他沒有期待太多,隻要能對付過去這個艱難時候就讓他去職,繼續做他的公子哥去。


    而梁廷棟則是頂著能吏的名號入了天子的法眼,崇禎對於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扭轉大明內外的不利局麵。


    因此,梁廷棟大力舉薦向來精明幹練的丘禾嘉和孫元化分別出任遼東巡撫和登萊巡撫,希望他們從西從南兩翼夾擊建奴,收複遼東海蓋複金這四個位置緊要的南四衛,作為牽製建奴的前沿,讓建奴不能輕易離巢入關,同時平息東江的亂事。


    至於以往兵部所言的收複遼東在梁兵部看來就是一個笑話,如今能夠牽製建奴就是成功了。


    孫元化當然曉得梁成棟極力舉薦他和丘禾嘉的目的,梁廷棟雖說貴為大明兵部尚書,不過如果遼東和登萊不發力,他也隻能坐困愁城,而大明官吏推過攬功的功夫實屬一流,他當然害怕被這般豬屬下聯手賣了,最後落得同王洽一般身死詔獄的淒慘下場。


    所以他極力舉薦了這兩個他看中的幹員出任遼東、登萊這兩個最為緊要的職位,說白了就是為了他自己的前程和性命著想。


    天見可憐,此番梁大人可是一分的銀子也沒收,完全是為國著想了。孫元化當然曉得梁廷棟的意思,能夠當上大明巡撫這般重臣的就沒有傻子,否則的話早就不曉得在那裏閑居喝風呢。


    登萊巡撫的位置是燙手,但是,向來自傲的孫元化視之為際遇,深信他能扭轉乾坤,再難能難過遼東嗎。


    何況梁大人應允他從遼餉中抽調一部將登萊的軍餉加到一年八十萬兩銀子,這能極大的加強登萊軍的兵甲和士氣,一旦收複南四衛,鉗製建奴有功,他孫元化將來憑此入主文淵閣登台拜相也未可知。


    沒有自信決不可能職掌一方,但是孫元化也不是頑固不化死要麵子之輩,能夠從王廷式口中得到登萊的詳情,對於他來講是助力頗大。為此,他不在乎所謂的臉麵,這才急吼吼的挽留王廷式,想不恥下問。


    “孫大人何出此言。”王廷式立時眼睛放光,他對於能夠聽到朝廷的內幕當然是求之不得,對於在野的許多官員來講有關朝廷天子的內聞太過缺乏了。這是個致命的缺憾。


    “此番本官前來登萊上任,天子和梁兵部望我能平複東江亂局,”王廷式聽聞點點頭,不出他的意外,“再者能夠配合遼東收回登萊舊地複州、蓋州、海州、金州等四處,複建南四衛,以牽製建奴,使之不可西顧。”


    說完孫元化才發現王廷式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狀極驚詫,作為朝廷三品大員王廷式當下這模樣是大**份了。


    孫元化正詫異之時,隻見王廷式隨手喝了一大口茶,登時被熱茶燙的噴了出來,十分的狼狽。


    孫元化啞然,這位王大人不是得了失心瘋了吧。


    “咳咳,孫大人休怪,咳咳,”王廷式撕心裂肺般的咳唆了幾聲。


    其實他心中這個慶幸啊,尼瑪,幸虧把他去職了,要是還是在登萊巡撫任上,收複南四衛這道旨意是要他的命啊,就是將登萊全部的軍力頂上,能夠收複金州都是老天保佑,何況其他,去職好啊,逃過一劫啊。


    王廷式邊擦著茶水邊同情的看看孫元化,唉,都說你是個有福的,一年幾升,真是如同坐了火箭一般,我看你像個坐蠟的。


    “孫大人,平複東江還好說,畢竟東江都是孤島,隻要調劑好錢糧,匯集水步軍,逐一擊破,還是能平複東江亂局的,”說道此處,王廷式搖搖頭,


    “可是南四衛雖說建奴駐兵不多,當地人丁田畝稀少,可是畢竟是遼東地界,登萊攻擊一處,恐怕建奴就會大軍壓境,我軍恐怕隻能守城而已,就是將全部登萊水步軍壓上能夠守住一處,也是萬幸,何況四處,難。”


    他是極度的不看好,他心道也不曉得哪個蠢人出的蠢主意。


    “王大人,收複四處要登萊同遼東相互幫襯才能成事,如建奴攻擊遼鎮,則登萊攻擊遼南,如建奴攻擊登萊,則遼東東進襲擾,則事可成也。”孫元化言道。


    王廷式吃驚看看孫元化,心中好笑,同遼鎮幫襯,笑話,什麽時候遼鎮那般跋扈軍將能夠聽文臣的,聽登萊指令,登萊水步軍可是受夠了遼鎮的軍將的氣,運送輜重、幫襯攻擊,凡是艱險苦累的活計都是東江和登萊的,有了功勞都是遼鎮的,讓他們與登萊共擊建奴,無異於與虎謀皮。


    “在此,我預祝孫大人馬到功成了。”王廷式言不由衷道。不過,他的神情語氣擺明了極不看好。


    “多謝吉言了。”孫元化心裏壓根也沒想著收回南四衛,他想著平複東江,然後襲擾遼南就能交差,如果僥幸收回金州那就是大善了,足以給天子和內閣一個交代,也當得起他知兵的名號。


    至於說能夠收複四衛,天曉得什麽時候的事了,到時他在那裏都不曉得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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