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州通往黃縣的官道旁有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村子辛莊子,孔有德、毛承祿統領的數千騎兵將這裏擠得滿滿當當的,裏麵人喊馬嘶喧鬧無比,是辛莊史上最為熱鬧的一次,也是最為淒慘的一次。


    孔有德沒有在村民家裏休息,這裏的村民都是破敗的土坯房子,狹窄肮髒,他看一眼就夠了,讓他在那裏睡覺簡直不可想象。


    好在如今是夏末,在外麵睡覺更涼爽些,因此孔有德一行人都是在外麵和衣而臥。


    孔有德好睡一夜,到辰時初被蚊子咬醒了,有戰馬的地方,蚊蟲聚集,真是不可避免的。


    以往孔有德就是繼續呼呼大睡,不帶耽誤的,行軍打仗這點事也算是個事,他孔有德什麽苦沒吃過。


    但是今早,他怎麽也睡不著了,都是壓力太大了。


    沙河一戰,他麾下三千騎軍和三千步隊的前鋒同遼鎮鐵騎一接陣就是脆敗,尤其是近千披甲的女真人、北虜組成的騎兵,他們生猛異常。


    這些夷人絕無明人的瞻前顧後,不顧傷亡悶頭衝陣,直接將孔有德麾下騎兵衝散,要不是遼鎮騎兵幾乎全部披甲,馬匹負重不善長路追擊,孔有德的前鋒就得全軍覆沒。


    此戰過後,孔有德曉得,遼鎮鐵騎決然不可力敵,娘的,不單是建奴越打越強,就連遼鎮騎兵也是強悍如斯,可見他當初沒去遼鎮對敵建奴是對的,否則他如今也許早就埋在地下了。


    現下,孔有德就是孤注一擲,在黃縣步騎合一加上紅夷大炮組成一個堅固陣線防禦,成敗在此一舉,他相信不用擊敗明軍,他隻要同明軍相持不下,最先挺不住的就是明庭。


    遼東建奴凶猛,山陝流民起義烽火四起,甚至河南也被流民攻入。折騰的四處烽煙,朝廷決然不能持久。


    隻要此戰不敗即勝,到時招撫是一定的,不過就是條件談不談的攏了。


    不敗即勝啊。心裏有事,旁邊一幫子粗漢的呼嚕打的震天響,孔有德起來溜了溜彎,一些護衛已經起來生火早飯了。


    在行軍中,早飯必須的吃。因為誰也不曉得這一天下一頓飯什麽時候再吃。


    其他的地方也有炊煙升起,軍兵們很多起來造飯了。


    孔有德摸了摸左膝,這裏酸麻不已,都是多年戎馬生涯留下的後遺症,特別是在東江和遼東的時候,冬日裏行軍真是個苦差。


    強勁的北風能將人吹的東倒西歪,寒意浸到骨頭裏,常年如此,那裏的軍兵都有腿寒的毛病。


    遼東是家鄉啊,父母親人都埋葬在那裏。難道還得回去,孔有德心中一動,如果最後黃縣失敗,那麽回遼東投奔大金是最後的一條路了,唉,屈辱啊,爹娘就是死在建奴之手,但是此時大明之大已經沒有了他孔有德立錐之地。


    孔有德望著冉冉升起的朝陽久久無語。


    身後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幾個護衛圍攏上來。


    “大人,陳友德大人的護衛有急事求見。”


    孔有德一揚手讓他進來。估摸又是陳友德和王子登分贓不均了,都是幾次三番了,都是眼光短淺之輩,為了些黃白之物。唉,命要是都沒了,要那些東西何用。


    從遠處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幾個灰土滿身的泥人,他們身上的皮甲歪斜,來到孔有德近前普通跪倒,


    “秉都元帥。大事不好,黃縣大營被明軍攻破,陳參將命我等到此稟明大元帥,望大元帥即刻回兵救援。”


    “你再說一遍。”孔有德胸口一痛,他顫聲道。


    幾人七嘴八舌的將明軍突然襲取大營說了一遍,其實他們說的亂七八糟,因為他們被陳友德派出來時,就連陳友德也沒搞清楚具體情形。


    但是孔有德聽明白了,眾多的俱甲騎兵清晨突襲大營,身為宿將他不用細想也曉得大營完了。


    趙烈,你個反複無常之輩。孔有德將嘴唇咬出了鮮血,全都是俱甲騎兵能有誰,非趙烈莫屬。


    孔有德氣憤的是他奉上金銀,對趙烈收攏難民的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想安撫趙烈,畢竟明庭對趙家的忌憚誰人不知,趙烈也是老實的可以,就是上兩番明軍來援,趙烈都安穩不動,擺明了作壁上觀。


    此番沙河決戰前,他命人盯著石島的方向,就是怕趙烈出爾反爾。


    但是朝廷三萬餘大軍來援,甚至最強戰力的遼鎮也出軍了,趙烈還是沒有動靜,此番他是徹底放心了。


    趙家這就是為了坐山觀虎鬥了,沒想到,在黃縣決戰前,這個畜生來了這麽一手,這是要命的一擊,他娘的趙烈為什麽總是同他孔有德過不去,難道就不曉得兔死狐悲,就不怕叛軍反噬,讓他趙烈也全軍覆沒。


    孔有德心中的悲憤那是不用提了,十萬叛軍的大好局麵蕩然無存了。


    “孔兄,這,這是真的嗎?”聽到噩耗,毛承祿也來到近前。顫抖的聲音說明他也是嚇壞了。


    後路沒了,同朝廷決一死戰後談談招撫的好事沒了,就是登州是否失守也是難說,他們如今就像喪家之犬,也難怪毛承祿驚詫如斯。


    “吃飯。”孔有德已經平靜了下來,天大的事也得飽餐戰飯再說。


    吃飯的時候,營地裏寂靜的可怕,所有的人都曉得了黃縣大營被襲,他們各懷心思的吃著早飯。


    吃過早飯,又有十幾個叛軍找到了他們,證實大營被襲,王子登、陳友德戰死。


    這是數月前陳有時在平度戰死後,叛軍最大的損失。


    孔有德將所有七千餘名叛軍集合起來。


    “兄弟們,我等前方是朝廷三萬大軍,後邊是趙烈的數千軍兵,也就是說我等亦如絕境。”孔有德看看四周死寂的軍兵們。


    “如今我等就是一條路,擊敗趙烈殺回登州,據城而守,隻要守城堅守數月,朝廷攻取不下,定會招撫我等。”


    下麵的官兵立時議論紛紛,這可是生死攸關的時刻。


    “不要想著投降。想想我等可是殺了十萬餘人,朝廷的幾個巡撫死在我等手中,如果現下投過去,即刻官軍就能要了你等的腦袋。”孔有德半真半假的恐嚇。


    其實他說的倒也大半為真。官軍如今俘獲叛軍大多是問都不問,砍去腦袋領賞,如今朝廷可是發下賞格懸賞叛軍的人頭。


    “我等願為大帥效死。”孔有德的親信們帶領著眾人大喊著,如今他們也是身入絕境,不得不跟隨孔有德了。


    “好。本帥保證你等會有個好的前程,兄弟們上馬同我一同殺回去,殺到登州去。”孔有德大喊道。


    “殺到登州去。”一眾叛軍振臂大呼,氣勢倒也十足。


    一個時辰後,所有的叛軍上馬離開辛莊子,留下的烈焰升騰的村莊,進入絕境的獸兵摧毀著他們見到的一切。


    一路向東的路上,他們陸續遇到了百來名叛軍,都是同樣的說辭,這些叛軍都是有馬的騎軍。否則根本逃不出來。


    孔有德雖說是滿腔的怒火,但是他沒有下令疾馳,此時保有馬力是最緊要的,否則到時戰不能戰,逃不能逃樂子就大了。


    從辛莊子開始,近八千叛軍騎兵緩慢的向東前行,一路上留下了火和血,不知前邊命運的他們獸性大發。


    第二日辰時末,叛軍剛剛走了一個多時辰,斥候來報。他們同大股的趙烈所部夜不收相遇,戰況激烈。


    孔有德麵色平靜的讓所有軍兵在一個穀地休整,這是個窪地,正適合大軍會戰。


    他有將近八千騎兵。趙烈所部肯定是沒有這麽多的騎兵,因此決戰之地須得能擺的開軍力為上。


    所有的叛軍下馬給戰馬鬆開肚帶,喂給他們黑豆甚至是餅子,此時讓戰馬恢複體力是第一位的,他們也借機休整一番。


    孔有德和毛承祿來到一個小崗上向東張望,隻見數裏外。塵頭大作,灰塵揚起數十丈高,一看就是大股的騎軍正在行進。


    隻是這股敵軍在離著四五裏的時候突然停歇下來,沒有繼續前行。


    孔有德苦笑一聲,這個趙烈也是不傻,也曉得讓自己的騎兵休憩,恢複體力。


    孔有德下令將數百有三眼銃的叛軍調到最前,他可是曉得趙烈所部騎兵短銃的厲害,好在三眼銃被短銃的射程短不了多少,正好抗衡。


    趙烈當然不傻,決戰之前他倒是不用恢複馬力,但是換馬是必須的。


    他命令所有的騎兵都換乘石島馬,短距衝陣,石島馬可是比蒙古馬強的太多了。


    趙烈此番前行,韓建等人也是勸阻,不如在黃縣據守阻敵。


    趙烈則是考慮到騎兵必須的見血,破虜軍的騎兵沒有大規模同建奴決戰的經曆,本身就是缺乏曆練,而孔有德如今被氣吹起來的近萬騎兵就是最好的陪練。


    至於說敗北,如果連孔有德所部騎隊都不能戰而勝之,那還要其何用。


    趙烈深信如今他麾下的騎隊見血後必會鋒利無匹。


    雙方休整了多半個時辰,孔有德開始讓軍兵上馬整隊,成敗在此一舉,成,回登州再戰,敗,恐怕就要埋骨他鄉了。


    近萬人馬用了頓飯時間整隊完畢,前方都是手持三眼銃的軍兵,後麵是手拿長槍大棒長柄馬刀等重兵器的軍兵,最後才是手拿馬刀短兵刃的騎隊,孔有德做了最充足的準備,隻等大戰來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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