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石島趙府,趙海明與趙烈的兩個孩子摸爬滾打,鬧做一處,全然沒有昔日三品指揮使的模樣,與平常百姓家的爺爺一般無二。


    趙海明沒有回老家,自家的夫人兒女尤其是兩個孫子孫女都在石島,他回老家作甚。


    來到石島後,老趙也是閑不住,看到蓋倫船是心癢不已,時常同海船出海,讓水師船長們十分棘手,這位老趙大人看什麽都新鮮,什麽都想試試,問題是上帆、調試也是敢讓老大人試試得嗎。


    一個不好,從幾丈高的地方掉下來,自家腦袋要不要了,如今在石島待命的幾個蓋倫船船長見到老趙大人頭疼欲裂。


    趙海明兩個時辰前剛剛返家,沐浴更衣後,即刻就來看看孫子孫女,隔輩親啊,也不需要在孫子孫女麵前端著架子,就是同孩子們玩耍,孩子們同他也是親近。


    趙烈從外麵進來時正看到孫子輩小小趙抓著趙海明的胡子在拉扯,趙海明也不氣惱還是笑嗬嗬的。


    “父親出門幾日如何。”趙烈笑道,對於老趙的閑不住,他也是讚同,才五十的年歲,在家裏當然坐不住。


    “不錯,這次與衛青號一同走的,掌掌舵,釣釣魚,真是不錯。”提起這個,趙海明笑的臉上起褶子。


    “父親恐怕不曉得,威海水師從朝鮮戰敗而歸吧。”趙烈問道。


    “確實嗎。”趙海明驀地看向趙烈。


    “確實,濟州給我發來了戰報,擊傷擊毀十來艘海船,李弘領著剩餘的船隊不顧朝鮮水師,臨陣脫逃,已經回到威海多日了。”


    “損傷這麽多,”趙海明不滿的看看趙烈,“你們就不知道手下留情,到底是威海人。”


    “爹,這個戰陣上如何留手。李虎沒有派船追擊就是手下留情了。”趙烈哭笑不得,這個埋怨真是毫無道理,這個怎麽留手,難道讓他們安然到濟州嗎。


    “李弘這個混蛋。枉他食君俸祿,臨陣脫逃都能幹的出來,丟盡了威海水師的臉麵。”趙海明大怒。


    “問題是,他李弘當下是署理威海水師,父親還在任上啊。”趙烈點了點李弘的官職。


    趙海明眯起眼睛思量不語。是啊,現在他還是指揮使,雖說此戰不是他指揮的,但是有心人利用下,對他趙海明也是打擊不小,大了說奪職查辦,最好的結果降職回鄉,永不敘用。


    其實,離開死水一潭的威海水師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這個敗逃的名聲受不起,畢竟他是此戰名義上的指揮使。


    “哼哼,他不仁,修怪我不義。”趙海明定下了決心,不能這麽等著朝廷的懲處。


    趙烈笑了笑,“李弘此番臨陣脫逃,這可是大事,我家可善加利用。”


    “嗯,這個蠢材,早就看出他不是個能上陣的料子。”趙海明鄙夷道。“威海畢竟是為父職掌多年的地方,為父自有主張。”


    趙烈笑笑沒有言語,點到為止足以,他相信老父自有處置。多年宦海,這些不能應付,怎麽可能到指揮使的位置。


    四月的天登州午時已是開始炎熱了,孫元化身著青色絲綢便裝坐在官署後宅小憩。


    他手拿茶碗在那裏冥想多時了,身後一個侍女正輕搖蒲扇為其納涼。


    其實孫元化的心裏可是不平靜,自他上任以來。東江動亂不止,全無朝廷法紀,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無論登萊還是遼東的話,各個軍頭都是不予理睬。


    如今是劉興治帶著從遼東逃來的軍兵在皮島稱王稱霸,無人敢惹,甚至朝廷委派的官吏在哪裏都被其打罵。


    而登萊軍內部也是極為不穩,登萊總鎮尤世祿與參將耿仲明、孔有德等麵和心不和,各懷心事。


    而他還得懷柔撮合,畢竟孔有德算是他的嫡係部下,一個軍州沒有嫡係部下絕不可行,這點他在遼東就想明白了。


    但是,朝廷的糧餉一再拖欠,八十萬兩餉銀去年一半都沒有到,登萊同往年一樣勉強維持,還是沒有錢糧打造兵甲、整訓軍兵。


    這年頭,沒有錢糧哪個賣命操練,營門都開不出去。


    就是如此朝廷也不消停,讓威海水師到朝鮮出戰,結果,前幾日大敗而歸。


    李弘親來謝罪,言濟州明人戰艦龐大、火炮凶猛,絕不可勝,他也是拚了性命才將軍兵帶回登萊,當真是啼血哭號。


    自從他坐上登萊巡撫這個位置就沒有痛快的事,一個麻煩接著一個,一個敗局接著一個,就像沒有窮盡一般。


    孫元化預感他當初來的時候,想法過於樂觀了,如今看來,登萊巡撫這個位置真是不好相與。


    外麵敲門聲響起。


    “進來。”孫元化皺了皺了眉頭。


    “大人,官衙外麵威海水師指揮使趙海明求見。”下人進來稟報。


    誰,威海水師指揮使趙海明,他不是,呃,孫元化一搖頭,雖說他同意了趙海明回鄉修養,但是朝廷旨意未下,趙海明確是指揮使。


    “讓他在官廳等候,待本官更衣。”孫元化嘴角厭惡的抽動了一下,如果沒有猜錯,定是為了威海水師戰敗之事,哼,如今他還是名義上的威海水師主將,當然不想因此牽連。


    對於大明官場的推功攬過,他是見識多了,沒法子這就是官場。


    趙海明恭敬的施禮,恭候孫元化安坐案後,才挺直腰身,這就是大明文官特有的待遇,他趙海明三品武將見到五品巡撫,你也得恭著敬著,文尊武賤啊。


    “趙大人不在家裏修養身體,來此有何公幹啊。”孫元化刺了一下趙海明,你不是身體有恙嘛,還亂跑什麽。


    “大人有所不知,屬下聽聞一件緊要之事,不得不拖著殘軀前來稟報。”趙海明特意頓了一下拐杖。


    “趙大人心裏還是有登萊戰事的,隻是本官已將威海水師敗訊快馬飛報京師了。”你就別多言了,我已知曉朝廷與內閣,你且回去等著得了。


    “大人,李弘如何講的此番戰敗。”趙海明望向孫元化。


    “他言道濟州明人戰船龐大,是幾艘福船大小,火炮奇多,根本不能近身,而朝鮮水師戰船上火炮極少,隻有一兩門,他們就是被火炮擊潰的,戰敗後他們分路突圍,這才回返登萊。”孫元化以最大的耐性回道。


    他心裏拿定主意,如果這個趙海明繼續不知趣,說不得申斥於他了。


    “大人有所不知,此番會戰,隻是一交手,李弘就率先逃亡,將朝鮮水師棄之不顧,如今朝鮮水師生死不明。”趙海明痛心疾首道。


    “呃,”孫元化雙眼驀地大睜,“你怎的曉得。”


    “大人,屬下畢竟統領威海水師多年,與老部下交情甚篤,此番大敗後,有老部下向本將訴苦,言道,此番敗得窩囊,事後還要追究其罪責,心中不忿,讓本將為他們做主。”趙海明拱手急道。


    “這,是真的嗎。”孫元化此時汗流浹背,心頭電轉。


    他是後怕之極,朝鮮與大明近在咫尺,向來是大明屬國,一向對大明恭順。


    當然大明也是對朝鮮仁至義盡,倭國數十萬攻朝,大明耗盡了國庫,十年才將倭寇趕出去,朝鮮人至今感恩戴德,這也是幾位皇上極為自豪,常常掛在嘴邊的快事。


    如今大明援助朝鮮奪回濟州,明軍水師卻是將朝鮮水師置於險地不顧,獨自逃回,可想而知朝鮮君臣的憤恨。


    朝鮮君臣必會派遣使節到京師陛見,告發此事,追究其罪責。


    朝廷如何,要是十餘年前,自行象征性的處罰一下軍將算了,但是如今不同,朝鮮對於大明極為緊要。


    建奴雖說數年前迫和了朝鮮,給予了建奴些錢糧,但是沒有派軍協助建奴,尤其是沒有讓水軍幫襯建奴。


    如果此番一個處置不好,朝鮮完全倒向建奴,那麽建奴就是如虎添翼。


    孫元化腦補一下,如果建奴有朝鮮水師相助,京畿登萊各處沿海就可隨時出沒,大明北方必是烽煙四起,絕無幸理。


    所以朝廷很可能會答應嚴懲逃跑的軍將李弘,以安朝鮮君臣之心。


    那麽李弘是誰決定任命的,他孫元化,他任命李弘為署理登萊水師的,那他很可能受了此事牽連,退一步講,內閣和天子沒有懲處他,僅是朝野的非議他也受不了,最起碼一個識人不明的風評他就受不起。


    “此事千真萬確,威海水師鎮撫尚固提告李弘,告其臨陣脫逃,喪軍辱國,有負聖恩。”趙海明拱手正容道,“如今尚固和兩個船頭就在官署外。”


    孫元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估摸九成此事為真,好幾個出首提告,那不是趙海明一忽悠就能來的,尤其是還有個鎮撫。


    如果不是確有其事,怕將來追責,自身難保,他們根本不可能如此作為。


    “將他們傳喚進來。”孫元化有氣無力的吩咐道。


    他不能不處置,否則,朝廷追究起來,他就有敷衍包庇的嫌疑,他當然不可能留給別人這個借口。


    至於有沒有人利用,嗬嗬,登萊巡撫是大明十幾個巡撫之一,在治所可說是權限極大,眼饞的不要太少。


    什麽,如此艱險的地方有什麽可爭的,看不開人的多的是,當初他孫元化自己也是如此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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